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

2024-10-08 17:35:33 作者: 唐達天

  蘇一瑋處理完群眾上訪的事務,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市委辦公室突然打來電話通知說,省委常委、組織部長謝長順前來參加明天王天壽同志的追悼會,下午6點鐘在市政府招待所一起就餐,讓他準時參加。

  放下電話,蘇一瑋的心裡就犯起了嘀咕,省委組織部長來,是不是要涉及到人事任免事項?按道理,來一位副省長參加一下王天壽的葬禮也就足夠了,用不著來常委。越想,心裡越發沒有了底,就想給省委馮副書記撥個電話,探個究竟。

  蘇一瑋認識馮副書記完全是一個偶然的機會。那時他剛當了副市長,參加了一次由省委組織的學習參觀團,到珠江三角洲參觀學習外省經驗。參觀團由省委馮副書記帶隊,來來去去一個多月的時間,期間吃住行中,蘇一瑋自然有的是接近馮副書記的機會。蘇一瑋因為說話幽默機智,大大活躍了路途氣氛,贏得了同團的其他地州市的領導幹部的親近,也贏得了馮副書記的讚賞。再加上他又寫得一手好毛筆字,在參觀訪問中遇到題詞留言時,偶爾一露崢嶸,更得馮副書記的賞識。就這樣,認識了馮副書記後,每逢去省城開會,他總要找個藉口和理由去看望。

  當然,他絕不是空著兩隻手去的。如果空著兩隻手,那就絕對不是看望,而是騷擾,其結果只能是適得其反,讓人家越來越反感。在這一點上,蘇一瑋是非常明白的,如果不明白這一點,他也就混不到今天。正因為明白這些,他才能抓住機遇,利用馮副書記兒子出國留學的機會,一步到位,送了一萬美金,才使他在三年前的換屆選舉中順利地當上了常務副市長。雖說與馮副書記的關係很熟了,但還沒有熟到隨便打電話的份兒上。這一個度他掌握得很好,掌握不好這個度,讓領導產生了厭煩情緒就不好了。可是,今天卻不同了,事關重大,他必須給馮副書記打個電話。

  他關好了辦公室的門,想了一遍要說的話,等心氣平定下來,才撥出了馮副書記的電話。當電話「嘟」地響了,蘇一瑋的心一下跳了起來,他緊緊地握住話筒,生怕關鍵時刻掉線。就在這時,馮副書記的聲音出現了。馮副書記先「餵」了一聲,然後說:「請問你是哪一位?」

  蘇一瑋馬上親切地說:「馮書記好!我是一瑋,蘇一瑋呀。」

  

  馮副書記的聲音突然洪亮了:「是一瑋呀!最近還好嗎?」

  蘇一瑋一下激動了起來:「我很好,書記也好嗎?」

  馮副書記說:「我也很好,正準備給你打電話,沒想到這麼巧。王天壽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我只能表示非常遺憾。一瑋啊,在市長人選還沒有確定之前,我提議省委暫時由你全權負責西川市政府的工作。今天,長順同志代表省委省政府前去西川,有兩層意思,一是參加天壽同志的追悼會,二是,我只給你透露一下,就是要考察考察市長的候選人。一瑋呀,這對你來講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也是一次考驗,你可一定要把握好。」

  聽著馮副書記的話,蘇一瑋的頭就像雞啄米似的不住點著,嘴裡不停地說著是是是,好好好。等馮副書記說完,他才說:「感謝馮書記對我的栽培和關懷,真的太感謝了,我一定要好好工作,以此來報答書記對我的厚愛。」

  馮副書記說:「一瑋,好了,別的話就不多說了,電話中也不方便,等以後見了面再說。」

  蘇一瑋說了一聲好好好,馮副書記就掛斷了電話。聽著一片盲音,他還捨不得放下話筒。放下電話,手心裡汗潤潤的,仿佛抓了一把水,就拿過餐巾紙擦拭了一下,心裡卻無比地愉悅。

  隨之,他便點了一支煙,悠悠地吸了起來,一邊吸著,一邊慢慢地品味起了馮副書記的的話,覺得馮副書記真是他的貴人,每到關鍵時刻,他總給你幫一把。過去如此,現在也同樣。等處理完了王天壽的事,一定要抽空上一次省里,再去感謝一下他老人家。這樣想著,他又琢磨起來了馮副書記剛才說的話,越琢磨越覺得大領導就是大領導,說出的話就是有水平,既含蓄又有韻味,你可以這麼想,也可以那麼想。你可以認為謝長順到這裡來是一個難得的機會,一定要把握好,跟他套套近乎,為你的下一步打好堅實的基礎。或者,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只讓你有個思想準備,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要惹出什麼麻煩來,讓你全面負責政府的工作是我提議的,謝長順部長這次去考察肯定是有重點目標的,犯不著節外生枝。或者,他什麼意思也沒有,只是希望你好好工作,干出政績。至於你怎麼理解,那是你的事,至於結果如何,那就看你的悟性,看你的政治嗅覺了。

  但是,不論怎麼想,不論怎麼理解,這樣的問題想起來總是令人興奮,也令人鼓舞。這樣想著,就覺得心裡突然燃起了一團火,仿佛隨著春天的來臨,他的又一個仕途的春天也來臨了。

  蘇一瑋正想得奇妙,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了,他一驚,是不是馮副書記又有什麼事要告訴自己?急忙瞅了一眼來電顯示,才知是關天宇的電話,就馬上接起,親切地說:「書記你好,我是一瑋。」

  關書記說:「一瑋,聽說下午上訪的群眾圍住了市政府的辦公大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處理完了沒有?」

  蘇一瑋說:「關書記,你放心好了,我剛剛把上訪的群眾說服走了,正準備給你匯報,沒想到你的電話就來了。這些人還是毛紡廠的老職工,是來算舊帳的。上次天壽同志給他們承諾過,市政府要承擔他們的一部分賠償,可是天壽同志一直拖到現在還沒有給他們落實。他們一聽天壽同志突然病逝了,怕沒人承擔這份承諾,就來集體上訪。」

  關於宇:「你是不是答應了王天壽過去提出的承諾了?」

  蘇一瑋摸不清關天宇的意思,只好拐了個彎兒說:「關書記,我怕事情鬧大,影響安定團結的局面,就只好答應了天壽同志答應他們的要求。不論天壽同志的承諾是對還是錯,既然答應了,那就是政府的聲音,是政府對老百姓的承諾,我們要是出爾反爾,只能激化矛盾,有損政府在人民群眾中的威信。因為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來得及請示你就答應他們了。」

  關天宇沉吟了半晌,才說:「一瑋呀,你做得對,即使王天壽同志的承諾是錯誤的,事已至此,我們也只能按他說的辦了。現在是一個特殊時期,省里的領導正好要下來參加天壽同志的追悼會,出了問題就是大問題,所以你那邊要多留個心,一定要從安定團結的大局出發,決不能出亂子。」

  蘇一瑋聽關天宇這樣一講,心裡便有了底,就高興地說:「請書記放心好了,我這邊保證不會給你抹黑的。」

  關天宇說:「這就好,這就好。晚上的活動不知辦公室給你通知了沒有?」

  蘇一瑋說:「通知了,說省委組織部長謝長順要來,6∶00在政府招待所一塊就餐。」

  關天宇說:「那好,我們晚上見面再說。」

  蘇一瑋說:「好好好,好好好。」

  剛說完,那邊的電話已經掛斷了。放下話筒,看電話上顯示的時間正好是5∶40,突然覺得應該換一套乾淨一點的衣服,穿得精神一些,也給謝長順留點兒好印象。這樣想著,就來到套間,看到衣架上整整齊齊地掛著鍾晶晶送給他的那套西服,便三下五除二地脫去了舊衣服,換上了這套名牌西服。這套西服他特別喜歡,不僅因為是他心愛的人買的,更主要的是穿上很得體,上檔次。往鏡子面前一站,照出來的他果然精神了許多,儀表堂堂,還有點氣宇軒昂的樣子。突然的,他不由得把鏡子面前的這個人與廚房裡抱著鍾晶晶後腰齷齪行事的人聯繫了起來,禁不住哈哈大笑,心裡罵自己真像個衣冠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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