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打黑牽出領導小舅子
2024-10-08 17:48:55
作者: 唐達天
下午,高天俊召集各縣區主要領導會議,就即將召開的兩會,又做了一次安排布署,強調了會議紀律及維穩工作的重要性,最後嚴肅地說到:「兩會期間,誰的管轄範圍內出了亂子,誰就提著帽子來見我!」
何東陽剛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煩的謝明光,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胡亞娟的,順手就壓掉了。手機還沒塞進口袋,又固執地震動了起來。何東陽看了一眼,走出會議室。電話一接通,何東陽還沒來得及發脾氣,胡亞娟先在電話里哭得沒完沒了。何東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些年,胡亞娟在他面前還沒有這樣大放悲聲地嚎過。何東陽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是胡亞娟的父親高血壓出事了?剛才接電話之前的不快,現在也沒了,馬上焦急地問道:「出什麼事了?亞娟,你先別哭好不好?」
胡亞娟越發哭得厲害,嗚嗚咽咽道:「東陽啊,你快想想辦法……亞生……亞生被他們抓走了……」
何東陽一聽,高聲道:「別哭了!被誰抓走了?」
胡亞娟的嚎聲立刻小了,抽泣著說:「被警察抓走了。」
「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他們說亞生參與了黑社會犯罪。你快回來吧!」說完,胡亞娟又嗚咽起來。
何東陽知道事情不簡單,掛了電話,回到會場,給高天俊打聲招呼,悄悄離開了。在他走到會場門口,一轉身的剎那,看見謝明光正看著他。
散會後,何東陽回到辦公室,想先了解一下胡亞生的情況。可他直接打電話詢問,又覺得不妥,直接去金州,更不妥。於是叫來丁雨澤,讓他從朋友那兒先打聽一下具體情況。再看有什麼辦法。
丁雨澤很快就打聽清楚了。胡亞生是被人舉報的,初步查明他涉嫌黑社會性質犯罪,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為黑社會犯罪充當保護傘;二是私設地下賭場,獲取巨額賭資。
何東陽一聽,渾身就涼透了,繼之而起的是壓不住的憤怒。他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丁雨澤,咬著牙罵道:「這個人渣,你把他放哪兒他都會給你整出事來。抓了也罷!」
丁雨澤明白,儘管何東陽口頭上這樣說,但心裡肯定在為胡亞生擔心,於是問:「那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專項行動是省委的統一布署,不僅金州在搞,西州也在搞,如果沒有確鑿的事實,警察是不會抓人的。我總不能因為自己是市長而求蔣衛平或高冰把胡亞生放了吧?」何東陽在地上走過來走去,憤憤而道。
「要不這樣,我金州跑一趟,再把情況詳細了解一下。我想金州市公安局長會給面子的。萬一不行,就再找找蔣書記和高市長。」丁雨澤說。
何東陽想,自己為這事親自去金州,可能目標太大,讓丁雨澤去也對。再說了,金州市公安局長還是他在那兒任常務副市長時推薦的,應該說這個面子肯定會給。可這事,如果他能決定的了,那在抓人之前他怎麼連一點消息都沒透露呢?也許早就人走茶涼了!可胡亞生的事情卻非得管。因為畢竟是自己的小舅子,胡亞娟的親弟弟,而且老丈人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從小要星星不敢給月亮地養大了。現在出了這事,那不活活要了老兩口的命嗎?何東陽失落而無奈地看了丁雨澤一眼,說:「也只能這樣了!你先把情況搞清楚。蔣書記和高市長那兒你就不用管了。」
「那我現在把手頭的事處理下,馬上就去。」
何東陽點點頭。丁雨澤剛走到門口,何東陽說:「要不這樣吧!中午還有個接待,我非得參加。下午了我和你一起去,家裡出這麼大的事,老兩口肯定很悲痛,我去了也有個支撐。到時候,我不露面就行。」
下午接待完,何東陽沒回公寓,直接到辦公室。剛一上班,秘書張軒宇就進來了,手裡拎個手提袋,往何東陽桌子邊上一放,說:「這是吳局長送過來了,說是安縣長給你帶的東西,我放這兒。」
何東陽只在嘴裡嗯著,根本沒理會張軒宇說的什麼東西,說:「我知道了!」然後拿起電話給吳國順打,把胡亞生的情況簡單說了,就讓吳國順讓吳國昌把他的車開來臨時用一下。吳國順急道:「要不,我也跟你一塊去吧?」
「不了,人多眼雜。你就不去了!」何東陽道。
這時,丁雨澤拎著包里來了。何東陽掛了電話,說:「我們走吧!」剛轉身,門被敲響了。進來的是劉海濱,夾著個包,神色緊張地說:「市長,有個緊急情況要跟你單獨匯報。」何東陽看了一眼丁雨澤,原坐回到了椅子上。丁雨澤跟劉海濱打過招呼就出去了。
「說!什麼情況?」
「我們調取了看守所視頻錄相,確定閆長榮就是導致白嘉元自殺的嫌疑人。早上已經對閆長榮實施了刑事拘留。另外,在我們對他採取措施前,從電話監控中發現,他跟兩個人通過好幾次電話,只是時間都很短,沒什麼實質性內容。」劉海濱緊張地說。
「誰?」何東陽急道。
劉海濱壓低聲音道:「一個是龍永年,另一個……是謝書記!」
「什麼……」何東陽張著嘴,有些不相信地看著劉海濱,沉思半天,叮囑道:「查,繼續查!一定要注意保密!」。劉海濱離開時,何東陽又一次補充道:「有什麼新進展,隨時向我匯報。」
何東陽下樓後,吳國昌親自駕著車已經在下面等著。坐進車裡,何東陽頭靠在座位後背上,閉上眼,想到胡亞生,想到白嘉元的死,想到龍永年和謝明光,心情越發地沉重。
不一會兒,何東陽迷糊了,像是在做夢,又像不是,被一陣手機鈴聲驚醒時,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電話還是胡亞娟打來的,接通後,胡亞娟幾乎是在大吼:「何東陽,我爸不行了!你這會在哪兒?」
真是禍不單行!何東陽啊了一聲,道:「我正在路上,趕緊把人弄醫院啊!」
「我們正往醫院去……嗚嗚……」胡亞娟又開始哭了。
何東陽心裡徹底發毛了,怎麼事情全湊一塊兒了呢?掛了電話,何東陽朝吳國昌道:「國昌,車稍開快點吧!」
「市長,怎麼了?」丁雨澤何東陽的臉色,就知道情況不對,於是低低地問道。
「老丈人不行了,現在正往醫院送。」何東陽看著窗外呼嘯而過的圍欄,無奈地說道。
「哎!一定是知道亞生的事情後一時心急……」丁雨澤說道。
趕到金州市人民醫院時,何東陽已經聽到胡亞娟在樓道里撕心裂肺的嚎哭聲,吳國順老婆鄧紅一邊拽著胡亞娟,一邊抹淚。丈母娘攤在地上,不省人事了,旁邊幾個親戚死勁地往起拉,大喊著:「亞娟,你媽昏過去了!」胡亞娟馬上停止嚎哭,撲了過去,不停地叫著媽,喊道:「醫生,醫生……」何東陽快步跑了過去,丁雨澤一把將何東陽的丈母娘抱住,在何東陽的幫助下,抬上了醫護人員推過來的單架上,朝急救室跑去。胡亞娟看見何東陽,也追了上去。
丈母娘醒過來了。胡亞娟和鄧紅,還有丈母娘的一個姐姐,一個妹妹陪著。何東陽才從病房裡出來,準備去看看老丈人。丁雨澤一直跟在身後。何東陽轉過身說:「你去公安局吧!另外,把老丈人過世的情況給講講,看能不能讓胡亞生回來一下。」
丁雨澤沉沉地答道,轉身離開了。
太平間,老人家靜靜地躺在那兒,神情里似乎還保留著臨走時的焦急和等待。那一刻,何東陽的眼淚已止不住。老人家淡泊一生,無欲無求,里里外外的事都由丈母娘掌控著,自己剛在退休後喝點小酒,聽點小戲,後來喜歡上了溜鳥,生活似乎也很平靜。自從莫名奇妙地得了高血壓,連酒也戒了。何東陽每次回來,他都要跟何東陽端幾盅。丈母娘在一邊嘮叨,說醫生一口酒都不讓喝,可老丈人卻平靜地笑著說:「東陽在外面工作,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喝點吧!我還能陪東陽喝多少回呢?喝了一回少一回啊!」這樣一說,丈母娘嘴就軟了,默認了。何東陽也最多讓老丈人喝三杯,算是意思意思。因為降壓藥不停,所以血壓一直還算平穩,只要心情好,沒什麼大起大落的事,沒什麼大礙。誰知,這次胡亞生的事,竟然把老丈人送上了不歸路。胡亞娟說,胡亞生是在單位上被抓的,胡亞娟和丈母娘商量好不告訴老丈人。誰知道老丈人下午去溜鳥,聽到了些風聲。鳥也不溜了,趕回家裡質問丈母娘。丈母娘說兒子出差了,沒這回事。老丈人又把胡亞娟叫來質問,胡亞娟說的話跟丈母娘一樣。但丈人怎麼都不信。這樣一來二去地追問,最後就發火了,當胡亞娟把事情講了後,當時老丈人就跌過去了。這一跌倒,就再也起不來了。
回到病房時,金州市政府市長高冰已帶了好些人過來了。大部分人何東陽都很熟悉,見了面,何東陽一一握手,表示感謝。高冰說了節哀順便之類的安慰話後,看著金州市政府秘書長說:「楊秘書長,何市長的事就是金州市政府的事,馬上組織一個治喪領導小組,把老人家的後事辦好。」
「謝謝高市長,這個就不麻煩了,大家還有正常的工作要做。」何東陽謝絕道。
「這怎麼能行!聽我的,老人家曾經為金州的發展也是做出過貢獻的,現在走了,我們得送送。」高冰的口氣就是不容改變的意思。
何東陽不再爭了,和高冰一起進病房看丈母娘。
高冰離開醫院時,握著何東陽的手說:「何市長,情況特殊,我就先不招呼你了,你先忙完這邊,改日我再專門宴請。另外,有什麼需要的,你隨時讓丁主任跟楊秘書長說。」
何東陽沉沉地笑笑,說聲謝謝。等高冰走後,何東陽馬上給高天俊打電話請假。高天俊一聽,也很著急,在電話里安慰了一陣子。晚上,金州市政府辦的工作人員已經布置好了靈堂。本來金州市政府楊秘書長一定要在大弔唁廳布置,何東陽不同意,覺得那樣場面太大,影響不好。最後在何東陽的堅持下,才選擇了市醫院小弔唁廳。張筱燕帶著西州市政府辦的幾個人也來到了金州。
丁雨澤從公安局回來時,西州市公安局李局長也陪著過來了。李局長當然記得何東陽對他的好,所以聽說何東陽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心裡也很不安,就跑過來跟何東陽解釋。在跟何東陽匯報了胡亞生的犯罪情況後,又說:「按理說,讓胡亞生送老父親一程,也是合情理的。可這事……」公安局長後面的話就顯得很吞吐,道:「這個,我恐怕做不了主……」
何東陽說:「老李,法律上的事我懂,你別說了,我不能難為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李局長表情很是難堪,道:「何市長,真是對不起!要不,你給高市長說說,他是金州打黑行動領導小組的組長。」
何東陽說:「我知道了!你忙去吧!」
胡亞娟和丈母娘哭了整整一天了,到晚上時已經哭不出聲音了,目光呆滯地坐在旁邊,看其他人忙前忙後。何東陽看著胡亞娟說:「你早點陪媽回去,今晚,我替亞生來守靈!」
丈母娘一聽何東陽說,馬上老淚縱橫道:「老頭子不知道是造了什麼孽,死了連兒子都見不著。」沒說完就坐在那兒嘔嘔地哭了起來。何東陽看著丈母娘傷心的樣子,心裡也很難過。可他心裡再清楚不過了,在沒有宣判之前,犯罪嫌疑是不能跟外界的任何從接觸的,包括最親的親人。可現在他要破了法律的界限,這嘴也張不開啊!好說歹說,胡亞娟才把丈母娘哄回家。
這一夜,何東陽決定自己替老丈人不孝的兒子來守靈。金州市政府辦的人忙幫完都走了,只有張筱燕帶的西州政府辦的人陪著何東陽。何東陽要他們都回賓館去。丁雨澤說:「市長,你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弔唁的人都到了,你會受不了的。我替你守著!」
張筱燕也在旁邊勸著。何東陽含淚道:「你們不用管我。老人家一輩子不容易,到走了總不能親人都不在他身邊。」
何東陽仰起頭,望著弔唁廳,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在臨走時,不知道會是以怎樣一種心情期盼著他們的兒子能在自己身邊,可何東陽卻還奔波在工作中。最終留給父母的不知道會是什麼,可留給自己的卻是一生的愧疚和遺憾。這一刻,何東陽突然就想到了孝這個詞。胡亞生用自己罪不可舍的奢華與糜爛,換取了要用一生也償還不盡的苦痛。他用罪惡的手獲取了罪惡的物質,讓父母享受著罪惡帶給他們的暫時的快樂,這是孝嗎?
這一夜,何東陽代替胡亞生,充當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