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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8 17:49:20 作者: 唐達天

  舒揚畢業後只好回金州打工,她萬萬沒想到會認識何東陽。自從跟何東陽相識後,舒揚的人生又翻開了新的一頁。但激情過後,舒揚也常常在想,何東陽給予了她父親般的愛,可這愛卻如同空中樓閣一樣,建立在虛無之上。他能愛自己一輩子嗎?每每這樣想的時候,舒揚心裡就爬滿了苦澀,他覺得何東陽把這麼多年她失去的東西都給補回來了,她已經離不開他了。當她發現何東陽遭遇困境後,她又不想拖累他,她是想過離開西州,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流浪!是的,流浪!正在這個時候,何東陽提出讓她去吉源,為了他,她什麼都願意。當她到吉源後,慢慢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她是想過要過一種平靜的生活,甚至想馬上把自己給嫁掉,一解千愁。沒想到韓菲兒卻找上門來了。其實,當她第一次看見韓菲兒的時候,簡直把自己都給嚇了一跳。她為此逃到洗手間又照了一次鏡子,她的確長得跟自己有點像。她見過韓菲兒的,還是媽媽去世時前,父親韓子均帶著韓菲兒來了。那時候舒揚壓根就沒正眼瞧她,她那時候是把所有的恨都強加到了韓菲兒身上。憑什麼她可以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而自己卻是一個沒爹的孩子?沒想到現在的韓菲兒跟那時候簡直判若兩人。當舒揚大學畢業後,其實她就不再恨韓菲兒了,因為韓菲兒沒有錯,錯的是父親韓子均。那天,她看見韓菲兒後,真的是沒辦法接受這個突如其來的妹妹。

  聽完了舒揚的講述,何東陽定定地看著她,像是面前的舒揚是他多年前沒有相見的朋友,突然從人海茫茫中抓住了他的手,給他一個措手不及。何東陽怔的不僅僅是舒揚悲慘的遭遇,還有她離奇的生活。如果說,何東陽第一次聽韓菲兒說舒揚是她姐姐時,他驚訝的話,那現在除了震驚,只剩下無盡的自責。他曾經不願意發生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他真的不知道還怎麼去面對韓菲兒,面對自己的良心?何東陽愧疚的神色呈現在臉上,目光早已從舒揚鼻尖移到了茶几上的茶杯。舒揚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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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東陽馬上回過神,勉強笑笑,說:「沒,沒什麼,我只是沒想到你的生活會是這樣的。」何東陽說完,站起身,說:「別想了,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該面對的還得面對。有些事或有些人,不能因為曾經傷害過我們,就否定它的現實存在。」

  何東陽的話,似乎既是說給自己聽的,又是說給舒揚聽的。那一刻,何東陽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來對舒揚的愛顯得是那樣淺薄。既然你給予不了她真正的愛,你就必須放飛愛,讓她尋找真正屬於自己的真實的生活。

  舒揚聽懂了何東陽話里的意思,是的,該面對的還得面對,無論是何東陽,還是她的妹妹韓菲兒,都得她去面對。舒揚也站起身,很輕鬆地點點頭,說:「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說完,她淡淡地笑笑,道:「我回去了,時間久了會讓他們產生懷疑的。我走了!」舒揚說著,轉身慢慢地推開門,探出頭朝外面瞅瞅,看外面沒人,又回過頭來,溫柔地朝朝何東陽笑笑,走了。

  舒揚走了,何東陽看著迅速合攏的房門,似乎把何東陽的心一下子揪走了。他內心又開始矛盾,開始彷徨,幾天前磐石般打定的主意,此時突然開始動搖起來。他是想讓舒揚過自己的生活,可真的舒揚嫁給了另一外陌生的男人,他心裡還能好受?何東陽坐進沙發,覺得自己有時候根本不像個市長,心頭總是放不下那一點點兒女私情。過了幾分鐘,何東陽又想起巴爾克,想起謝明光,一陣煩躁襲來,覺得房間裡的空氣都變得極其稠密,讓他喘不過氣來。他再次起身,向門口走。他要一個人出去大街上清靜清靜,透透氣。他剛一拉門,安紅英正舉起右手,作敲門狀。何東陽愣了一下,他第一個想到的問題就是,安紅英是不是發現舒揚來了他的房間,或者安紅英碰上了舒揚。但瞬間的疑惑之後,何東陽還是很熟練地打開了自己的笑容,「喲,是安縣長?」

  安紅英憑著女人的直覺,還有吳國順、丁雨澤的對舒揚的關心程度來判斷,認為舒揚或多或少跟何東陽有點關係,至於是什麼關係,是什麼程度的關係,她的確不知道,更是不好當頭對面地問吳國順或丁雨澤。但無論跟何東陽有沒有關係,安紅英都必須把這件事給辦好,還得辦得天衣無縫。作為縣長,這件事對他來說並沒有多大難度,只是打個電話動動嘴的事。可她心裡還是隱隱有些不舒服。也許是女人天生的嫉妒心理,給舒揚辦手續時,他讓秘書調查過舒揚的背景。等秘書訴她所有有關舒揚的情況時,她的心才算落地。那時候,她確信這丫頭跟吳國順有關係,從吳國順後來隔三岔五就要打來電話問舒揚的情況進一步確信了她的判斷是正確的。

  但今天晚上,何東陽與舒揚在歌廳的表現卻讓安紅英心裡多少起了些波瀾。舒揚是安紅英點名通知參加今天晚上的接待的。她一方面是覺得舒揚長相出眾,漂亮的女孩子總是能調動男人們的情緒,而且會使氣氛更融洽;另一方面,安紅英是抱了考驗的念頭的。她想看看,舒揚到底跟何東陽有沒有那種關係。但當何東陽看見舒揚的第一眼,她就後悔了,她不該讓舒揚出現在何東陽面前。何東陽跟舒揚總共跳了三曲,跟自己才跳了一曲,而且還跟舒揚合唱過一首歌。那時候她還擔心舒揚和何東陽如果配合不好,掃了市長的興。從後來默契的配合上,特別是男聲與女聲的銜接上,安紅英斷定他們之前是似乎經過反覆排練了的,那一刻,安紅英的心是酸的。

  當何東陽接了一個電話離開後,安紅英的心思就再也沒在震耳欲聾的歌廳里。她在想,何東陽為什麼要離開?難道真有急事?還是因為舒揚。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轉向仍坐在電腦旁不停點歌卻一首都不唱的舒揚。張軒宇倒是請她跳了好幾曲舞,她的表情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下,並沒顯出多少華彩來。又一曲快結束時,她在張軒宇耳朵上說了幾句什麼,就朝外面跑了。等曲子結束,安紅英不得不站起來輪番敬酒。此時,她除了是個女人之外,她還是一縣之長,必須得把市里下來的領導招呼好。

  曲子結束又開始,安紅英還是沒看見舒揚進來。她借給張軒宇敬酒的機會,問舒揚怎麼不見了?張軒宇說舒揚不舒服,可能去洗手間了。安紅英看出了張軒宇臉上的羞澀。安紅英裝作若無其實地笑笑,轉身給辦公室主任交待一番,也出了門,到洗手間轉了一圈,沒見舒揚。一種超常的直覺,讓她去何東陽的房間看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在何東陽房間門口,她耳朵直愣愣地貼著門板,站了足足有五分鐘,什麼聲音也沒聽到。她本來是想轉身離開的,可不知怎麼還是猶豫著舉起手,敲響了房門。她留意到了何東陽瞬間的尷尬掛在臉上,但隨即就什麼也沒了。她故意大聲地問:「大家都玩得高興,何市長一個人躲在這兒,楊書記派我來看看。」說完,笑道:「方便進去嗎?」

  安紅英的這話問得何東陽不得不立刻拉開門,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大縣長請進!」

  安紅英在走向沙發的時候,特意朝裡間望了一眼,房間裡似乎沒有別人。等她坐進沙發,卻發現茶几上放著一隻紙杯,還盛著半杯沒有喝完的茶。安紅英細微的動作,何東陽並沒有在意,他把接滿水的杯子遞給安紅英,笑道:「怎麼?都撤了?」

  「沒呢,他們正玩得高興。我過來看看你。」安紅英也不知怎麼,就稱你,而不是市長。何東陽也感覺到了這細微的變化,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頓了一下,何東陽說:「曹嘉明準備搞二期整合,這個事,縣裡要給予全力配合。今天看了幾個點,發現確實有些小煤礦規模太小,設備老化,不但產量有問題,安全也很成問題。」

  安紅英沒想到何東陽會在這個時候談工作,愣了一下,點點頭說:「縣上已經拿出了具體方案,運達集團能儘早上市,這也是吉源縣的榮譽。」說完,又轉移話題道:「有個事,我想給你匯報,有人在下面縣裡不停地活動,我怕……」

  何東陽笑道:「怕什麼?」

  安紅英頓了頓,道:「我怕影響人代會上你順利當選!」

  何東陽明白安紅英說的是謝明光,謝明光在此之前就藉機檢查黨建工作,正面跑了一圈,他明著是檢查工作,暗地裡是拉攏人大代表,想把何東陽從市長位子上擠走。何東陽對謝明光的小動作倒覺得對他不會形成多大的威脅,他相信人大代表也不全是不長腦子的,他更相信自己。但何東陽這時候,怎麼也想不到,一場空前的劫難已悄悄地向他逼近。

  何東陽說:「小作動什麼時候都上不了台面,身正不怕影子歪。我還是相信人大代表的眼睛。」安紅英聽了何東陽的話,臉上顯得越發焦急。她了解謝明光這個人,幹事他可能不如何東陽,但玩人,他絕對要比何東陽高明得多。安紅英在何東陽來西州前,的確是跟謝明光有過交往,而且交往還算深,但還沒有交到上床的程度。這是安紅英後來愛慕何東陽後,唯一感到慶幸的事。這件事,她是想過要在何東陽面前坦白的,可何東陽始終沒給過她這樣的機會。像今晚,安紅英覺得是一個好機會,可進門沒說幾句話,何東陽就把話拐到了工作上,她感到陣陣涼意。剛剛還打算破口而出的話又咽了回去,不知怎麼就說起了人代會事。謝明光離開吉源縣,她就一直在為何東陽擔心,擔心何東陽會被謝明光擊倒。她借談工作,逐個給人大代表談了心,分析了西州這一年來的發展,點出了何東陽。她真的不想讓何東陽受傷害。這些事,她做了,但她永遠不會在何東陽面前提起。安紅英還是擔心道:「你也不能大意,防人之心不可無。」

  何東陽看著安紅英,心裡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為安紅英替自己擔心而感到溫暖,更為眼前這個美貌的女人而心跳不已。他振了振神,點點頭,說:「謝謝你,我知道,你總是為我想得更多一些。」

  安紅英被何東陽的這句話弄得有些坐立不安,原本因酒精泛紅的臉龐,越發紅潤,不知道說什麼好,急忙端起茶杯,躲過何東陽的目光,喝了口水,抬眼看著何東陽,她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生出一種想撲進何東陽懷裡的衝動,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她的心跳得更厲害了,臉就越紅了。這麼多年,在別人眼裡,她的人生是完美的,家庭幸福,官場通達。可又誰知道,她的幸福人生背後的痛苦是如何讓她倍受煎熬。她的確有一個模範丈夫,他是一個你說走東他絕對不會走西的人,你說洗內褲他絕對不會洗襪子的人,你山崩地裂咆哮而他仍會笑臉相陪的人。自從結婚後,她就被包裹在這樣「幸福」的生活中,一開始,別人說她被疼被愛很幸福,她也是這感覺。可慢慢地,她發現自己並不喜歡這樣的男人。她甚至覺得如果他也能對著自己發一次火,或者在她不想跟他做愛時能強暴她一次,她都會很幸福。可就是這樣一個男人,百依百順,永遠不會跟你發火,永遠不會跟你頂牛,永遠不會違背你的意志行事。這讓她隨著官位一步步拔高,越來越覺得自己內心缺失了某種東西,讓她對家庭生活沒了一點激情。她都成了一縣之長,而他仍是市文化局的一名大頭科長。她曾經想在謝明光身上尋找一點生活的激情,一方面是為自己的仕途開路,另一方面也想把自己那個窩囊的男人往前推一把。可當她跟謝明光走得越近,了解得越深,就覺得謝明光內心裡陰的東西遠遠超過陽的東西,她就越來越害怕。直到第一次見到何東陽,她決定抽身而出。她常常在一個人時,莫名地會想何東陽,設想擁抱自己的情景,她覺得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每每這樣想的時候,她就會臉紅,心跳回快,罵自己不害臊。想歸想,每次見到何東陽時,她還是一縣之長,他們還是上下級關係。她始終都找不到一個機會讓何東陽知道她的心意。吳國順來吉源縣說舒揚的事時,她給何東陽準備了一件禮物。她相信何東陽收到禮物後,一定會懂她的想法的。可今天的何東陽,卻讓她多多少少有些失意,這樣的場合,又都喝了點酒,多好的機會。可何東陽卻繞來繞去,談的還是工作。她能感覺到,何東陽是心有顧慮的,她能理解,90%的男人把權力看得比女人更重。可能在這個特殊時期,何東陽似乎又在有意識地迴避著什麼。

  何東陽也有些不自然,喝了口水,穩了穩自己的情緒,說:「紅英,還有件事想讓你過問一下。」

  安紅英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著何東陽。「紅英」兩個字,像一股暖流從胸中緩緩湧來,她剛剛平息的紅暈又瞬間飛過耳畔。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別說這麼客氣,你指示就行了。」

  「孟良,這個人你熟悉吧?」

  安紅英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孟良作為原縣公安局長,她當然熟悉。只是這個人在吉源能力很強,結交的人也很雜,她不怎麼喜歡這個人。前一段在打黑行動中受牽連,現正在看守所,等待檢察院的公訴。此時,何東陽提起他,難道他們之間有某種關係?安紅英帶著疑惑的眼神,道:「案子還沒最後定,人還在看守所,你是想……」安紅英並沒有把話說明。這些年官場的打拼,領導前一句話出口,後一句話要說什麼,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但她又怕自己猜錯,如果何東陽僅僅是打聽這個人目前的情況呢?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何東陽有些艱難地點點頭,然後把頭低下去,不再看安紅英一眼。這句話,他是下了很大決心才說出口的。他怕這句話一出口,就把自己為官的尊嚴和良知全拋到了地上,可這句話不說,他同樣會把親情拋到了地上。人有時候是很難在為官的正義與為人的親情的天平上找到一個平衡的准心。他相信,他這樣說,安紅英會懂的。但他並沒有繼續孟良的話題,而是緩緩地抬起頭,尷尬道:「我也很糾結,我知道給你出這樣的難題不合原則,也超出了我為官的原則,可有些事不這樣做,哪頭都不是人。能給他一個自由身就夠了。」

  安紅英會意地點點頭,說:「我會想辦法的,你放心好了。」安紅英心裡明明知道這也是違背自己原則的事,但她知道,如果不是非辦不可的事,何東陽也不會讓她為難的。只要是為了何東陽,再難的事她都會去做的。

  杯中的水喝完了,何東陽伸手去抓茶几上的杯子去添水。安紅英也伸過手去抓杯子,兩個人的手指就觸到了一起。一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何東陽急忙鬆手。安紅英紅著臉笑笑,「我來……」搶了杯子起身去倒水。

  何東陽抽回手,定定地看著這個妖嬈女縣長的後背。等安紅英轉過身,何東陽猛地扭過目光,突然覺得自己特色特齷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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