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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抓住了救命稻草

2024-10-08 17:43:14 作者: 唐達天

  高天俊站在辦公室窗前凝視著遠方,他現在的心情只能用喜憂參半來形容。自從中組部考察後,他每天都在祈禱自已能平安度過在西州最後的日子,不求經濟有多快的發展,但求保持大局的穩定。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先是礦難險些丟了老命,後是群眾上訪差點兒鬧出亂子。他千方百計做了很多補救性工作,想讓這些對他不利的因素化為烏有,可有些事情是怎麼抹也抹不去的,甚至有種越抹越黑的感覺。這次省委書記江雪峰召他去省里談話,讓他墜入雲遮霧罩的深淵,不知道自己將沉向哪兒。江雪峰的氣色看起來明顯沒有以前好了,他很無奈地說:「天俊啊,人算不如天算啊,中央要搞一刀切,我年齡超限,中央打算讓我退居二線,話已經談過了,估計下文也就這幾天的事了。你的事,中央遲遲沒有動作,我也打聽了,說是還沒有最後確定。我上周給開運省長說了。你完了再找找他吧!」江雪峰明顯已經是力不從心了。江雪峰的這句話,像一根鐵棍重重地敲在了高天俊腦袋上,讓他眼前一片模糊。誰都知道,他高天俊是江雪峰的人,而祝開運跟江雪峰這些年水火不容。你想,如果江雪峰升到中央權力的核心位置,他的最後囑咐,即使祝開運有一萬個不高興也得照辦。可現在偏偏江雪峰去的是全國政協,事情就變得不那麼順暢了。即便祝開運口頭上答應了,等你前腳一走,他肯定就把這事擱腦後了。

  高天俊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花巨資購買的這支股票再也沒有增值的空間了。他決定調轉風頭,緊緊地抓住祝開運這根稻草,才有擺脫眼前的困境。他在省城又待了幾天,最後還是硬著頭皮找了一次祝開運。祝開運顯得很熱情,一邊在書案上練習著書法,一邊問西州方方面面的情況。高天俊回答一句,他就哦一聲,也聽不出他究竟有什麼樣的態度。等那幅字寫好了,祝開運提起來,看著高天俊說:「高書記,你給提提意見?」

  「書法我是外行,哪敢妄加評論。」高天俊愣了一下說。他根本不懂書法,但還是佯裝很在行的樣子,仔細端詳著:

  

  絹帕蘑菇併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

  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

  高天俊恨自己只知道江雪峰喜歡這喜歡那,卻忽視了他的個人愛好。雖然祝開運愛好書法,但高天俊還是很少去研習。真是書到用時方恨少!高天俊壓根兒就沒來得及看祝開運寫的這首詩的意思,就在那兒絞盡腦汁想著有關書法評價的話。畢竟當了這麼多年領導,光書法繪畫展都參觀了無數次,沒吃過豬肉也聽到豬哼哼。他終於想出了幾句中聽的話,馬上說:「詩好,省長的字更……」

  還沒等說完,祝開運笑了起來。高天俊聽後馬上停了下來,紅著臉看著祝開運,不知道自己哪兒出了毛病。這時,祝開運說:「說說,哪兒好?」

  「省長這字,氣靜神凝,大度雍容,通篇一體,前後呼應,看似行雲,走若流水。不浮不躁,沉穩凝重,豪氣內斂,王氣彰顯。」高天俊一口氣說完,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額頭還是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看來高書記很內行啊!只是把我的書法說得跟啟功一個水平,就有些言過其詞了。」祝開運把字輕輕地捲起來,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這把高天俊搞得有些很不自在,站在旁邊直搓手。

  祝開運把毛筆放進墨池內,似乎又要重新寫,潤了潤筆尖,卻又把筆擱下了,從書案後面走出來,坐進了沙發,招招手讓高天俊過去坐沙發。等高天俊小心地坐下後,祝開運說:「天俊啊,有什麼想法你就直接說吧!」

  高天俊這次來,原本是想探探祝開運的口氣,什麼都不提,等祝開運接納他了,再帶足銀子來開口。可這會兒祝開運突然這樣一問,高天俊不知道為什麼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祝開運聽完後,淡淡地一笑,說:「我記得上次中組部不是考察了嗎?」高天俊的笑容有些顫抖,嘴裡不停地說是是是。祝開運說:「那你著什麼急?中央的任命還沒下來嘛。」

  「我是怕,怕上次煤礦的事會有影響……還得請祝省長多關照!」高天俊不知怎麼回事,在祝開運面前說話遠不如在江雪峰面前順暢自然得多。

  祝開運哈哈地笑了起來,說:「中央對一個人的評價,我想也一定是客觀公正的,不會一丑遮百好的。」

  高天俊一聽就明白了,看來礦難在祝開運心目中的確成了他高天俊的一「丑」。

  臨別時,高天俊拿出了一幅托人在南京的拍賣會上以48萬拍來的黃胄的《五驢圖》,祝開運連打開都不讓打開,就說:「以後常來,不過來的時候就不要帶這些高雅的東西了,我也看不大懂。」

  高天俊從祝開運家出來,正一籌莫展之際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是省委組織部長潘長虹打來的。潘長虹也是江雪峰的人,現在江雪峰一走,祝開運一旦掌權,潘長虹的處境就有些艱難了。他現在也在積極活動,準備挪動一下。潘長虹在電話里說:「事情原比想像得更糟!有空你到老地方等著我!」高天俊不用想也知道,潘長虹所謂的事情是什麼。

  在「天緣茶樓」見到潘長虹的時候,高天俊已經緩過勁來,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充分準備。潘長虹明確地告訴他,不僅他當副省長的事泡湯了,估計連市委書記的位子都保不住了。潘長虹最後說:「省政府那邊傳過來的消息是,江書記一走,祝開運打算把你安頓到省人大專委會去。我現在也是愛莫能助啊!」潘長虹的話差點兒讓高天俊背過氣去。幸虧秘書金星及時過來,給了一顆速效救心丸,才讓高天俊心臟恢復正常。潘長虹也嚇了一跳,幾句話說完就先走了。

  高天俊仿佛一下子墜入了萬丈深淵,他根本沒有想到事態的發展會是這樣的。直到晚上,潘長虹用他老婆的手機給秘書金星發了一條簡短的信息:中央老首長,吉源。金星立刻把手機拿給高天俊。高天俊一看,就知道了潘長虹的用意:是要他在中央老首長身上做做文章。高天俊知道,中央老首長曾經在吉源縣工作過十年,工作範圍就在鷹凹山一帶。那時候高天俊聽說,老首長的父親在北京是一位大官。後來老首長就調到了省里,沒幾年就到了中央,再後來就成了中央領導。高天俊在臨山縣當副縣長時,老首長還來過一次西州,到鷹凹山曾經工作和生活過的地方轉了一圈。傳說老首長見到曾經一個被窩裡睡過的同事,還落淚了呢,後來就再沒來過。那時候,高天俊也沒想過自己這輩子能混到正廳級,更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還會朝副省長這一級衝刺。所以後來當了西州市長、書記,也從沒把心思往這上面用過,再者,等高天俊當了市長書記後,老首長早就退休了。高天俊算了算,今年恐怕也近八十歲了。

  怎樣才能見到老首長呢?高天俊不覺有些犯難,這是最關鍵的一步,即使能見上面,人家又會樂意幫你嗎?高天俊設想了很多種不可能,但又覺得既然沒有可能,為什麼潘長虹要指給他這條路呢?他別無出路,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先把老首長的基本情況搞清楚再說。可誰又知道老首長的情況呢?金星說龍永年以前在鷹凹山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他應該清楚老首長的情況。可是,要他給龍永年打電話,他又覺得實在降不下身份。自從礦難發生後,他就預感到自己會因此仕途受阻,他恨的第一個人就是礦主白嘉元,第二就是龍永年。白嘉元已經死了,就不說了。如果自已順利升了,龍永年也不說了;一旦出現問題,他首先就是摘掉龍永年的帽子。高天俊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金星打電話給楊天文問問。金星問得很有策略,讓人感覺不出有什麼目的,只是在聊天中問起。高天俊很喜歡金星的這點靈光,但楊天文的回話說不太清楚,只是有一次龍永年酒喝高后,說自己有個叔伯曾跟老首長一起工作過。

  高天俊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只得讓金星又將電話打給了龍永年,待金星說明意圖,龍永年也犯難了。說的確有這麼一回事,他叔伯退休後就回鷹凹山放羊了,聽說去年去了內蒙古,再沒聯繫過。但最後還是說想想辦法,一有消息就回電話。

  高天俊在省城賓館過了一個難熬之夜,第二天龍永年打來了電話,說聯繫上了。龍永年說,原來他叔伯就是那個跟老首長一個被窩裡睡過的同事。那年老首長臨走時,還給他留了個電話號碼,說有事就讓他打電話,他居然把那個電話號碼刻在院子裡一根柱子上了。

  高天俊一聽,緊繃的心立刻舒展開了。莫道此人全無用,也有三分鬼畫符,看來,不用的人也要用三用,不走的路也要走三遭,現在,他不得不把龍永年拉到他身邊來,讓他死心踏地為自己所用。

  在省城,高天俊把一切安排妥當後,讓龍永年以招商為名,帶著鷹凹山鎮鎮長鄧存斌直接上北京與他匯合。

  在龍永年的斡旋下,高天俊如願以償地見到了老首長。老首長一聽他就是西州市委書記,先是狠狠地批評了高天俊一通。原來鷹凹山煤礦發生的事他也知道了,而且一直很擔心。批評完了,他又談笑風生地說:「當然,事故是事故,一碼歸一碼,我從電視上看見了,西州這些年的變化真是很大啊!還得感謝你這個市委書記啊!」

  高天俊一聽,由憂轉喜,幸虧何東陽搞的那個專題片很給力,擴大了西州的影響,在關鍵時候起了很大的作用,否則老首長這一關他不知道怎麼過。高天俊自然不敢怠慢,馬上接了話說:「謝謝首長的肯定,還望首長多多批評指導。」

  老首長沉思了一會兒,說:「我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再回去看看!」

  高天俊心裡馬上燃起了一束希望之光,趕緊接了老首長的話說:「太好了,盼望首長能回來看看西州這幾年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也是我們家鄉人民多年的夙願,如果首長有空,我們隨時接首長過去。」

  老首長一聽,也樂開了懷,張著沒牙的嘴說:「好呀好呀,等天氣暖和些再說。」

  有了這句話,高天俊覺得一下拉近了與老首長的距離。在進京的時候,他早就設計好了一個套子,想引老首長進套,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引導,就因為那部專題片讓老首長自己鑽了進來。這真是意外之喜,只要能將老首長引到西州的土地上,後面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從北京回來後,高天俊感覺一切都在朝好的方面發展,這正是他所期望的。現在,他不求別的,只求保位,只要能保住位子,就會有升遷的機會。

  此時,高天俊看著遠處川流不息的人群,他想到了兩個人:一個是謝明光。他覺得謝明光已經徹底背叛了他,謝明光稱病去省城,一定是去跑官的。高天俊隨即又想起了第二人——龍永年。這個人他實在是拿半隻眼睛都瞧不上,就在一年前,為了平衡常委們之間的利益,他同意把龍永年放在吉源縣縣長的位置上。礦難發生後,他就後悔自己用錯了人,為了照顧謝明光的情緒,他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這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他過去所反感的龍永年沒想到成了他現在的救命稻草,想起來就有些好笑!

  在對待龍永年的問題上,他經過深思熟慮後還是選擇了先冷後熱的處理方法,決定先免去龍永年的縣長職務,才能給祝開運一個圓滿的交待,才能在西州上上下下樹立更高的威信,然後等下一步有機會了再啟用龍永年。事已至此,他與龍永年已經上了同一條船,他不得不把龍永年抓在手裡,否則將會釀成大患。

  高天俊是這麼想的,其實龍永年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在這個關係他前途命運的關鍵時刻,他能搭上高天俊的這班車真是天賜良緣,如果高天俊不遇到難題,如果他沒有老首長的資源,這次他肯定完蛋了。現在好了,只要高天俊高興了,他就不愁渡不過這個難關。過去,他一直想搭高天俊這根線卻死活搭不上,然後才搭了蘇一瑋,可蘇一瑋什麼事沒辦就拍屁股走人了,這才又靠上了謝明光,算是把自己給提了起來。礦難發生後,龍永年越來越覺得自已危在旦夕。根據高天俊對謝明光的態度,「親何疏謝」的趨勢越來越明顯,在關鍵時候很可能謝明光靠不住,他這才有意接觸何東陽,再想辦法跟高天俊靠近。真是沒想到,機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地來了!這才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要高天俊升了,他龍永年不成了最大的功臣?

  通過這件事,龍永年更加佩服高天俊,本來老首長這一資源是他的,他雖然浪費沒有用上,卻讓高天俊揀著了,這說明智慧的人不僅能夠抓住機會,還善於創造機會。從這一點上,他感覺自己的心智比高天俊差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從現在開始,他手裡已經有了一條能夠牽住高天俊的繩子了,這也是他的意外收穫,他不能得隴望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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