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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遷的階梯

2024-10-08 17:35:30 作者: 唐達天

  一連好幾天,蘇一瑋忙得不亦樂乎,王天壽一死,好多遺留問題一下凸顯了出來,他既要處理日常工作事務,還要擺平這些問題。

  就在這天上午上班不久,市政府的大門口一下聚集了成百上千名群眾,堵住了市政府大門,門前的整條街都被他們堵住了。秘書長李家昌急急忙忙跑進來說:「蘇市長,不好了,毛紡廠的工人又來鬧事了。」蘇一瑋心裡一緊,就問李家昌:「他們的問題過去不是解決了嗎?」李家昌說:「上次是開過一次協調會,但還沒有真正落到實處,所以他們一聽說王市長死了,又跑來鬧。」蘇一瑋說:「為什麼不落實?」

  說完覺得這不是李家昌能夠做主的事,決策者是王天壽,主管工商業的副市長丁建成應該知道內情。於是便話鋒一轉說,「丁副市長在不在?你去請他過來一下,我們共同商量商量。」李家昌說了一聲「好」,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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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說工商業這一塊不是蘇一瑋具體分管,但是基本情況他還是有所了解的。市毛紡廠是10年前組建的,當時前景看好,市里作為一個支柱企業投了不少資,又動員入廠職工每人集資兩萬元,引進了德國進口的機器設備。因為毛紡廠是以政府的名義對外招工集資的,所以就有了一定的可信度,一些家長不惜借帳累債,湊夠了錢,讓子女來毛紡廠當國營職工。一時間,集資當工人成了西川老百姓的熱門話題。很快的,入廠職工一下達到四千多名,僅集資款就近一個億。

  最初的那幾年,還算比較理想。但是,沒想到問題也隨之出現了,因為機器設備都是從德國進口的,原材料也得從德國進口。最初從德國進口原材料的價格與國內相近,還能承受得起。到後來原材料價格猛漲了上去,而國內的毛料價格還維持著原來的價格水準,不生產吧只能停工,要生產等於生產得越多,虧本就大。無可奈何之下,不得不停產。這一停產,幾千名工人的生活成了問題,紛紛聚集到市政府討說法。市裡的領導換的換了,退的退了,新領導不理舊事,能推就推,沒有從根本上解決這些問題。前年,王天壽一狠心,將這個包袱廉價處理給了一家外資企業,這四千多工人有一多半轉行,其他人還守在原地。那些退出的職工就想討回原先的集資款。大概兩個月前,他們聚集過一次,將市政府堵得水泄不通,非要討個說法。王天壽親自召集工人代表和廠家代表進行了洽談,最終意見是讓毛紡廠出一點,政府出一點,工人承擔一點,化解舊有矛盾。但協調會上的意見沒有得以落實,工人們又不得不重新找上門來。

  蘇一瑋來到窗邊一看,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人,將市政府的大門圍了個嚴嚴實實。設身處地想想,他們的確也冤,10年前拿出兩萬元錢實在不易,好不容易當了個工人,卻拿不到工資,反把兩萬元錢也搭了進去,要是換成誰,誰也不舒服。早知這樣,倒不如用那兩萬錢做個小本生意。可見,政府決策是多麼的重要。一個真正決策者,不能盲目地反對發展,但是絕不能盲目地發展。一些領導為了個人的政績,名曰為老百姓辦事,實是以犧牲老百姓的利益為代價為自己築就向上爬的階梯。在中國的每座城市,都可以看到廢棄的樓房,倒閉的工廠,究其原因,都是一些領導者缺乏科學的發展觀所致。而奇怪的是,它們卻成了這些官員升遷的階梯,留下的惡果卻由生活在這裡的老百姓承擔。

  不一會兒,李家昌和丁建成進來了。他們一看蘇一瑋正沉著臉,誰也不好多說什麼。

  蘇一瑋直直地盯著丁建成說:「丁副市長,你們上次怎麼協調的?你看這……」又指了一下窗外,「動不動就把政府圍起來了,且不說直接影響了政府正常的工作秩序,讓上門辦事的人員無法進入,就社會影響而言,政府在老百姓心目中成了啥?」

  丁建成說:「還是毛紡廠那幫人。上次已經召開了三方協調會,答應給他們解決問題,他們又跑來鬧什麼?我看有人想趁王市長的死故意製造混亂,影響市政府的形象。必要的時候,我看讓司法部門參與進來,把帶頭鬧事分子抓起來拘留上兩天,看他還敢不敢?」

  蘇一瑋平時就對丁副市長的工作不太滿意,總覺得這位空降幹部憑著自己的後台硬,年輕氣盛,銳氣有餘,慎重不足,工作蜻蜓點水,走馬觀花,不深入紮實,說話辦事又喜歡想當然和好大喜功。有時候真想說他幾句,但是一想自己充其量也是副市長,和他平起平坐,談得好則好,談不好反而得罪了人,讓人家說你管得太寬了,不該管的也管。更何況,人家王天壽也不說他,反誇他思想敏銳,有膽有識,我得罪他幹嗎?此刻,他更覺得丁建成的話實在有點過頭了,人民選我們當市長,是讓我們為他們服務的,而不是讓我們高高在上,指手畫腳地指責他們,更不能用他們給予我們的權力對付他們。想到這些,他就對丁建成說:「丁副市長,上次協調會上你們答應什麼時候給他們解決?」

  丁建成說:「當時答應這個月初解決,可是王市長說政府這邊資金不足,他們的事放一放再說。你看這……他剛死,他們又跑來鬧,這還像不像話?」

  蘇一瑋說:「既然答應了他們的要求,不管合理不合理都要兌現,否則,政府怎麼取信於民?」

  丁建成說:「我想王市長當時也是權宜之計,他現在走了,只能由你做主了。我看要平息這一事件,靠做思想工作是不行的,要麼就按王市長答應的條件給錢,要麼就把帶頭鬧事分子抓起來關上幾天。」

  蘇一瑋笑了一下:「你說怎麼辦好?」

  丁建成說:「只要政府拿錢,當然是兌現條件好了。」

  蘇一瑋心想,這丁建成是真傻還是故意裝傻,想點起火來,讓我去充當鎮壓上訪群眾的劊子手,在這關鍵時刻犯一個低級錯誤?如果說他傻,也不至於傻到這個地步,如果不傻,那豈不是太可怕了?我犯了錯對他有什麼好處?難道他也想競爭市長的寶座不成?退一步講,如果我失去了競爭市長的資格,也輪不到你丁建成呀,你急什麼急?先悠著點兒吧!他幾乎不帶任何表情地說:「那我尊重你的意見,就按王市長生前定下的辦,該兌現的,就一定要兌現給他們。」

  丁建成說:「那要一千多萬呀,不是個小數字。」

  蘇一瑋說:「就是兩千萬也要拿,誰讓我們的決策人犯下了這麼低級的錯誤?誰讓我們的王市長向上訪的工人做了這樣的承諾?現在問題出現了,我們不去承擔責任讓誰承擔?好了,現在我們一起下去見見他們的代表。」

  蘇一瑋說著就帶著丁建成和李家昌下了樓。憤怒的群眾已經衝進了市政府的大門,像洪流一樣朝辦公室這邊卷了過來。丁建成不由得放慢了步子,臉上掠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驚恐。李家昌擔心地說:「蘇市長,你要不先迴避一下,這樣是不是太危險了?」蘇一瑋說:「如果人民市長不敢見人民,那他一定是一個不稱職的市長,他還有臉再坐這個位子?」

  蘇一瑋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前面的群眾個個怒目而視,目光中仿佛燃燒著憤怒的火焰。眼看就要被奔涌的人群淹沒了,他突然大喊了一聲:「大家靜一靜,聽我說!」

  他的聲音被嘈雜的人流聲吞沒了,只有前面的人能聽到,後面的人根本聽不到,還在拼命地往前擠。

  李家昌突然出現在了蘇一瑋的面前,大聲說:「大家不要激動,有話好好說!」

  前面的人流慢慢止住了步,有人大聲問:「王天壽呢?你讓他滾出來!」

  李家昌說:「大家安靜,不要吵!王市長去世了,現在由我們市政府常務副市長蘇一瑋同志回答大家的問題。」

  有人說:「我們不管你什麼常務不常務,先問他能不能說話算數?說話算數了就說,要是不算數,還想哄騙我們,就滾到一邊去,讓說話頂用的人來說。」還有人說:「上次協調會姓丁的副市長不是也參加嗎?你讓他給我們解釋一下!你們紅口白牙給我們答應得好好的,現在為什麼不給我們兌現?」

  蘇一瑋走上前說:「大家靜一靜,讓我把話說完了,你們再提問好不好?」聲音像一層浪,越過了人流,漸漸地落下來,覆蓋住了嘈雜的鼎沸聲,整個現場靜了下來。

  蘇一瑋這才說:「同志們,我先向你們表態,我能說話算數。王市長因病剛剛去世,他給大家答應的條件我們西川市政府是認可的,是要給大家兌現的,請大家放心!」

  現場又一陣嘈雜聲:「已經過了約定的時間,還不兌現,我們怎能放心?」「是不是又想哄騙我們?」

  蘇一瑋用手壓了壓,仿佛要把大家的聲音壓下去。果然,那議論聲就被壓了下去,現場又恢復了安靜。

  蘇一瑋說:「我叫蘇一瑋,是西川市常務副市長。大家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們必須要相信西川市人民政府。王市長突然病逝,沒有及時給你們兌現賠償金,我代表西川市政府向你們表示深深的歉意。現在我向你們保證,等把王市長的後事處理完了,不到一個月,你們的賠償金一定到位。如果到時再不到位,你們可以找上我的門來,罵我是騙子也好,把我趕出市政府的大樓也好,我都認了。現在,我希望你們的代表留下來,到我的辦公室,一起對幾個細節問題再商討一下,其他的人先回去,你們說好不好?」

  經蘇一瑋這麼一說,人群一下又沸騰了起來,嗡嗡的議論聲響成一片。最後,有人說,「我們就聽你一次,要是再騙我們,我們就按你的話把你趕出市政府大樓。」「這個姓蘇的市長說的在理,我們就先回吧。」一時間,人群仿佛一塊被凍結的冰遇到了春天的暖流,慢慢地融化開來,融化在四街八巷裡,市政府的大院突然空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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