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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雨欲來風滿樓

2024-10-08 17:38:53 作者: 唐達天

  世間的事真是白雲蒼狗,變化莫測,許少峰剛剛安穩了沒幾天,沒想到情況又有了新的變化,市委辦通知說,省事故調查組明天要進入文廣局,繼續深入了解火災事故原因,文廣局要積極配合省調查組的工作,做好自查自糾。

  許少峰不覺一頭霧水,這個通知實在有點模稜兩可,搞不清楚省事故調查組進入文廣局的真正意圖是什麼,市委市府的意圖又是什麼?前幾天不是還聽王正才說省調查組要準備撤走了嗎?現在怎麼又要進駐文廣局,這意味著什麼?是不是意味著問責文廣局?

  許少峰憑多年的官場經驗感覺到,這一次,恐怕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定是上面有人對這次調查組處理的結果不滿意,或者是有什麼人告了狀,否則,打算撤走的省調查組不會再來一個回馬槍。他必須先搞清楚其中的緣故,才好採取相應的措施,否則,搞不好撞到了槍口上了,豈不冤枉哉?他想來想去,覺得應該給主管副市長鍾學文打個電話,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透露出一些信息來。

  許少峰與鍾學文只是上下級,關係說不上有多麼的親密,大體上還是說得過去。他打通了鍾學文的電話,向他提出了這些疑問。

  鍾學文說:「我也是今天早上才接到市委辦的電話通知,說是讓我配合省調查組進駐你們文廣局,搞好自查自糾。少峰呀,你也不必有什麼負擔,到時候積極配合省調查組查清火災的責任,總結經驗,吸取教訓。如果不牽扯到原則問題,作為地方黨委和政府,我們還是會愛護自己的幹部。」

  

  掛了電話,許少峰還是有點模糊不清,從鍾學文的話中,他聽出事情的大概,省調查組深入文廣局調查,可能是形勢所迫,不是市委市政府的意圖,否則,他也不會說作為地方黨委和政府會愛護自己的幹部這樣的話來。事實上作為市委市政府,也不願意把這件事情鬧大,鬧得越大,對他們的負面影響也就越大,誰也不願意引火燒身。現在讓他感到不明白的是,究竟是省上的哪位大人物發了話,要殺一儆百,非要找個典型出來?還是有人打了小報告,他們出於無奈,只是走走形式?這兩種可能性都不能排除。如果是第一種,問題就麻煩了,即使市委市政府想保護自己的幹部怕也無能為力,如果是後一種,倒是好辦,他這裡周旋一下,再由市里出面協調協調,也就將小事化了了。

  他覺得有必要讓王正才再打探一下省調查組的意圖,心裡有個底,好對症下藥。想著,就打通了電話,不一會兒,王正才就敲門進來了。

  王正才有一個非常好的習慣,每次進門都要隨身把門關上,然後再來聽取他的指示或者向他匯報情況。這次也不例外,許少峰覺得辦公室主任就應該這樣,辦事周到,小心嚴謹才是。

  王正才說:「許局,有事兒?」

  許少峰說:「省調查組那邊有什麼動靜,你聽到了沒有?」

  王正才說:「我也是剛剛聽到的,說是有人給省調查組和市紀律檢查委員會同時去了一封匿名信,矛頭有點指向文廣局。省事故調查組本來打算要返回省城,這樣一來,他們可能還要停留幾天。」

  許少峰心裡一緊,又問道:「那矛頭指向文廣局的什麼?」

  王正才說:「這倒不清楚。我也是剛從我的那位老同學那裡得知的,他只悄悄告訴了我這些,他好像有意迴避我的提問。剛才,我正準備來給你匯報,沒想到你的電話就來了。」

  許少峰噓了一口氣,說:「我剛才接到了市委辦的通知,省調查組明天要進駐我們局,讓我們做好準備,做好自查自糾。正才,你估計他們這次來的目標是誰,不會是沖我來的吧?」

  王正才也在擔心他們是衝著許少峰來了,但是,這樣的話他自然不能當著許少峰的面講,就寬慰說:「不會吧。我想他們也是迫於無奈,或者是某種壓力,來走走過場。再說了,我們已經處理了陳藝林,他們總不能無休止的追下去。如果那樣,主管文化的副市長,主管黨群的副書記都有責任。」

  許少峰非常清楚,王正才這樣說完全是為了寬慰他,事情本身可能沒有這麼簡單,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說:「正才呀,你說說看,如果這次他們是針對我來的,將如何應對才好?」

  王正才說:「如果非要衝著局級領導開刀的話,就只好犧牲張明華了。因為在事故發生時,你不在海濱市,是他全權負責文廣局的工作,他理因承擔全部責任。」

  許少峰雖然心裡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嘴上卻說:「這算是個理由,但是,現在每個單位都實行一把手負責制,如果張明華拿著這個理由來推卸責任怎麼辦?」

  王正才說:「一把手負責制是沒有錯,問題是,一把手把工作移交給了二把手,在那個特定的時段內,就是二把手負責制了。許局呀,在這個問題上,你可絕不能高風亮節,更不能主動去承擔責任,張明華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恨不得你出點事兒,他好取而代之,所以,你一定要堅持誰的責任誰承擔。」

  許少峰自然不會忘記張明華那天的表現,也恨不得藉此機會把他拿掉。當然,他也有點擔心,怕兩個人真的鬧翻了,搞成兩敗俱傷,讓省調查組一窩端了怎麼辦?那一步,絕對是下下策,現在唯一的辦法的就是怎麼能夠讓省調查組走走過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卻這件事。省事故調查組的馬主任從職務上來說,雖然相當於正地級,但是,他是代表省委省政府,是欽差大臣呀,他們的意見,地方黨委和政府的領導不得不聽。如果真的這位欽差大臣要是傾向於繼續追查下去就糟糕了,這種事兒,說你沒責任你就沒責任,說你有責任你就有責任,責任可大可小,能伸能縮,如果真的免了你的職,你也無處申冤去。

  想著這些,許少峰勉強笑了一下說:「最好的辦法是能打通馬主任的關係,這樣就太好了。可是,不知道這馬主任……如果他貪利,倒也好辦,如果他什麼都不貪,問題就比較複雜了。」

  王正才說:「 我從側面了解過,這個馬主任為人比較正派,不貪利,就是有點好大喜功。」

  許少峰不由得長嘆了一聲,說:「這場火災呀,真是讓人鬧心。這樣吧,你馬上擬一個會議通知,要求黨組成員和局務委員會成員明天下午兩點半準時到局會議廳開會,並且要求與會者針對火災事故每人寫一份自查自糾書面材料作為會議發言,有責任的談責任,沒責任的談感想,造成一種聲勢,讓領導感覺到我們的重視。」

  王正才說:「好的,我明白。如果沒有別的事,我現在就回去辦理。」

  許少峰突然想到應該給張明華設個套,讓他主動的鑽進去,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他應該承擔的責任來,然後,以其之矛攻其之盾,才好推卸自己的責任。這樣想著,便說:「另外,你要特別關照一下張明華,讓他寫得紮實一點。」

  王正才說:「好的,我就給他說,自查自糾無非是走走過場而已,但是,形式上還得像個樣子。」

  許少峰笑了一下說:「那你不能讓他感覺到你在給他設套。還有,正才,晚上你可以單獨請你老同學吃頓飯喝點酒,洗個桑拿搞搞按摩什麼的,完了弄張發票給你報銷了。最好是能搞清楚那封匿名信的內容是什麼,或者要摸清楚馬主任還有什麼可以攻破的弱點。」

  王正才點了點頭說:「還是許局高明,讓我學到了不少東西。」

  待王正才走後,許少峰才不由長嘆了一聲,將頭仰在老闆椅背上,身心感覺到分外的疲憊,他真的有點擔心,怕被這場火災燒掉了他的烏紗帽。這其中最讓他擔心的是兩個細節,一個是群藝館的歌舞廳是他一槌定音讓陳藝林搞的,在局黨組會上他只是走了一個過場,或者是象徵性的打了一聲招呼,根本沒有讓大家討論。二是,歌舞廳又是他的親戚搞的裝潢,而且,火災發生時天花板掉下後砸死了人,裝潢上肯定存在質量問題。如果上面有人追究下來,他肯定又逃脫不了相關的責任。千里長堤,毀於蟻穴。好多事往往就是這樣,一個細小的環節被忽略,導致的卻是大敗局。他必須要深思熟慮,必須要從細微處著手,防微杜漸,只有這樣,才不至於陰溝裡翻船。當然,現在不能說防微杜漸,只能是亡羊補牢了,抑或就是尋找到開脫自己的理由,在沒有強大的後台做支撐的前提下,保護好自己才是硬道理。

  許少峰一想到後台這一概念,心裡不免有點惶惶然,想想自己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稱得上他的後台,雖說他與鍾學文、汪正良等市上領導關係不錯,但是,那種關係,僅僅是上下級關係,是工作上的關係,除此之外,沒有特別的,更沒有經濟上的利益交往。他知道,只有有了利益關係,成為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時候,你才算真正找到遮蔭樹。他也一直想尋找這樣一棵大樹來蔭蔽,也渴望能在他的仕途中遇到一位心心相印的上司做他的後台,但是,這不是你想找就能找得到的,這需要機遇,更需要自身的本領,這種本領除了臉皮要厚,善於投機鑽營之外,還得擁有雄厚的財物來支撐,否則,要想粘上一位大人物做靠山也只是一句空話。許少峰在這方面缺得很多,既缺乏那種敢於做交易的心理素質,也缺乏雄厚的資金。確切地說,這還是一個膽略問題,他沒有那樣的膽略,許多送上門來的財物都被他拒絕了,他不敢收,更不敢拿了再轉手去送上司,他只能和大多數的普通官員一樣,只想著干好自己的工作,作為對領導的報答。

  然而,現實有時候並不是這樣的,官場數十載,耳濡目染,讓他聽到了許多,也看到了許多,有的工作並不怎麼樣,因為背後有人,照樣飛黃騰達,即便在工作中出了一點差錯,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是,他不一樣,這樣一點屁大的事,放到有後台的局長那裡,根本算不了什麼,他卻如履薄冰般的膽戰心驚,唯恐一不小心落下馬來。他由此而想,萬一不行,就讓林茹找找書記夫人于娟秀,如果汪正良能出面,給省調查組隨便打聲招呼,他的這點連帶責任就根本不是什麼問題了,也用不著為這件事殫精竭慮了。

  有了這個想法後,他推掉了一個早已約定好的應酬,準備下班後按時回家,好好與林茹談一談,讓她出面周旋一下,看看能不能走出他的華容道?

  沒想到他剛安排好了計劃,陳思思又打來電話,讓他晚上過去。他說,省調查組明天要進駐文廣局,他去不了了。她說,他們不是要撤走嗎,怎麼又返回來了?他瞅了瞅,門緊緊地關著,就說,有人寫了匿名信,可能對我不利。她說,少峰,你不要擔心,你說說省調查組來個這位人叫什麼名字?我可以通過我的同學找找他,讓他網開一面。許少峰說,你的同學?他在幹什麼,能有這個能耐嗎?陳思思說,你可不能小瞧她,她當然沒有這個能耐,她哥可是一個廳級幹部,在省紀委,她可以通過他哥疏通一下,說不準與這位欽差大臣是她哥的老熟人。許少峰知道她還不懂得官場中的規則,也不可能幫得了他的忙,為了不打擊她的這份熱心,只好告訴了她,他叫馬中新。陳思思說,好的,我現在就與我的老同學聯繫。

  掛了電話,許少峰心裡還是禁不住湧起了一股暖流,無論怎樣,他還是心領了她的這份熱情。他知道,她是愛他的。雖然他們在剛接觸時有點交換的成分在裡面,他也曾理智的控制著自己不要過多的投入感情,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肉體上的交往越來越頻繁,情感也就不知不覺的投入到了其中,當他再回首,才突然發現他也深深上愛了她。情感有時候就是這麼奇妙,最容易背叛理智的是情感,最靠不住的也是情感,但是,人還是離不開情感。

  上次,他與陳思思風雨過後,沒有想到陳思思卻向他提出了一個令他十分震驚的問題,她想要個孩子。

  他一下緊張了起來:「我的姑奶奶,我們這種關係怎麼能要小孩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了小孩,一是對孩子不公正,讓他一出生就名不正言不順,等他長大了不記恨我和你才怪。二是太委屈你了,我又不能出面,你一個人怎麼帶?三是被人知道了我家外有家,丟了烏紗帽,還得落個千夫指!如果我真的成了那樣一個人,你能忍心嗎?」

  陳思思聽完卻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完才說:「看把你嚇的?現在單親媽媽不是多得很,那有什麼好奇怪的?你要不敢承認你是他的老爸也沒關係,我一個人養著他,將來等他長大了,你也老了,退休了,父子或者是父女突然相見,也是一種浪漫。」

  許少峰說:「思思,你知道不?這種浪漫風險太大了,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呀。如果你真的想要小孩,我可以退出來,你正兒八經找一個男人結婚生子,這樣對你對孩子都好。」

  陳思思突然驚奇地說:「什麼?你要讓我同別人結婚?你是不是覺得新鮮感過去了,不愛我了,想同我分手?」

  許少峰說:「看你說到哪裡去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愛不愛你難道你不知道,難道你感覺不出來?我是說,如果你真想要小孩,也不能因為我而耽誤了,我只能忍痛割愛。」

  陳思思說:「你聽聽,這不是換湯不換藥嗎?講來講去,你還是讓我在孩子和你之間只能選其一,選擇你,就不能要小孩,要是要小孩,就要放棄你,這不是明擺著不喜歡我了嗎?」

  許少峰真有點哭笑不得。女人要是不講理,三頭氂牛都拉不回來。有時候,越漂亮的女人,越不講理。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被她攪得越來越混亂,越來越複雜。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這麼繞來繞去的纏著你,也是真的愛你在乎你,如果沒有愛的成分,她也不會這麼胡攪蠻纏了。這樣想著,又換了一種方式說:「思思,你真的想要小孩嗎?」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他說:「其實,從心裡講,我也想,真想與你有一個孩子,如果是個女孩,最好長得像你一樣漂亮。」

  陳思思這才嫣然一笑一笑說:「真的?那咱們生一個不就得了。」

  許少峰說:「事情並不是你想像得那麼簡單,現在國家對公務員有了新的要求,國家公務員要在外面有情人,要給予處分,嚴重者要撤銷黨內外一切職務。你知道嗎?這都是因為我對你愛得太深,才敢頂風作案。如果我們有了孩子,一旦被暴露,就不是撤銷職務的問題了,搞不好要被開除公職。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嗎?既然愛我,那你也應該替我想想,不能讓我成了無業人員。」

  陳思思忍不住撲哧笑了一下說:「說得難聽死了,什麼頂風作案?什麼無業人員?好了,不想要算了,我也不強求你了,看把你為難的。」

  他這才把她攬到懷裡說:「這才是知書達理的思思。」

  她揚了臉說:「剛才是不是有點不知書達理了?」

  他想哄哄她,就說:「剛才也是。反正做女人要比我們做男人占便宜,無論怎樣,都是有理的。漂亮的叫美女,不漂亮的叫有氣質;有才氣的叫才女,沒才氣的叫淑女;瘦了叫苗條,胖了叫豐滿;高的叫亭亭玉立,矮的叫小巧玲瓏;脾氣好的叫溫柔,脾氣不好的叫潑辣;愛傻笑那叫青春,繃著臉那叫冷艷;活潑的叫顧盼生輝,矜持的叫穩重大方;化妝叫嫵媚動人,不化妝是清水芙蓉;穿得整齊叫莊重華美,穿得隨意則叫瀟灑自如;年輕叫青春靚麗,年長的叫成熟動人;追的人多叫眾星捧月,沒人敢追叫傲雪寒霜;掙錢的叫追求獨立,不掙錢的叫犧牲為家;多生孩子叫做母親偉大,不生孩子叫響應國家計劃;天天在家不出門的那叫賢惠,天天出去不回來的那叫女權;從不離婚的叫感情專一,經常離婚的叫追求幸福;嘮嘮叨叨叫循循善誘,貶損欺壓叫野蠻女友;偏要和男人一樣那叫不讓鬚眉,偏要男人讓著那叫女士優先;長的像女人那叫有女人味,長的不像女人叫超女。」

  陳思思還沒聽完,就哈哈地大笑了起來,邊笑邊用拳頭打著他說:「你是哪裡聽來的,笑死人了。」

  許少峰說:「還能從哪裡,還不是飯桌上聽來的。」

  陳思思笑著說說:「你說實話,我剛才是不是對你有點貶損欺壓?」

  許少峰說:「說了你不生氣?」

  陳思思說:「不生氣,你說。」

  許少峰說:「剛才,還真有那麼點蠻橫不講理的樣子。」

  陳思思開懷大笑著說:「你知道嗎?女人的講理是對外人而言,越是對自己喜歡的人越是不講理。再說了,女人總是有點小性子,我不對你使讓我對誰去使,總不能向我的學員使去吧?」

  許少峰覺得她說得也有理,就點點頭,假裝十分誠實地說:「那以後你使小性子的時候先給我打一聲招呼,我做好了思想準備後,會以更加和藹可親的態度來對待你。」

  陳思思輕輕地揪著了他的耳朵說:「你這是變相的諷刺我呀,哪有使小性子要提前打招呼的?」

  許少峰有時也在想,會情調的女人真是一劑良藥,她不僅能給你帶來身心愉快,還能激活一顆老態的心,尤其對他這樣的老男人而言更是如此。自從他與陳思思相好之後,他似乎覺得自己年輕了許多,尤其是心態,與過去大不一樣了。他不敢想像,如果有一天,當陳思思真的離他而去了,他不知該怎麼辦?

  現在,當他坐在辦公室里又一次想起這些的時候,才覺得他們倆已經愛得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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