2、人事大調整
2024-10-08 17:49:41
作者: 唐達天
龍永年突然一口咬住謝明光不放。他本來不打算咬人的。他知道,無論咬誰,對他都沒有多大好處。他原本寄希望於謝明光會將他撈出去,可等了這麼久,卻看不到一點希望。於是就把謝明光給供了出來,其目的就是要引起謝明光足夠的重視。可誰想,時間一天天過去,卻不見謝明光有什麼動作,這讓龍永年徹底絕望了。他想,既然你他媽的不仁,也別怪老子不義。於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曾經從白嘉元礦上得的錢,是怎麼怎麼送給謝明光的事說了個清道了個明。當審訊人員問他:「證據呢?」這下倒是把龍永年給怔住了。龍永年在心裡罵道,媽的,幹這種事都是單獨行事,而且謝明光只收現金不收卡之類的東西。哪有什麼直接證據。但龍永年確實在去年一年裡分四次給謝明光送了100萬現金。每次的確切時間他記不得了,但有兩次他送錢的時候是在賓館,而且謝明光並沒有避開賓館服務員王丹。一開始龍永年還僻,後來知道謝明光跟王丹的私密關係後也不用僻了。如果說證據,那王丹就是他唯一的證據。當龍永年想到王丹時,多少還是有些興奮。審訊人員立即問:「王丹在哪兒?」龍永年第二次懵了。他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見過這個小婊子了,更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不過,不幾天龍永年又突然說他還有重要的證據——錄音。龍永年這傢伙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怕日後有麻煩,有兩次送錢時,都帶了錄音筆,將謝明光說的話都錄了下來。儘管謝明光話很少,但一聽聲音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案件審訊到這兒,似乎就該檢察院管了。
劉海濱一知道這個情況,哪敢再往下深究了。這可是副廳級領導,如果搞不好,羊肉吃不到,很可能會染一身的騷氣。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何東陽。謝明光是何東陽的死對頭,如果何東陽指示他往下挖,他劉海濱就是火炕也會往下跳。沒有何東陽,他劉海濱還不知道在公安局的尋個牆角旮旯里杵著,那來的公安局長讓他當?沒想到何東陽直接就把電話交給了高天俊,讓高天俊親自做指示。何東陽原本可以暗中指示劉海濱一查到底,讓謝明光的糗事大白於天下,以報仇雪恨。但何東陽還是在瞬間決定將這一步棋交給了高天俊。高天俊接起電話,一直以來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個副廳級領導幹部倒下,在一個級地級市來說無疑於一場7級地震。就目前西州的情況已經讓他夠頭疼的了,再出這檔子事,他還怎麼有理由再留在西州呢?高天俊愣了一會兒,還是告訴劉海濱先不要深究,聽候指示。那天,高天俊還顧不上細想,等把省委書記祝開運送走。他一屁股坐進椅子,就開始為謝明光的事惱火著。他想發火,甚至想摔東西。
最後,高天俊還是準備硬著頭皮上省城。即便祝書記將他罵得狗血噴頭,他也要將這一情況當面向祝開運匯報。然後根據祝開運的態度來決定案件的歸宿。一個廳級領導幹部成長起來的不容易,要倒下去,那簡直太容易了。謝明光的存在,對他實在構不成什麼威脅,但他如果真的走上了犯罪的道路,這無疑於影響到他在西州的地位。這一點上來說,他慎重地決定還是為他自己的前途著想。
可高天俊的腳步還沒有送出去,省委組織部的電話就先來了。省委組織部部長潘長虹要親自帶隊到西州宣布人事調整方案。人事調整的事情,祝開運去新疆開會經過西州時已經給他談過了。基本方案是按市里推薦的,個別人員做了一些調整。這些,高天俊心裡都清楚。高天俊只好將他心裡的事暫且放下,等省委組織部長潘長虹到來。可高天俊坐立不安,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他還是猶豫再三之後,撥通了省委書記祝開運的紅色電話。高天俊顫顫地先問首長後,然後就將龍永年咬出謝明光一案向祝開運做了簡單匯報。電話里的祝開運並沒有像高天俊想像得那樣驚詫,也沒有他想像的硝煙味,而是異常平靜地嗯了一聲,然後說我知道了,就掛斷了電話。
高天俊的神經立即放鬆了,可心裡卻不感到輕鬆,不輕鬆的是祝開運面對他的匯報不但不覺得意外,反而異常鎮靜,就像他只是講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事情一樣,絲毫沒有冒火。這時候,他特別想找個人說說話。秘書長邱東成進來好幾趟,匯報一些具體事情,他張了幾次口,最終也沒說出來。組織部長王中平也進來了,高天俊說完工作也沒說。最後他還是打電話叫來了何東陽。他突然覺得,關鍵時候他能講心裡話的人還只有何東陽。市州一二把手,十有八九都是表面上的親密,背地裡的敵手。能像他這個市長和市委書記相處得如此融洽的,還真是難數。
高天俊把給祝開運匯報的情況講完後。何東陽說:「高書記也不必多想。有些事情該來的一定會來,不由我們的意志所轉移。明光的事,無論到哪一步,都是他自己走出來的。與你這個班長有什麼關係呢?你已經將情況匯報祝書記了,下一步,我相信省委會給個意見的,既然祝書記沒態度,我想那可能也是一種態度。再等等看,你說呢?」
「明光這個人,我過去覺得自己還是很了解他的,那些年在縣裡工作,他還是挺有魄力的,也算是一個實幹家。這些年,我越來越搞不清了。可能是隨著職位的不斷升高,他對人生對世界的看法慢慢走偏了。我總覺得他胸懷不如以前寬了,工作上也開始謀人不謀事了。好幾次我都提醒他,要把目光放遠一些,別整天在謀人上下功夫。倒是沒想到他在經濟上會跟龍永年不清不楚。哎!真要到了那一步,誰也救不了他。」高天俊說完,苦澀地搖了搖頭,抓起茶杯喝了口水,又慢慢把杯子放下,「人啊,這一輩子不容易啊!尤其是領導幹部,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上走的時候,是用盡全力在走,當走到高處的時候,很可能會沾沾自喜,光顧了享受高處的風景,而忘了自己的責任,這時候一旦私慾膨脹,那是多麼的可怕啊!」
何東陽沉重地說:「警一時容易,警一輩子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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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做一時清官容易,難的是做一輩子清官啊!」高天俊仰起頭,嘆了口氣道,「明光的事,也給我們提了個醒啊。我們誰也不能拍著胸膛打保票說,自己沒有過私心雜念。度,什麼時候都得把握好一個度。一步不慎,面前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何東陽看著高天俊,突然發現他兩鬢竟然有那麼多白髮了。何東陽以前怎麼沒發現呢?也許以前高天俊會定期染髮,這些日子連自己的形象都沒顧上打理。高天俊額頭深深的皺紋,像刀刻一般,越發深了。是啊!人都會老的,領導也會老的。無論金錢、榮譽,還是地位,永遠都不屬於某個生命個體,都是虛的。
星期五下午3點鐘,全市副縣級以上領導幹部大會在西州國際會展中心大禮堂召開。謝明光垂頭喪氣地走進來,瞅了瞅主席台,然後望望會場裡已經坐定的人們,沒有一絲表情地選擇台下靠門口的一個位置坐下。等高天俊陪著省委組織部長有說有笑地進來時,他才起身,看著省上的領導笑笑,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隨他們一起走上主席台。
會議由高天俊主持。高天俊面前放著一份講話稿,但高天俊並沒有看稿子,而是很流暢很自然地表明了對省委組織部長親臨西州表示感謝!最後請省委組織部長潘長虹講話。台下所有參會的人都凝神靜氣,眼巴巴地瞅著台上的每一個領導。所有人都知道下面組織部長一開口,就意味著西州的人事將會發生重大變化。儘管關於西州新的人事任免在坊間早就紛紛攘攘地傳播著,熱了,冷了,又熱了。直到今天,人們才期盼著親耳聽聞省委的正式任命決定。一切似乎都那麼順理成章,但一切都又並非坊間傳說的那樣。
省委組織部免去習尚銀同志西州市政協主席職務,任命羅永輝同志為政協西州市委員會主席候選人;宋銀河同志任命為政協西州市委員會副主席候選人;任命張筱燕同志為省婦聯常務副主席,免去西州市委常委、副市長職務;任命王中平為西州市政府常務副市長,免去西州市委組織部長職務;任命邱東成為西州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任命柳重志同志為西州市委常委,副市長候選人;免去省發改委副主任職務;任命陶心武西州市政府副市長(掛職)……
省委組織部長宣讀完後,又翻起另一份文件,說:「還有,經省委常委會研究,決定任命謝明光同志為省職業技術學院黨委書記,免去西州市委常委、副書記職務。」
台下發出了陣陣小聲的議論。
謝明光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繼續低著頭在筆記本上飛快地寫著什麼。其實,就連謝明光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寫的是什麼。關於自己的任命決定,是在前一天得到的消息。消息是陸宗成的秘書帶給他的。本來謝明光還想問個為什麼,可秘書直接截住他,說:「謝書記,這個情況陸書記也沒辦法,你就不要再多問了,服從組織安排吧!」
謝明光放下電話,就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部刨到了地上,紙片子在空中飛舞著,然後慢慢地落到地上。謝明光氣得臉都漲紅了,一屁股坐進椅子,把眼睛閉得實實的喘粗氣。省職業技術學院黨委書記,要說,論職務,是升了一級;可論權力,還不及他現在的副書記呢!謝明光心裡清楚,這一紙任命,預示著他的政治生涯已走向末路。他恨祝開運,為什麼這樣安排,這些年他謝明光雖沒有功勞,可苦勞總還有吧,憑什麼這樣?
謝明光一晚上都沒有睡著,第二天就準備去省城,他要親自去見見陸書記,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可他還沒有來得及動身,省委組織部部長已經帶人下來了。他知道這一切都已成真,即便見了陸書記,也無力挽回這一敗局。
此時的謝明光只能拿著筆在紙上信馬由韁地亂畫著,只有這樣,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尤其不讓自己的可憐相暴露在何東陽面前。
何東陽聽到對謝明光的任命決定,心裡也咯噔了一下,他還是為謝明光這樣的調整結果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本能地用餘光瞟了一眼跟他並排坐著的謝明光。謝明光沒有任何表情上的突變,鎮定自若地低頭在筆記本上寫著,像是這一切都在預料之中,沒有顯出什麼大驚小怪的樣子。
會議在高天俊熱情洋溢的總結講話中結束。
此次西州副廳級幹部的調整,無論調整幅度,還是到位速度,可以說都是罕見的。這也被社會流傳為史上西州幹部中的最大地震。所有被調整的領導,省委要求必須在一個星期之內全部到位。這樣做,省委也有其考慮,因為西州的兩會一拖再拖,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幹部調整結束,預示著西州的兩會就可以順利召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