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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行若高眾必非之

2024-10-08 17:43:11 作者: 唐達天

  晚上在賓館,何東陽一看到賀敬東身旁的韓菲兒,很是吃驚。這丫頭雖然見面少,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張揚而又穩重,孤傲而又隨和。自從上次專題片完成後回了省城,何東陽偶爾也會想起她,心裡止不住有些衝動,真想給她打個電話,隨便聊幾句。可思來想去,覺得自己處在關鍵時候,舒揚又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他身邊,如果再搭上一個美女,萬一搞出點醜聞,那就前功盡棄了,最後還是硬把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沒想到今天不期而遇,既讓他感到驚喜,又有點失落,因為直覺告訴他,電視台里的美女記者應該不止韓菲兒一個,賀敬東為什麼這麼重視韓菲兒?上次派了她,這次他又帶了她,這只能說明他們的關係不一般。

  韓菲兒還跟第一次見面那樣,純潔地笑笑,向何東陽問好,何東陽也很有分寸地跟她開一陣玩笑。等高天俊一到,酒桌上的話題就立刻轉移到了主角身上。

  「高書記現在是神清氣爽,一看就是有好事臨頭。」賀敬東什麼時候說話都表現得很隨意,根本不像官員,更像是個藝術家。就那一頭男不男女不女的長髮,讓何東陽覺得這傢伙就是一個花花公子式的人物。

  賀敬東的話一說完,高天俊呵呵地笑著,說:「謝謝賀台長抬舉,借你吉言,希望有好事能臨頭。」然後轉了頭,對身後的服務員說,「斟酒斟酒,斟上好好給賀台長敬一杯!」

  何東陽一扭頭,不覺愣住了,站在他和高天俊中間的服務員不是別人,正是舒揚。四目相對時,舒揚甜甜地一笑,沒有一點兒驚慌,她為高天俊斟了酒,然後微笑著說:「何市長,打擾一下!」又為何東陽斟了酒。何東陽感到一陣臉紅心跳,就在這一刻,仿佛心被什麼東西猛刺了一下,感到一陣傷痛。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心愛的女人居然會以這樣一種身份出現在他面前,而讓他只能以看服務員的目光去看她。他以為舒揚來西州賓館至少是作大堂經理或什麼的,真的沒想到她會是一個小服務員,都怪他這些日子沒問過舒揚在賓館做什麼具體工作。何東陽有些恨自己太自私了,只顧自己的快活,卻不關心她的生活與處境。也是從那一刻開始,何東陽決心讓舒揚的生存狀態得以改變,否則他就太愧對舒揚了。

  斟好酒,高天俊端起酒杯,望著何東陽說:「今天借何市長的酒,給遠道而來的賀台長及韓記者敬三杯酒,謝謝你們為西州挽回了形象,功不可沒啊!來來來!」

  「哪裡,關鍵是高書記領導有方,功不可沒!」賀敬東說完一飲而盡,「不過,我得糾正一下,韓菲兒已不是韓記者了,而成韓主任了——省台專題部主任。」

  高天俊驚訝地看著韓菲兒,說:「喲,看不出來啊!小小年紀都當主任了。」

  「哪兒啊?還不是托高書記的福啊!」韓菲兒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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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敬東馬上接話:「真是托高書記的福啊!一部名為《迎風而越的西州》,就把韓美人給一炮打響了,想不讓當都由不得我啊!」

  何東陽暗笑,真沒想到一部專題片成全了很多人。

  韓菲兒只抿了一小口,就放下杯子。

  高天俊看著笑笑,說:「我聽說現在的美女都能過五關斬六將,先是抿一抿,等別人不行了,她卻來勁了。」高天俊話音未落,大家也都跟著笑了起來。

  市廣電局長何明年和電視台包順全聽了,就都來勸韓菲兒喝,韓菲兒一杯喝下,被嗆得直咳嗽,說:「高書記,我真的不會喝酒。」

  「何局長坐下,要關心愛護女孩子,不能喝就別勉強了。」高天俊笑著說。

  何明年就乖乖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何東陽淡淡一笑說:「好了,先請高書記為大家剪個彩,等大家吃上一點再開始喝。」

  高天俊推賀敬東先動筷子,賀敬東又推高天俊先動,推讓了一番,高天俊動了筷子,算剪了彩,大家才開始伸出了筷子。

  吃了一陣兒,輪到賀敬東給高天俊敬酒,高天俊說自己從來都是只喝三杯白酒,然後只喝紅酒,再不喝白酒。賀敬東笑笑,說:「我給大家講個喝紅酒的故事。」所有人都開始鼓掌,韓菲兒手拍得最響。賀敬東看了一眼韓菲兒,說:「少兒不宜啊!」

  所有人都轉臉看著韓菲兒,韓菲兒馬上起身說:「對不起,我去趟洗手間。」說完轉身就躲了出去。何東陽看舒揚仍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心裡生出陣陣酸楚。

  賀敬東說:「有一位老幹部,退休後在家鬱鬱寡歡,老伴發現了老頭的心思,琢磨著給老頭找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解悶兒,可又怕被兒女知道了怪她,於是跟老頭商量後想了一招:家裡找了一位年輕貌美的保姆。為了不讓兒女發現,老伴每天晚飯前都要問老頭,是喝紅酒呢還是白酒。如果老頭說喝白酒,意思就是晚上跟老伴睡;如果說喝紅酒,那就是晚上要跟保姆睡。頭一天晚上,老伴問:喝什麼酒?老頭說:今天第一天,先嘗一下紅酒吧。於是晚上老頭就跟保姆睡了。第二天,老伴又問:今天要喝什麼?老頭沉思片刻,說:昨天還沒嘗出味兒,今天繼續喝紅酒。第三天晚上,老伴照例問:你已經連續兩天都喝紅酒了,今天喝點什麼啊?老頭有些不耐煩地說:別再問了,從今以後天天紅酒!老伴愕然無語了。」

  賀敬東剛一說完,所有人一下子笑了,高天俊也呵呵呵地笑著說:「原來喝紅酒白酒還有這講究。再不說了,從今天開始,天天白酒。」

  酒桌上又是一陣大笑。何東陽很佩服賀敬東這傢伙,擱平日裡,高天俊從宴席開始端一杯紅酒,到宴會結束那杯酒還端著,也沒人敢硬逼著他喝,更別說白酒了。除非省委和政府的主要領導下來,沒辦法,就是毒酒也不用誰去勸,仰頭就喝了。今天,賀敬東的一個段子,就讓高天俊順順噹噹地喝開了白酒。當然,最重要的是賀敬東為他高天俊辦了一件大好事,高天俊才會捨命陪君子的。如果這笑話是何東陽講的,或是何明年講的,你看他喝不喝?照樣喝紅酒,這就是官場。官場中講究的等級如果忽略了,一定是利益所致。

  這時,韓菲兒從外面進來了,好奇地說:「說什麼呢?這麼好笑。」酒桌上的人又朝著韓菲兒不停地笑,把韓菲兒搞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高天俊看著韓菲兒說:「小韓,要不要聽聽你們賀台長關於紅酒與白酒的新理論?」

  「要聽要聽,領導的理論可以指導我們的工作實踐。」韓菲兒話一落,又引起一陣鬨笑。然後高天俊就把賀敬東的段子又重複了一遍。韓菲兒聽完,捂著嘴低聲說道:「一群流氓!」

  何東陽一轉眼,卻不見了舒揚。他佯裝上洗手間,出門後卻也沒看見。他正納悶,舒揚卻朝他微笑著走了過來,說:「你怎麼出來了?」

  何東陽說:「出來透透氣。跟我來。」說著,何東陽就上了十樓自己的房間。過了一會兒,舒揚就直接推門進來。何東陽立馬抓過舒揚摟進了懷裡,舒揚的額頭抵在何東陽的下巴上,嗔怪道:「滿身的酒氣!」何東陽不等舒揚說話,就把嘴壓了上去。一陣翻江倒海般地親吻後,何東陽說:「對不起,都怪我太粗心!」

  舒揚笑笑,喃喃說道:「該不會是喝醉了吧?」

  「你怎麼會幹這個呢?」何東陽一臉的痛苦。

  舒揚笑笑說:「這有什麼?我剛來,人家張總說馬上當大堂經理怕別人說閒話,先干一段時間就調。」

  何東陽又重複道:「對不起,舒揚,都是我不好。」

  舒揚呢喃道:「我現在已經很幸福了!」

  何東陽怕時間久了會引起高天俊和別人的懷疑,於是匆匆分開,一前一後從樓上下來了。

  何東陽重新回到包房時,裡面簡直成了一片歡笑的海洋。賀敬東看見何東陽進來,馬上起身,看著所有人說:「何市長上洗手間!打一醫學名詞!快快快!誰要猜出,我喝一杯,猜不出的人可要自罰一杯噢!時間三十秒!」

  大家都似乎在絞盡腦汁想著。一會兒,賀敬東就一個一個執行,猜不出的全部都喝了一杯。等最後問高天俊時,高天俊笑吟吟地說:「是不是叫前列腺?」

  大家先是一愣,繼而一陣大笑。

  何東陽笑著說:「前列腺,前裂線。高書記真偉大,讓我們倖免一杯酒。」

  賀敬東故意賣了個關子說:「我這個提問不知讓多少人喝了酒,唯獨高書記讓我喝了酒。」說著一仰脖子,喝乾了。

  所有人又笑了。這時,舒揚也進來了。何東陽尷尬地瞟了一眼舒揚,把頭側向高天俊,徵求高天俊是不是可以結束了。高天俊點點頭。何東陽然後又在賀敬東耳邊低語一陣,賀敬東笑著直點頭。

  散席後,高天俊說:「東陽,你陪賀台長再玩會兒,我先回。」

  何東陽大聲地說:「請書記放心,我一定將賀台長陪好!」賀敬東在一旁受用地笑著。

  大家送出了門,高天俊在關上車門後,又降下玻璃窗,朝何東陽說:「明天一上班,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說完,車子就開動了。

  何東陽稱自己胃不舒服,讓廣電局何明年和電視台包順全陪賀敬東去娛樂一下。何明年和包順全巴不得單獨再跟賀敬東說點私人話,於是順勢說:「也是,市長忙了一天了,把後面的事就交給我們好了!」

  何東陽一一握手後,就直奔自己的房間。他今天的確是沒什麼心情,看賀敬東玩完時間怎麼樣,反正都在賓館住,如果不太晚的話,他再去他房間單獨聊聊,也算是盡了他老同學的地主之儀。

  剛才意外地碰到舒揚,讓他感到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按理說,他作為市長,隨便安排一個吃財政飯的工作根本不算什麼,只要做得隱蔽些,能是多大個事呢?可何東陽想的更多的還是自己所處的這個特殊時期,一定要謹慎從事,小心為人,只要等人代會一過,他在西州的地位穩固了,再慢慢考慮舒揚的事。今天,當他又一次想到這個問題時,他還是覺得他原來的想法不無道理,官場就是這麼一個如履薄冰的溜冰場,你就算小心翼翼地滑著,都指不定哪天會栽跟頭,如果明目張胆地搞特權,栽跟頭是遲早的事。何東陽心裡不由發出一聲:對不起,舒揚,委屈你了,再等等看吧,有什麼辦法呢?

  「叮咚……叮咚……」聽到門鈴聲,何東陽一下子從胡思亂想中被驚醒。站起來問:「誰?」門外卻不說話。他只好打開門,見是韓菲兒,何東陽傻了,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怎麼?何市長不歡迎我?」韓菲兒笑盈盈地說道。

  「……你怎麼……沒去一塊兒玩?」何東陽的話有些言不由衷。他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失態的一次。本來心裡想的是你怎麼到我這兒來了,但話到嘴邊又趕緊改了口。其實,韓菲兒的到來,對何東陽來說,除了瞬間的驚訝外,更多的是欣喜和渴望。

  「他們有那麼多美女陪著,我待著不多餘嗎?」韓菲兒埋怨道。

  「呵呵,快進來!」何東陽立刻鬆開扶在門把上的手,做了個請的動作。

  韓菲兒進來後,根本就沒有一點兒陌生感,先是自己找來杯子倒水喝,剛喝了一口後似乎覺察到不對勁兒,就馬上放下杯子說:「何市長,我也給你倒點兒吧!」

  何東陽笑著說:「我不渴。」其實,他喝了很多酒,口乾舌燥,特別想喝水,可不知怎麼竟脫口而出說不渴。何東陽心裡暗罵自己真是虛偽。罵完了又止不住笑著說:「就算要喝水,我也不能讓省城來的美女為我倒呀。」

  韓菲兒也不示弱:「那就權當你陪我喝。」說著,給何東陽倒了水,然後把端到了何東陽面前,坐定後後接著說,「這麼大的房子,就你一個人住啊?」

  何東陽心裡發緊,心想現在的女孩子都很開放,韓菲兒這話一定是為她後面的投懷送抱打埋伏。接著,何東陽又在心裡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是省台的大紅人,還這麼漂亮,憑什麼要給你何東陽投懷送抱呢?何東陽心裡暗笑,表面卻說:「就我一個人啊!」

  韓菲兒說著端起茶杯在房間裡四處轉悠,還不時地搖頭晃腦自言自語道:「真是浪費呀!」轉了一圈又回到沙發上,「這就是市長的特權吧?」

  「原來你是來搞民主監督的呀?」何東陽笑著說,「市長本來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特權的圈子裡,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享受這些特權,而是在於有沒有將特權思想轉化到為群眾謀利益的行動上。」

  「你有特權思想嗎?」韓菲兒緊緊地追問道。

  「有!說沒有是假話,但我深知,我所擁有的特權是人民賦予的,是用來為人民服務的,而不是用來揮霍的。」何東陽嚴肅地回答道。

  「你覺得你能絕對做到不揮霍特權?」韓菲兒笑問。

  「當然做不到。像這間房子,可能西州的老百姓要三口人才能擁有,而我一個人卻擁有了。我已經在揮霍。」何東陽笑著繼續說,「可作為一個市長,如果我一定要固執地住在一間只有二十平米的房子裡故作清廉,那我在西州也很難混下去。」

  韓菲兒眨巴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疑惑地問:「為什麼?」

  「你應該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吧!所有的市級領導都住比你大的房子,而你偏偏住小很多的,那你在別人心目中就是另類,就是不合時宜,別人會覺得你特立獨行,是在作秀。這個時候,你就無形中把自己變成了獨木,獨木不成林啊!更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的古語。當你比整個樹林高出太多的時候,必會受到風的襲擊;當你比整條岸都高出許多的時候,沙土必先受到流水的侵蝕;當你的行為高出同行很多的時候,一定會引起別人的非議。這既是社會生態,也是官場生態,要想改變,不是我一個人能力所為。」何東陽說到後面,並不看韓菲兒,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臥室床頭上掛的那幅字:輕財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寬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這幅字已經跟隨何東陽快十年了,那是他當上縣長後父親送給他的。字是何東陽的七叔寫的,也許父親不完全理解其中的含義,但他卻知道父親送他的原由。此後,何東陽每到一地為官,都要把這幅字掛在床頭,時時警醒自己:不把錢財看得太重就可以凝聚人,對自己要求嚴格就能使人們信服,寬宏大量就可以得到人,以身作則就可以率領人。

  何東陽回過神後,突然覺得自己說的這套官場理論韓菲兒不一定能認同,可他不知為什麼還是不由自主地說了這麼多,於是呵呵地笑笑說:「不好意思,酒喝多了話就多了!」

  韓菲兒不笑了,而是沉靜地說:「我喜歡聽你說。你真的是一個好人,一個好市長。」

  「是不是好人我不敢說,但肯定不是壞人。」何東陽笑笑,岔開話題,「你們明天回省城?」

  「不,明天還得趕回金州去。台里還來了幾個人,本沒打算來這兒的,是賀台長硬拉我來的。」韓菲兒無奈地說。

  「看起來賀台長對你不錯呀。」何東陽想套問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

  「就那樣。你們是同學,你應該了解他吧?」

  「同學是過去的事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人是會變的,呵呵!」何東陽故作輕鬆地調侃道,「哎,你父母都是做什麼工作的?」

  韓菲兒立即神秘地說:「保密!」

  「哦?這也是屬女孩子的隱私?」何東陽笑道。

  「當然。」正說著,韓菲兒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對何東陽說,「他們可能結束了。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何東陽一看表,心裡驚呼了一聲,怎麼感覺沒過多久,竟然已是零點了,於是接話說:「那你回去休息吧!」韓菲兒點了點頭,匆忙地拉開門走了。

  何東陽又坐了一會兒,然後朝賀敬東的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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