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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培植自己的心腹

2024-10-08 17:43:05 作者: 唐達天

  姚長錄辭職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從傳聞者口中說出來,就完全不是那個味了。有人說姚長錄辭職是故意做給別人看的,他早就聽到省委要讓他下,與其被動下台,還不如借坡下驢,那樣讓自己下得更有尊嚴些;還有人說姚長錄分管工業多年,與鷹凹山煤礦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具體說,就是姚長錄在鷹凹山煤礦吃乾股。這次礦難發生後,聽說省里要問責,他害怕受到牽連,落個晚節不保的名聲,權衡利弊,他選擇了辭職。總之,什麼樣的傳言都有,有些聽起來也很離譜。

  這些傳言都是丁雨澤告訴何東陽的。何東陽只是聽聽,並不答話。這段時間西州發生的很多事,在何東陽心裡打成的結太多了。白嘉元的自殺,曾安民的跳樓,現在又是姚長錄的辭職,都讓他感到莫名奇妙。但對於姚長錄辭職的一個說法,還是讓何東陽在心裡犯了嘀咕,那就是姚長錄在鷹凹山煤礦參股的說法。這些年,官員參股的情況在全國都很普遍,也見怪不怪了。企業為了獲取更大的利益,為了討好地方領導開綠燈,就給他們乾股。領導不用出資,每年卻可以從企業分得十幾萬甚至幾十萬的紅利。如果上面查下來,只要老闆守口如瓶,是很難找到確鑿證據的。

  何東陽還是找姚長錄談了一次話。一是想試探一下姚長錄辭職是內心的真實想法,還是故意作秀。二是想先把姚長錄穩住,這個時候姚長錄辭了職,工作會受到影響。

  談話時,何東陽也淡淡地提到了最近外面的傳說,看姚長錄有什麼反應。但姚長錄顯得有些不高興,也很無所謂地說:「外面怎麼說,嘴在他們身上長著,誰也沒辦法。但我做出這樣的決定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不是心血來潮。」

  何東陽最後不得不惋惜地說:「幹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辭職呢?」

  

  姚長錄卻說:「我也很想在你的領導下大幹一場,可我自己的情況只有自己知道,再幹下去非但幫不了你,還會拖你的後腿。」末了又說,「何市長,從鷹凹山煤礦事故和群眾上訪事件的處理中,我很佩服你敢闖敢幹的魄力,也很欣賞你的人品。」

  姚長錄說得似乎很含糊,何東陽無法弄清他的真實想法。但他還是覺得姚長錄一定是有不願讓外人知道的秘密。他不便強問,只好惋惜地說:「你知道,我來西州時間不久,各方面的事情在短時間內還上不了手,你是西州市政府的老人手,人脈基礎紮實,工作開展起來容易,你這一走,對我們政府的工作損失太大了。再說了,你畢竟比我長几歲,總得再幫我一把,到人代會結束之後,再說這事,你看行不?」

  姚長錄猶豫了半天,唉聲嘆氣了一陣兒。何東陽又勸說了一會兒,姚長錄才有些不情願地說:「何市長,你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我就再堅持一段時間。」

  何東陽不禁「哦」了一聲,難道姚長錄要的就是他這句話?難道他一直就在等何東陽把坡修好,然後再借坡下來。這不正好在何東陽脖子下面填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磚頭?何東陽突然覺得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他的這一席話,不等於是求著讓姚長錄留下嗎?今後,即使姚長錄讓他不舒服了,他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何東陽才猛然想起他父親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薑還是老的辣!看來,姚長錄的確是一塊老薑!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這會兒想收也收不回來了,何東陽只好將錯就錯,說:「姚市長,高書記可能快回來了,你就抓緊時間把那個治理方案再細化一下,把可能會出現的一些問題儘量想周全些,等常委會一過,我們馬上行動!」

  「好的,我一定會站好最後一班崗的!」

  姚長錄說完就走了,留給何東陽的卻是一連串的問號。

  這時,韋一光打來電話,先是一陣寒暄,然後問何東陽最近出不出去。何東陽本來是要去趟省里,可高天俊不回來,他也離不開,於是回答說不出去。接著兩人又聊了一陣子,從韋一光的話里,似乎能聽出他跟潘長虹的對接算是有了一點進展,怪不得韋一光這樣高興。

  掛了電話,何東陽覺得,韋一光不會打來電話就是想告訴他跟潘長虹搭上線這件事吧?

  就在這時,何東陽的手機響了一下,是一條陌生簡訊,打開一看,是一則笑話:一老闆因礦難被判刑,小三帶著私生子去探監,說沒錢花了。老闆說:你去找市長要。小三找到市長,說明來意,市長不動聲色地馬上安排秘書給了一筆錢。過了幾天,小三又去探監,還要錢。老闆說:你去找縣長,縣長也悄悄給了一筆錢。後來小三又去探監,老闆讓找安監局長……小三日子過得比老闆在外面時還滋潤。有一天,小三探監問奧秘。老闆說:我在外面時,誰叫我出錢我就出錢;如今我在監獄裡,我叫誰進來誰就得進來,還怕他們不養著你?

  何東陽被這條簡訊吸引住了,又反覆看了幾遍,覺得很有意味。何東陽平時總能收到許多黃段子或政治諷刺的簡訊,他只是一笑了之。可這條簡訊,卻不像是段子,似乎是在說明一個什麼事情。瞅了半天這個電話號碼,也沒看出來是誰的。何東陽覺得可能是誰發錯了,合了手機繼續看文件。看著看著,不知道為什麼,他就莫名奇妙地將這個簡訊與看守所自殺的白嘉元聯繫到了一起。心裡驚了一下:難道白嘉元的死與某些領導有關?何東陽脊背頓是發了一陣涼意,他不敢再往下想了。這時,手機又響了一下,他急忙打開,心想說不定還是剛才那個發簡訊的人,打開一看,卻是舒揚發來的,說:「今晚可以請你吃個飯嗎?」

  何東陽回道:「不行,晚上宴請省中小企業領導。改日吧!」

  舒揚回道:「哈哈,改日我喜歡!」

  這時,何東陽才發現自己說話不嚴謹,讓舒揚抓了短。笑著又回道:「哈哈!流氓!」

  舒揚馬上又回了過來:「是你先流氓的!呵呵!」

  這時,宋銀河敲門進來了。何東陽把手機放進口袋裡,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抬起頭笑笑,「要走嗎?」

  「時間差不多了。」宋銀河答道。

  宋銀河說話做事永遠都顯得不慍不火。也許是因為政府工作多年,深知官場遊戲規則,什麼時候說話做事都是有條不紊的,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說。何東陽安排的工作他會按部就班,絕對保質保量完成。分管政府辦公室這塊,也很少出現紕漏,但何東陽就是感覺少了那麼一點點什麼。今天,他突然看見宋銀河的時候,就冒出了一個想法,宋銀河身上缺乏的是靈氣,當面對許多棘手問題時,宋銀河只是一把很精準的算盤,從來不會自己去撥珠。無怪乎何東陽到西州後除了張筱燕,總有一種單打獨鬥的感覺。這樣想著,何東陽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吳國順,覺得吳國順如果處在宋銀河的位置上,他會省多少心,少動多少腦筋。也許你心裡還正想的事,吳國順就已經提前想到了。

  何東陽抬腕看看表,說:「還有一會兒,先坐坐!」說完從桌子後面走了出來。

  宋銀河並沒有坐,仍站在那兒。等何東陽過來坐在旁邊的沙發上,宋銀河才坐下。剛一坐下,宋銀河又起身走到桌子前,給何東陽的茶杯添上水,端了過來。

  「老宋在政府辦幹了多少年了?」宋銀河年齡比何東陽大五歲,何東陽大多數情況下都叫他宋秘書長。一方面是對他的尊敬;另一方面自己初來乍到,還是個新手,需要宋銀河支持。

  「我一參加工作就在政府辦工作,都快三十年了。」宋銀河說話的時候,臉上顯出一絲難為情。如今在官場混,像宋銀河這樣的也不是個別人。在一個地級市里,絕對大多數的人這輩子混到正縣就算到頭了。宋銀河如果能在認真做事上再多點活泛,也許官位早在何東陽之上了,但現在宋銀河基本定型了。不過,如果後面有人推一下的話,弄個政協副主席什麼的,還是很有希望的。於是,何東陽說:「努力干吧!到時候順的話,弄個政協副主席乾乾也就到退休了!」

  這時,宋銀河的臉上一下子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把臉上原來就有的褶子擠得越發千溝萬壑的,雙手不停地互相揉搓著,眼中似乎閃動著一絲淚光,有些激動地說:「謝謝何市長!謝謝你還為我著想。」

  何東陽就有些納悶,他不經意間的一句話,為什麼引起宋銀河如此大的心理波動。難道他還有什麼難言之隱嗎?何東陽繼續問:「老宋,這都是正常的。我們總得讓能幹活的人得到上級組織的認可,享受到應有的待遇吧?」

  「何市長不知道,我光秘書長都幹了八年了,當秘書長的第三年,我就找過市長,市長說你還年輕,讓辦公室那些年齡大的先出,完了再考慮。這不,就到了蘇一瑋手裡。蘇一瑋說,政府這一攤子要離了你,怎麼運轉,你好歹再幫我一把,到時候我會想辦法的。我又去找了高書記,高書記說,這事得瞅茬子,有機會再說吧!這不,就一直等到你來西州前也沒什麼茬子,哎……」

  何東陽知道宋銀河在想什麼,不再多言,起身說:「老宋,我知道了。走吧!」

  接待完省中小企業局胡局長,何東陽頭已經有些暈,照例步行回賓館。剛到賓館門口,正要進去,只聽後面一個人喊:「何市長……」何東陽停下,轉身後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面熟,但就是叫不上名字。那人也看出何東陽不記得他了,於是自我介紹道:「我是鄧存斌,是韋書記……」

  何東陽立刻哦了一聲,說:「是小鄧啊!這麼晚了,你是等人?」

  鄧存斌弓著腰說:「我等您!我姐夫讓我過來看看您!」

  一提到韋一光,何東陽就知道鄧存斌是來做什麼的,馬上想起早上韋一光給他打電話,什麼要緊事都沒說,原來是為鄧存斌來找他確定時間的。韋一光這個人很有心計,而且表現得無處不在。如果是何東陽,他會直接問的,可偏偏就是韋一光,他總是把應該直接的事情搞得曲里拐彎的。現在可以斷定,上次回金州之前韋一光打電話說有事麻煩何東陽,肯定與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有關。這樣想著,何東陽就笑了一聲,說:「這個一光!走走走,到房間裡去。」

  到賓館房間裡坐下。何東陽給鄧存斌倒茶,鄧存斌一看,利索地上前從何東陽手裡接過茶杯,「何市長,您坐,我來。」他說著先放下茶杯,把何東陽的茶杯倒滿了水,然後又給自己倒。

  何東陽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個年輕人說:「小鄧在鷹凹山鎮幹了幾年了?」

  鄧存斌正端著杯子過來,手有些抖,說:「副書記幹了三年,鎮長幹了都五年了。」

  鄧存斌用了一個「都」字,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就把他來找何東陽的目的表達得一清二楚了。何東陽又說:「我上次去吉源縣調研,記得你們那個鎮這些年發展得不錯嘛!」

  「是的,這些年礦山企業不斷增多,也帶動了農民增收的路子。我們鼓勵農民轉變種植結構,家家都有溫棚,月月都有收入。農民的確是富裕了不少,農民人均純收入從五年前的4368元提高到了現在的8788元……」鄧存斌一說起工作來,先前的緊張已變成了一種自豪,如數家珍般地給何東陽講了起來。

  何東陽聽著,僅從鄧存斌心裡記的這些帳,就能看出這是一個稱職的鎮長。他上次去縣裡調研,有些縣的縣長照著講稿匯報全縣工作,瞅了又瞅,還會把某些數據念錯。可見他們心裡根本就沒譜,秘書寫成什麼他就念成什麼。他下縣去調研,如果走不到縣上定的那個點,鄉鎮幹部是很難在市長面前說話的。此時的鄧存斌卻叫他感覺耳邊吹過一陣清新的風。但何東陽又一想,也許鄧存斌就是為了今晚在他面前留個好印象,可能在家裡早就將提前準備好的稿子背了下來,有備而來的。何東陽這些天趁高天俊不在,抽空到沒去的幾個縣區轉了一圈,也記住了很多富有特色的東西,也發現了一些急需解決的問題。這會兒,他雖然沒翻筆記本,但對吉源縣的調研情況仍熟記在心。吉源縣因煤礦事故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了,所以對吉源縣的很多情況他都記在了心裡。看到鄧存斌的表現,何東陽打斷他的話說:「聽說你們那個鎮葡萄種植規模大,但出現了瓶頸問題,是不是現在影響到了老百姓的種植積極性?」

  鄧存斌一臉驚愕,愣了半天才說:「何市長,你來這麼短時間,居然把我們一個鎮上存在的問題都給抓住了。」

  何東陽笑笑,扔給鄧存斌一支煙,自己點了起來:「說說你的想法。」

  鄧存斌把煙夾在指縫裡,也不點,繼續說道:「瓶頸問題,目前已經有了解決方向了,準確地說是上周已有了初步意向。」何東陽眼前一亮,特別想聽聽他們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

  「過去,我們農民種的葡萄都是賣到本地市場,現在種植規模擴大後,本地市場達到飽和,外地市場需求量又太小,葡萄就跌價。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們走訪了外省的一些葡萄種植大縣,受到啟發。我們打算在吉源縣建一家葡萄深加工企業,這樣,我們的葡萄就不愁嫁不出去了。上周,廣州天河酒業集團已經來考察了,現在初步意向已經達成,準備在吉源縣建一家葡萄酒生產企業,說是等酒廠投產後,還將開發其他葡萄附產品。」

  「這是好事啊!」何東陽說,「我怎麼沒聽說。」

  「現在縣上正在著手搞材料,還沒有報上來。」鄧存斌笑著說,「何市長可能還不知道吧,這事要不是北京一位中央老首長的幫忙,人家天河集團哪會跑到我們這窮鄉僻壤來。」

  何東陽一聽中央老首長,馬上睜大了眼睛。以前他倒是知道北京有位老首長,解放初在鷹凹山圍剿過國民黨,後來受傷後就留在了吉源縣工作,再後來就從吉源縣直接升到了省里,最後到了中央。吉源縣可以說是他的第二故鄉。他到中央都快三十年了,只回來過三次,現在退休在家。沒想到他還對吉源有感情,於是問:「怎麼回事?」

  「上周,龍縣長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帶上所有關於打造葡萄基地的材料到縣裡來一趟。到了才知道是要我跟他一起去北京,說是去招商。我很納悶,過去招商都要帶一幫子人,這次只有我們倆。不過,我沒敢多問。」

  何東陽不時地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鄧存斌喝了口水,繼續說:「不過,到了駐京辦,我卻看到了高書記。然後龍縣長讓我在駐京辦待著,他先到外面辦點事。這不,我就在駐京辦待了整整一天,龍縣長晚上很晚了才回來,他看起來很興奮。我問明天招商的事,他說不用招了,你把材料留下明天就可以回去了。我就這樣迷迷糊糊地去,又迷迷糊糊地回來了。我回來沒幾天,龍縣長就帶著考察團一起飛來了。」

  何東陽笑笑,心想高天俊果然去了北京,可高天俊怎麼可能在駐京辦與龍永年邂逅呢?他看了鄧存斌半天,說:「是這樣的,你回去後,結合鷹凹山鎮實際,整一個關於發展特色產業的材料,從專業化布局、產業化經營、標準化生產和技能化培訓這些方面考慮。整好了你拿過來。」

  鄧存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頻頻點頭。

  鄧存斌走了後,何東陽關門轉身發現了沙發拐角處放著的手提袋,他突然想起那是嚴國強上次送來的東西。本來打算第二天就打電話讓他把東西拿走,可第二天一忙就把這事給耽擱了。他馬上打電話給丁雨澤,讓嚴國強到他房間來一下。

  嚴國強接到電話後心想,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看來,還是那卡上的十萬元錢起了作用。要不,這麼晚了何東陽能讓他去自己的房間?嚴國強本來在「露水山莊」跟謝明光在一起,接到電話後,謝明光讓他馬上去一趟,說不定何東陽鑽進套里了。嚴國強一踩油門就到了,沒想到一進門,何東陽就提起那個手提袋笑著說:「嚴總,上次你來時放下的東西,這幾天沒顧上還你,今天你把它帶上!」

  「你看,何市長,一點兒小意思,不成敬意!你再讓我帶回去,我成什麼人了?」嚴國強嬉皮笑臉地推辭著。

  何東陽怎麼說他都不接,最後只好拉下臉說:「嚴總,你要萬一不拿,我只能天亮了交紀委。」

  嚴國強一聽何東陽油鹽不進,心裡冷笑了一下,說:「既然何市長不給兄弟這個面子,那我只能拿回去了。」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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