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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預料之外的幹部考察

2024-10-08 17:48:52 作者: 唐達天

  省委考察組來的當天,發生了兩件事。

  這第一件大事,就是西州市委推薦的正廳級幹部本來是謝明光,可省委考察的對象卻調成了羅永輝。這一點,就連高天俊也只是在參加考核會議前才知道的,別人更是不知道。周副部長說:「這次考察,是經過省委常委會慎重研究,委託我們過來履行考察程序。希望大家以公正公平的態度看待這件事……」

  謝明光剛進會場時,還躊躇滿志,頭髮是打過亮髮油的,遠遠就能看見一道白光閃過。周副部長話一講完,謝明光臉色頓時呈鐵青色,中間還出去了好幾次。倒是羅永輝有點泰然自若,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何東陽一直處在沉思之中,他不知道羅永輝使了什麼魔法,居然能改變西州市委的推薦。看來,他這次是靠上了一座大山。

  考察進行得很順利,午飯前聽取了高天俊對即將召開的兩會的籌備情況,下午就打道回府了。

  發生的第二件事,就是政府副秘書長吳軍沒參加考察會議。像這種副縣級以上幹部參加的大會,何東陽根本無暇顧忌誰到了沒到。只是在考察結束後,宋銀河悄悄給何東陽匯報了這件事。他說吳秘書長今天沒有參加考察會議,之前也沒有請過假。何東陽已經不止一次聽宋銀河在他面前嘮叨過吳軍了,說吳軍經常無緣無故不來上班。何東陽早就想把吳軍給拿掉,可因為羅永輝的原因,他遲遲沒有動作,只等有機會合適就打發吳軍到農機局當局長。但今天這樣的場合,吳軍沒有出現,不得不讓何東陽多了一點點奇思異想。如果吳軍知道今天要考察的人是羅永輝,肯定會參加的。這不正說明,吳軍不知情。何東陽笑笑,沒當回事。在何東陽心裡,吳軍就是一隻秋後的小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等兩會之後,在副秘書長中,吳軍就是他首當其衝要調整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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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銀卻說:「我去問了羅永輝,羅永輝說吳軍家裡有點急事要去處理。」宋銀河臉上的折皺都似乎在笑,但笑容卻微微有些顫抖。何東陽笑道:「我說老宋啊!你什麼時候要能不那麼心細,我保證你比現在活得自在,是不是?」何東陽一直覺得宋銀河這人太認真,身為秘書長,整天就知道抓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政府的大事上,他倒沒有給何東陽出過多少力。這是何東陽對宋銀河最不滿意的地方。但反過來想,宋銀河這種人雖然頂不上大用,卻可以保證辦公室不出大亂子。好在,現在終於把宋銀河的事給辦了,既達到了宋銀河的滿意,又順利將宋銀河推了出去,一舉兩得的事。

  「市長批評得對,我可能就這勞碌命,老是改不了!」宋銀河不好意思地笑笑道。

  「我哪裡批評你了?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何東陽笑道:「你這個老宋,都當主席了,怎麼還這麼較真?」

  宋銀河變得有些難為情地道:「市長,我這事還不是全靠你,才有今天的結果。我想今晚上請你坐坐,表表我的心意。」

  「好!你以辦公室名義安排,我們把羅市長也請上,一起為你們的高升慶賀,咋樣?」何東陽爽朗道。

  宋銀河一聽羅永輝,一下子沒了興致,愣了一下,吞吐道:「……也行吧!」宋銀河對羅永輝基本沒什麼好感,宋銀河不光是拿羅永輝跟何東陽作比較,更重要的是,羅永輝壓根就不會尊重他人。宋銀河再怎麼說也比羅永輝的歲數大,可在羅永輝那兒,就差叫宋銀河「小宋」了。特別是前幾次解決辦公室幹部的職務問題,名義上是宋銀河說了算,其實到最後定人選時,有一多半就被羅永輝劃掉了,又重新寫上了他信任的人。所以,不論是大事還是小事,宋銀河都是直接來找何東陽匯報。何東陽知道這此後感覺很不舒服,官場裡什麼時候都要掌握分寸,是你的一畝三分地,你不僅要看住,還要看好。不是你的,你別插手,更別有念想。常務副市長管辦公室,似乎是慣例。當然,也不是說何東陽不能管,管是能管,可管多了,副職們就會有意見。就會說一把手把權力攥得太緊,有一手遮天的嫌疑。何東陽為了不落下這樣一個口實,就又把皮球踢到了宋銀河懷裡。

  何東陽知道宋銀河心裡那點小九九,笑道:「先這樣,等你正式當選了,我單獨請你祝賀!」

  宋銀河這才又恢復了原來的興奮勁上。

  在酒桌上,羅永輝當著辦公室很多人的面把何東陽感激得只差下跪磕頭了。羅永輝說他能有今天,全仰仗何東陽的關心。然後就是一杯又一杯的酒敬了過來。倒是把何東陽搞得如坐針氈。在常委會上,他確實是投了謝明光一票,壓根沒想到省委會摸到羅永輝的頭上。何東陽覺得羅永輝這樣說,無非是些光面堂皇的話,讓他高興高興。其他人則把話題對準羅永輝,一句比一句貼心,一句比一句好聽。最後,何東陽還沒喝大,羅永輝已經喝醉了。何東陽還是沒搞懂羅永輝怎麼把謝明光給頂替了?

  曲終人散後,何東陽和丁雨澤步行往回走。何東陽不再想這個問題了。誰走了,對他何東陽來說,都一樣。只是留下了謝明光,會讓他在西州的工作變得更加吃力些。但他絕對不會被謝明光擊倒的。就這樣走著,零下的氣溫讓何東陽清醒了很多。他跟丁雨澤說:「你打電話,讓國順到公寓來一趟。」

  何東陽和丁雨澤到公寓門口時,吳國順已經在樹影后面等著。進了房間,丁雨澤忙著泡茶。何東陽和吳國順聊了一會兒羅永輝,說道:「國順,兩會一完,你也得調整到更適合你的崗位上來幫幫我了。」

  吳國順笑道:「首長讓我下刀山,我絕對不去跳火海。」說完嘿嘿地笑著。

  「你別貧,西州的事情,遠比金州時複雜。我已經看到了很多曾經沒有想到過的事,西州的天可能要大變了。我現在感到氣血不足,像是要被無數隻手扼著喉嚨,連呼吸都覺得困難。」然後看著坐在旁邊的丁雨澤說:「我看小張適應得還行,完了你順利轉任為副秘書長,跟國順合力,再造西州一片天。」

  吳國順咂摸著何東陽的話,和丁雨澤一起笑著點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何東陽表情冷峻地看著吳國順和丁雨澤道:「有件事,我考慮了很長一段時間,覺得該有個交待了。」

  吳國順和丁雨澤不解地盯著何東陽,靜靜地等著何東陽繼續往下說。

  「舒揚,你們都知道。我想讓他到下面去。一個方面是換個地方,給她一個展示自我的平台,尋個好人嫁了,過自己的生活……」吳國順和丁雨澤眼睛繃得跟酒盅似的,像是連呼吸都停止了。

  何東陽繼續道:「就是我剛才說的,西州的情況比我們想像得都要複雜。舒揚留在這裡,遲早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的。」

  兩個人同時點點頭,都覺得何東陽考慮得很周全。何東陽怕就怕的是謝明光等人會拿舒揚做文章,到那個時候,傷害的不僅是舒揚,還有自己。

  「去哪兒合適呢?」丁雨澤問道。

  何東陽沒吭聲。

  「我覺得,弄到吉源比較合適。」吳國順想了一會兒,說:「那兒有安縣長,還有鄧縣長,應該沒問題。」

  何東陽其實心裡早就想好了,但真的把舒揚下去的事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何東陽心裡還真是有些傷感和愧疚。他看著吳國順,會心地點點頭,說:「我覺得國順說得有道理,就讓她去吉源吧!」

  「她本人願意嗎?」丁雨澤疑惑道。

  「舒揚是個明事理的人,我想她會理解的。」何東陽說著,目光死死地盯著吳國順。吳國順知道此時何東陽內心裡的痛苦。馬上點點頭道:「舒揚的工作由我來做。」

  何東陽略微沉思一下,點點頭說:「也好!」接著又說:「要不讓小丁,明天去吉源縣一趟……」何東陽說完,馬上又改口道:「算了,你去太招眼,還是國順去吧,以你的名義找安縣長。我想安縣長會安排好的。」為了不讓安紅英對他有別的想法,去吉源縣找安紅英安排舒揚的事,還是由吳國順出面更好些。

  「這樣也好。」丁雨澤答應道。說著起身去了衛生間。

  這時,何東陽看著吳國順說:「也不是誰自私,人有時候為了某個目標,不得不捨棄一些自己不願意捨棄的東西。國順,跟那個記者也別走得太近了。」

  「……」吳國順一下子傻了,嘴張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他知道何東陽說的就是西州電視台的記者宋美英,那個令他神魂顛倒的小妖精。說起他們的相識來,很有戲劇性。吳國順調到西州後,他過去的老情人,金州電視台的節目主持人周虹來看望他。一次兩個人在賓館裡經過了一場肉博之後,看到電視正在重播西州新聞,正好看到宋美英拿著話筒在現場主持著一個採訪,周虹高興地說:「宋美英,我的同學。沒想到這傢伙上鏡效果這麼好。」吳國順一看,那小樣子真的受看,一張狐狸臉,靈光四顯,俏麗中不乏頑皮。就說:「既然是你的同學,晚上叫上一起吃飯好了,你們也可趁機敘敘舊。」周虹高興地說:「好呀好呀,我也好久沒有見過她了,很想見面聊聊。那我給她打個電話,看看她有沒有空兒?」吳國順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說:「她要是沒有空,明天也行。反正這幾天你都在西州。」周虹突然握住電話,警惕地說:「你是不是想打她的主意?」吳國順沒想到被周虹一語道破,由不得哈哈大笑了起來。周虹說:「你笑什麼笑?看你這傻樣。」吳國順越發笑得厲害,一是,他想用笑掩飾一下他的內心,二是,看周虹的樣子也委實讓人發笑。笑過了,才說:「我笑你這樣子真的可愛,有你這美人兒我已經滿足了,還哪有精力去打別人的主意?再說了,這樣的嫩草恐怕早說讓周邊的兔子吃了,哪有我的份兒?」周虹聽他這麼一說,才撥通了宋美英的電話。

  就這樣,在晚上的聚會中,吳國順認識了宋美英。周虹說:「吳局長可是何市長的大紅人,過去在金州時他們的關係就很好,何市長調到了西州,又把吳局長帶到了西州。」周虹說這些話的目的,本來是想在老同學面前炫耀一下,她找的這位局長大人不是平處臥的虎,雖然他現在在環保局上班,但是,他日後的前途肯定非常輝煌。沒想到正因為她的這句話,為吳國順後來勾引宋美英打下了深厚的基礎。吳國順幾乎沒有費多少周折,約宋美英吃了幾次飯,買了幾件小禮物,就很快好上了。好的時候,宋美英還有點不踏實,對吳國順說:「我覺得我好卑鄙,你本來是周虹的朋友,我不應該這樣的。」吳國順說:「革命不分前後,愛也不分前後,只要有愛,就愛。我與周虹遠水解不了近渴,我一調離,就意味著要與她分開,這是必然的。所以,要說卑鄙也只能是我卑鄙,而不是你。」宋美英被說動了,就瓷了眼,看著他吃吃地笑說著說:「雖說遠水解不了近渴,那我也不能隨便給你解渴。」吳國順就一把攬過她說:「能解的,我就想讓你解。」說著就一下親住了她。從此以後,吳國順的身邊有了一個宋美英,生活不再寂寞了。

  吳國順一直覺得自己辦事很隱秘,不知何東陽怎麼知道了?就嘿嘿一笑:「首長是咋知道的?」

  何東陽笑笑說:「緊張什麼?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自己覺得很保密,搞不好就泄密了。」

  吳國順點點頭:「這倒也是。」

  何東陽說:「我是偶爾看到的你與她在一起單獨吃飯,神態有點不一般,我一直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就是想假裝不知道,男人們,誰沒有一點秘密?但今天,我不得不提醒一下,因為我要為你謀劃政府秘書長的位子,在這個關鍵的時期,要注意一點,不要讓人盯上了。」

  吳國順激動得點點頭:「謝謝首長提醒,我知道你這是對我好,我會注意的。」

  何東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吳國順說:「關於舒揚,我想了很久,覺得舒揚的思想工作,還是得由我親自去做合適。既然事情都到今天這地步了,就得主動去面對,去承擔,你去說,明顯的有點逃避責任的嫌疑,這樣對舒揚也不尊重,一定會傷透她的心。男人,生下來就註定了要擔當一生,如果每每面對困難都選擇逃避,那還算男人?」

  吳國順點點頭:「首長說得也是,值得我學習。」

  何東陽苦笑著:「你要學也要學好的,這種事值得你學習什麼?」

  次日,何東陽先給舒揚打了一個電話。

  舒揚看是何東陽的電話,興奮地就開始在客廳里手舞足蹈起來。她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已經可以完全不用雙拐,就可以行動自如了。「你怎麼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啦?」電話里的聲音仍是那麼的柔軟。

  「肚子餓了,自然就想起給你打電話了。」何東陽還跟往常一樣呵呵地笑著說。

  「那好啊!呆會下班了就過來,我給你做好吃的。」舒揚越發高興地在電話里笑著。

  「你行嗎?剛剛扔了拐子。」何東陽擔憂道。

  「你聽聽,我給你跳幾下。」舒揚說著就開始在地上跳了起來,「你聽見了嗎?告訴你,我全好了。」

  「聽見了!我聽見你好了!」何東陽說這話時,心裡是湧上了陣陣酸楚的,連眼睛裡也滲出了些濕潤的東西。想想,再過一個小時,他將怎麼開口說這個話。此時還興奮的像個小孩似的舒揚,呆會兒又會以怎樣一種梨花帶雨的樣子出現在自己面前呢?他真的難以面對舒揚的眼淚。

  掛了電話,舒揚就激動地開始給何東陽準備午飯。何東陽去的時候,飯已經做好了。其實舒揚的胳膊還沒有完全好,壓根就做不了飯。她是打電話讓王丹來做的,做好後王丹說不打擾他們獨處,自個走了。

  何東陽看著這一桌子的菜,有些不相信的看著舒揚。舒揚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其實,其實飯是王丹做的。」

  何東陽點著頭笑道:「她人呢?」

  「走了!她不想打擾我們。」舒揚突然就變得憂鬱了起來,「其實王丹真是個好姑娘,只是她跟謝明光在一起,也是身不由已。」

  何東陽點點頭,說:「吃飯吧!」

  舒揚臉上又有了笑容,馬上開始給何東陽夾菜。何東陽一直把話憋到了飯吃過,才鼓足了勇氣說了出來,「舒揚,我有個想法,跟你商量。」

  「你說。」舒揚正收拾碗筷。

  「我想,我想讓你到下面縣市去工作,從基層一步步再上來,我相信你會有很好的未來的。」何東陽說這話時,眼睛盯在舒揚手裡的碗上,然後再一點點移到舒揚的臉上。

  舒揚愣了一下,木然地看著何東陽,但又馬上笑了一下,道:「那好啊!我正想到基層摔打摔打,好有個歷練。」說完轉過身去朝廚房走去,何東陽就沒再看到舒揚臉上的表情。

  等她從廚房再回來時,臉上仍帶著笑,但眼睛卻是微微發紅,看來她是哭過了。何東陽看著,心裡就酸酸的,不知道下面的話該怎麼說了。何東陽走過去,輕輕地摟住舒揚,說:「生活是一步步往前走的,你終歸得有一個幸福的未來,而我能給予你的卻不是你希望的。也許你到下面去,換個環境,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你說呢?」

  舒揚哇地一聲伏在何東陽的肩上哭了起來,就這樣哭了一會兒,何東陽輕輕地抹去舒揚滿臉的淚水,說:「別哭,哭了就不好看了。」舒揚抬起頭說:「我只是捨不得離開你。我也曾想過我們的未來,我們終歸是沒有未來的。」說完,舒揚停了停又說:「我聽你的!如果我下去了,你還能跟現在一樣對我好嗎?」

  何東陽笑笑說:「傻瓜!」說完,何東陽將嘴唇壓向舒揚呢喃的小嘴。舒揚像一隻受驚的野兔,跳動著,歡愉著,痴狂地吮吸著何東陽。何東陽也享受著舒揚帶給他的瘋狂。這吻,這長長的吻,如生離死別般的告別。

  從舒揚那兒出來,何東陽突然就覺得渾身輕鬆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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