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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月下交心

2024-10-04 13:41:41 作者: 石明華/石明輝

  夜色漆黑,包康回到家,發現包瑢房間的燈竟然亮著,他瞄了一眼牆上的鐘表,料想包瑢定是早早就支開朱臥龍,不禁感到有些生氣。

  包康連招呼都不打就推開包瑢的房門,正坐在書桌前看書的包瑢有些無奈。

  「哥,你又不敲門。」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為什麼不多陪陪朱老闆?」包康板著臉開門見山地質問包瑢。

  「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我和朱老闆素來無話可談,勉強坐一會已經很難受了。」

  「你還難受了,你知道『臥龍』是什麼意思嗎,就是趴著的龍,早晚有一天能飛起來!」包康情緒有些激動。

  「就算他真的是龍一飛沖天,我也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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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康急躁地走到包瑢面前,拿手指點了點包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呀你呀,飽讀詩書卻不明白這麼淺顯的道理。女人一輩子為了什麼呀?還不就是嫁個好人家享受榮華富貴。朱老闆那是人中之龍,想巴結他的姑娘從我們家門口能排到舊閘警署,人家看上你,那是我們包家的福氣,是爹娘在天顯靈,你卻不知道珍惜。」

  包瑢放下書,鄭重地看著包康,「哥,我這一生不想追求榮華富貴,也不求轟轟烈烈,只求遇到相知相惜之人,平淡度過一生。」

  包康氣急,竭力壓住怒火,痛心地勸慰,「你也要考慮哥的感受吧,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容易嗎?還指望你嫁進豪門跟著沾點光呢。」

  包瑢站起來,怒視包康,「哥,我和你一奶同胞,是你親妹妹,你不要拿我當生意去做好不好?」

  「這是什麼話?你怎麼能把你哥想得那麼齷齪!爹娘死的時候,我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而你呢,還是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包康說著,眼中泛著淚光,仿佛看到了過去艱苦的生活。

  包瑢出生沒多久,包家二老就溘然長逝,又趕上家道中落,年幼的包康不得已地抱著包瑢覓食,襁褓中的包瑢餓得哇哇大哭。

  街道旁,一位婦女坐在門前逗弄懷中的孩子,包康抱著包瑢慌忙跪在婦女面前,哭著央求,「阿姨,求求你,我妹妹快要餓死了,你能不能給她一點奶吃……」

  婦女見包康可憐,把自己的孩子放下,抱過包瑢,轉過身去餵奶……

  包康擦去眼角的淚水,不無委屈地面朝包瑢,「就因為每天抱著你找不同的女人要奶喝,我才患上了『恐女症』,一見到女人就像生了大病一樣,既害怕又窘迫,到現在都不能成家。」

  「哥,我現在長大了,我會孝敬你的。」包瑢有些理虧,動情地安慰道。

  包康嘆了口氣,「小瑢啊,我拉扯你長大不容易,這些年,你跟著我也沒少受苦,小的時候我就發誓,將來一定給你找個好人家,讓你再也不受苦。」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是你的親妹妹,你總不能逼著我跟不喜歡的人在一起吧?」包瑢言辭委屈。

  「正因為你是我親妹妹,我才疼你,就因為疼你才為你打算,朱老闆相貌英俊,年輕有為,家底又殷實,比陸何歡強得不是一星半點。」包康不厭其煩地為朱臥龍說好話。

  「哥,我最後說一遍,這跟何歡沒關係。我跟朱老闆不合適。」包瑢不勝其煩,又板起臉。

  「你看你看,還何歡,叫得那麼親熱還說沒關係,我看要是沒有那小子,你跟朱老闆早就好上了。」

  「哥!我困了,想休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包瑢忍無可忍,打開房門,示意包康離開。

  包康無奈地搖搖頭,「不開竅!」

  包康走出包瑢房間,想起什麼剛要說話,卻被包瑢隔在門外。

  籠罩在夜色之中的槐花弄一片寂靜,家家戶戶都關上門,熄了燈。陸何歡和應喜抬著被綁住手腳的白玉樓,在柳如霜的帶領下奔向白玉樓家。

  柳如霜從白玉樓身上拿出鑰匙,指著一處屋舍,「就是這了。」

  陸何歡和應喜停在門前,柳如霜打開門。

  陸何歡跟應喜抬著白玉樓進去,一把將白玉樓扔在床上。

  白玉樓嘴被塞住,在床上奮力掙扎。

  應喜忽然想起什麼,看向陸何歡,「你不是上過催眠術的課嗎,不能幫白玉樓解除那個指令嗎?」

  陸何歡搖搖頭,面露難色,「這種指令需要干擾大腦深層意識,所以要通過下達指令的人去解除,因為被催眠的人很難再接受其他人的催眠。」

  「那白白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這樣了?說不定哪天就真的自殺了。」柳如霜駭然失色。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讓他好好休息,有助於他的精神恢復,這樣或許也可以自愈。」陸何歡微微皺眉,他害怕柳如霜再受驚嚇,沒有直接回答。

  三人說話間,白玉樓掙扎著將嘴裡塞著的抹布吐掉,不住地大喊大叫,「讓我死,人都是我殺的!我要給郝姐和程澤生償命……」

  柳如霜發愁地看著白玉樓,「白白這種狀態怎麼好好休息啊?」

  「我有辦法。」應喜說罷徑直走過去,一拳將白玉樓打暈。

  「這叫什麼辦法?」陸何歡哭笑不得。

  「這是治標的辦法。」應喜撓撓頭。

  「那醒了怎麼辦?」陸何歡質疑道。

  「繼續打暈他。」應喜若無其事地答道。

  陸何歡一臉無語,這法子真是和應喜的品性一般,簡單又粗暴。

  柳如霜瞟了一眼昏厥過去的白玉樓,殷切地追問應喜,「喜哥,有沒有治本的辦法啊?」

  應喜一時語塞。

  陸何歡想了想,看向柳如霜,「其實也有很多被催眠者在精神愉悅的狀態下自行恢復的。」

  「心情愉悅?」柳如霜眼神一亮。

  應喜打了個哈欠,「我困了,回去睡覺。」

  柳如霜見應喜轉身要走,連忙拉住應喜,「喜哥,先送我回家啊!」

  應喜甩開柳如霜,瞟了一眼床上的白玉樓,「現在白玉樓身邊不能離開人,你還是留下照顧他吧。」

  柳如霜看看白玉樓,撓撓頭,一時猶豫不決。

  應喜不等柳如霜反應,拉著陸何歡跑出門。

  柳如霜無可奈何地留下照看白玉樓。

  夜色正濃,陸家臥室的燈仍然亮著。

  陸祥正躺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和珅傳》,他時而不時地扶扶眼鏡,畢竟上了年紀,老眼昏花,看得有些不真切。

  林芝貼著滿臉黃瓜片走進來,上回燙毀的頭髮被她用頭巾包裹起來。

  陸祥瞟了一眼林芝,疑惑不解,「你晚上沒吃飽嗎?」

  「你懂什麼,這樣可以美白的。」林芝白了一眼陸祥。

  「什麼意思?吃黃瓜美白?」陸祥越聽越不明白。

  「不是吃,就是像這樣貼在臉上。」

  林芝一邊說,一邊躺床上,將手裡的兩片黃瓜敷在眼睛上。

  「是那些洋太太教我的。」

  陸祥放下書,撇撇嘴,「崇洋媚外。」

  「你不崇洋媚外,那你為什麼要送兒子去大不列顛?」林芝反唇相譏。

  「我那是給兒子鍍金。」

  「鍍哪門子金?搞得我現在連見兒子一面都難,說起來我就氣。」

  「行了行了,貼你的黃瓜吧。」陸祥不耐煩。

  林芝閉上眼睛,開始幫自己按摩,陸祥繼續看著《和珅傳》。

  「聽說舊閘新開了一家奇獸苑,裡面什麼珍禽異獸都有,明天正式開業,你抽時間陪我去逛逛。」

  「我不去,動物有什麼好看的,貓貓狗狗的你沒見過?」陸祥頭都沒抬地拒絕。

  「聽說有大象,我都沒見過大象長什麼樣。」林芝興趣盎然。

  「大象還沒見過你長什麼樣呢,你去了到底是誰看誰還不一定。」

  林芝猛地坐起來,臉上的黃瓜片紛紛掉落,厲聲呵斥,「怎麼說話呢!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去不去?」

  「不,不去。」陸祥有點害怕,但還是咬牙不屈服。

  「你能去寡婦家喝茶,倒不能跟我去奇獸苑了?」林芝陰陽怪氣地翻起舊帳。

  陸祥火大,把手裡的書狠狠放在床頭柜上,「林芝,你夠了啊,別老跟我翻那些陳年舊帳!」

  「舊帳也是你欠下的,哼!要是換個年輕寡婦邀你,別說看籠子裡的珍禽異獸,就是把你關在籠子裡被珍禽異獸看你也願意吧?」

  「你簡直不可理喻!」陸祥惱羞成怒。

  「陸祥,你說誰不可理喻?」林芝氣憤地質問道。

  「就說你,不可理喻!」

  陸祥話音剛落,林芝出其不意地一拳打在陸祥的眼眶上。

  陸祥捂住眼睛,厲聲呵斥,「林芝,你能不能不打臉!」

  林芝怒氣未消,又一腳將陸祥踹到地上,「那你就滾下老娘的床!去客廳睡!」

  林芝說完,把枕頭重重地扔在陸祥身上。

  陸祥悻悻地拿著枕頭往客廳避難。

  月光下,從白玉樓家回警署的小路幽靜曲折。陸何歡和應喜並肩而行,邊走邊聊。

  「郝姐和程澤生活得太累,一個為了兒子,一個為了愛人,都是為別人活丟了自己的人生……所以啊,人就是要活得自私一點,多為自己活。」應喜嘆了口氣,開始講起自己的生活哲理。

  陸何歡不住地搖頭,「NO,我不贊成自私,如果每個人都自私,都只想著自己,那這個世界就會變得麻木不仁。」

  「這麼說,你贊成郝姐和程澤生的做法?」應喜不解。

  陸何歡搖搖頭,「郝姐和程澤生為別人的心是好的,但是選錯了方式,對于大寶來說,他更需要的是母愛,郝姐其實可以在有限的生命里多陪陪大寶,教會大寶如何堅強地面對生活。而程澤生在知道郝姐殺人的時候,如果能勸郝姐自首,幫助郝姐照顧大寶,我想,這是郝姐更願意看到的。」

  「陸何歡,說實話,你後不後悔查郝姐?」應喜看著陸何歡的側臉,認真地問道。

  「真相就是真相,一定要大白於天下。」陸何歡沒有一絲猶豫。

  「可是被殺的人平日刁鑽刻薄死有餘辜,既然程澤生願意替郝姐頂罪,為什麼不成全他呢?追查下去無非就是槍決了兩個好人。」

  「在法律面前,沒有好人和壞人之分,任何人都無權剝奪別人的生命,哪怕這個人刁鑽刻薄或是道德敗壞,都有活著的權利……」陸何歡頓了頓,帶著些同情,「至於郝姐,我覺得無論出於什麼目的,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說得真夠無情無義的。」應喜搖搖頭,顯得頗不認同。

  「不是我無情無義,是他們的一念之差,斷送了本應延續的情誼。」陸何歡堅持自己的觀點。

  「唉,郝姐跟程澤生還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應喜破天荒地大發同情心。

  「可能死也是他們愛情的解脫,不用再去在意世人的眼光。」陸何歡傷懷地感嘆道。

  應喜跟著嘆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天空中兩顆挨著的星星,「這兩顆星星應該就是郝姐和程澤生了,一個護著另一個。」

  陸何歡順著應喜的目光,望向星空。

  墨藍色的天幕上繁星閃閃,遊動的浮雲如紗如霧。這是一個安靜的夜晚,春天的氣息愈發濃厚,不知名的蟲鳴聲隱隱約約地傳來。

  恍惚中,陸何歡想到了田野上的蒲公英和油菜花,想起了蘇州河上漂浮的烏篷船,然後他望著應喜,笑了,這微笑是屬於一個青澀少年的。

  月光下,少時的陸何歡和凌嫣漫步在小路上。

  陸何歡幾次要牽起凌嫣的手,都被凌嫣掙脫。

  「何歡,你爹今天找過我。」凌嫣停下,一臉嚴肅地看著陸何歡。

  「你別理他,我們的事誰也干涉不了。」

  「何歡,我不想讓你為難,你爹說得對,我們門不當戶不對,不應該在一起……」凌嫣低下頭,小聲囁嚅道。

  「凌嫣,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話,相信我,我一定會娶你過門。」陸何歡強行握住凌嫣的手,深情款款。

  「何歡……」凌嫣眼中含淚,欲言又止。

  陸何歡自信地微笑,凌嫣也破涕為笑。

  陸何歡指著天空中最亮的兩顆星,「凌嫣,你看,那兩顆星就是你跟我,我一直在你身邊保護你,誰也不能欺負你。」

  凌嫣感動落淚,將頭靠在陸何歡肩上,仿佛自己就是浩渺星空下的一粒塵埃,因為陸何歡的陪伴,才能詩意地棲息在廣袤的蒼穹。

  應喜推了推望著星空發呆的陸何歡,「喂,傻呵呵地想什麼呢?」

  陸何歡嘆了口氣,一臉沮喪,「我也想保護凌嫣,可是不知道凌嫣現在在哪。」

  應喜稍一遲疑,試探地詢問,「還沒忘?」

  「我對凌嫣的承諾太多,不敢忘。」陸何歡紅了眼圈。

  應喜不以為意地摸摸鼻子,拍了拍陸何歡的肩膀,「承諾都是說給活人的鬼話,就算你信,她也未必信,如果她真的相信你的承諾,那她早就回來了,為什麼還躲著你?」

  「我相信凌嫣有苦衷。」陸何歡態度篤定。

  「別傻了,你以為女人都是望夫石?你走了三年人家就老老實實等你三年?沒準那個凌嫣早就嫁作他人婦了。」應喜又開始說風涼話。

  「凌嫣不會。」陸何歡毫無保留地信任凌嫣。

  應喜擺出一副經驗豐富的樣子,「什麼不會,我告訴你,女人是最靠不住的。」

  陸何歡看向應喜,「你肯定被女人傷害過。」

  「沒有。」

  應喜背著手快步向前走,陸何歡追了上去,拿胳膊拐了拐應喜。

  「應探長,說說你的故事吧?」陸何歡隱約覺得應喜有秘密。

  應喜玩世不恭地笑笑,「我的故事多了,你想聽哪段?」

  「就聽你傷得最深的那一段。」

  「你小子皮癢是不是?」應喜舉起拳頭作勢要打陸何歡。

  「好歹我們也是同床共枕的關係,應探長的秘密不用對我藏得那麼深吧?」陸何歡邊躲邊開玩笑。

  應喜放下拳頭,「我哪有秘密?我的秘密你去百樂門打聽一下就都知道了。」

  「傷你的女人也是百樂門的?」陸何歡一臉認真。

  應喜見陸何歡緊咬不放,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抬槓是吧?」

  「不是抬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其實很普通,只是我愛的一個女人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被她的家人反對,後來我也就認命了。」應喜不看陸何歡,自顧自地向前走。

  「現在那個女人呢?」陸何歡跟在後面好奇地追問道。

  應喜笑笑,「應該已經結婚生子了。」

  陸何歡有些動容,他生怕觸動應喜的情傷,小心翼翼地試探,「你,會想她嗎?」

  「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還想她幹什麼呢?況且,放棄了那一棵樹,我才發現了整片森林,比原來幸福美好多了!陸何歡,你也要學會放下。」

  陸何歡撇撇嘴,「我沒你那麼薄情!」

  應喜跟著意味深長地撇撇嘴。

  陸何歡似乎想起了什麼,話鋒一轉,「對了,你的胃病好了?」

  「沒事了,老毛病,都習慣了。」應喜一臉不在乎。

  「年紀輕輕就得胃病,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哎,誰叫我好喝那一口呢,酒喝多了,胃就不行了。」

  「那就少喝點。」

  「那可不行,寧可醉生夢死,也不苟且偷生!」應喜一臉大義凜然。

  陸何歡無奈地晃晃頭。酒鬼就是酒鬼,即使做了鬼,都不肯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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