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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 李大釗: 向唯物史觀的轉變

2024-10-04 13:39:01 作者: 譚元亨

  最後完成唯心史觀向唯物史觀演變的,當首推李大釗先生——他也以鮮血來完成了自己。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舉出陳獨秀、魯迅、郭沫若、瞿秋白、李達以及毛澤東等名字。不過,較早地完成這一轉變,並較早確立現代史學的,並有系統論著的,也還是李大釗,他的《史學要論》內,包含有豐富而深邃的歷史思想,後來,他又專門發表了(唯物史觀在現代史學上的價值)等一系列史學論文,開唯物史觀指導下的現代史學之先。所以,我們在此僅以他一人為對象,對現代史觀的源頭加以評析,以饗讀者。

  李大釗是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始人之一,又是「五四」時期聲震神州的《新青年》一刊的主筆者中的一員,是我國新文化運動的倡導者和中流砒柱,代表了這個運動反帝反封建的最激進的方向,最後英勇捐軀。

  在他還是個激進的民主主義者之際,就已經猛烈地抨擊了歷史循環論,對懷念「三代之治」的「懷古派」,他斥之為「喪失未來」的可憐蟲。歷史是往前發展的,哪怕說是循環,「這個循環亦是順進的,不是逆退的,只是螺旋的進步,不是反覆的停滯』(《時》)!他高擎「打倒孔家店」的大旗,指出孔子不過是「數千年前之殘骸枯骨也」、「歷代帝王專制之護符也」(《孔子與憲法》), 自從尊孔以來,一部中國史只是大盜與鄉愿相勾結、狼狽為奸的專制制度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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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民彝與政治》一文中,進一步提出了反對一切專制政治,實行人民民主政治的主張。彝指彝器,是古代帝王統治權威的象徵,他提出的「民彝」思想,則是要樹立民主的、大眾的統治權威:

  茲世文明先進之國民,莫不爭求適宜之政治,以信其民棄,彰其民棄。吾民於此,其當鼓勇奮力,以趨從此時代之精神,而求此適宜之政治也,亦奚容疑。民棄的實質,「則帷民主主義為其精神」。

  從反對君主專制出發,他要掃除個人迷信、英雄崇拜。他認為「離開眾庶,則無英雄」,所謂英雄,「乃以代表眾意之故而讓諸其人之眾意總積也」。「離於眾意總積,則英雄無勢力焉」。把英雄無限提高,足以使人民「失卻獨立自主之人格,墮於奴隸服從之地位」。

  然而,他卻認為,「歷史者,普遍心理表現之紀錄也」(《法俄革命之比較觀》)。並在上述(民彝與政治》中說:「蓋文明雲者,即人類本其民彝,改易環境而能戰勝自然之度也。」把「民彝」當做「理」,以勝制度之「法」:

  群演之道,在一方固其秩序,一方圖其進步。前者法之事,後者理之事。必以理之力著為法之力,而後襖序為可安;心以理之力摧其法之力,而後進步乃可圖。是秩序者,法力之所守;進步者,理力之所摧也。

  所以,他把歷史的推動力仍視之為「心理」、為「理」,是「理」與「法」的衝突——這同民主啟蒙主義者反對封建專制所依據的理論可謂差不離。但在反英雄史觀上邁出了一大步。

  十月革命之後,他完成了向唯物史觀的轉變,在他所著的《我的馬克思主義觀》上,著重介紹了馬克思的唯物史觀:「一切社會上政治的、法制的、倫理的、哲學的,簡單說,凡是精神上的構造,都是隨著經濟的構造而變化。我們可以稱這些精神的構造為表面構造,表面構造常視基礎構造為轉移,而基礎構造的變動,乃以其內部促他自己進化的最高動因,就是生產力,為主動,屬於人類意識的東西,絲毫不能加他以影響,他卻可以決定人類的精神、意識、主義、思想,使他們必須適應他的行程」。「生產力一有變動,社會組織必須隨著他變動。社會組織即社會關係,也是與布帛寂粟一樣,是人類依生產力產出的產物」。當然,他還講到了上層建築的反作用。

  由此,他在《史觀》一文中指出,過去的歷史觀只是「偉人的歷史觀、聖賢的歷史觀、王者的歷史觀、英雄的歷史觀、道德的歷史觀、教化的歷史觀,均與神權的歷史觀、天命的歷史觀,有密切相依的關係」。只是「權勢階級愚民的器具」。

  後來出版的《史學要論》,則對歷史觀作了科學的解釋。他指出,歷史不是陳篇故紙,不是印刷呆板的東西,而是「人類生活的行程」,「社會的變革」。過去的史籍,只是「歷史的材料,而不是歷史」,「不是這活的歷史的本體」。歷史學要全部、真實地反映歷史,則在於治史學者的歷史觀:

  歷史觀乃解析史實的公分母,其於認事實的價值,尋蜂其相互連鎖的關係,施行大量的綜合, 實為必要的主觀的要因。

  他認為史觀也是要發展的:

  一時代有一時代比較進步的歷史觀,一時代有一時代比較進步的知識;史觀與知識不斷的進步,人們對於歷史事實的解喻自然要不斷的變動。而史觀的形成,則「半由於學問知識的陶養,半由於其人的環境與氣質的趨傾」。

  在其唯物史觀的指導下,他提出了歷史的「重作」與「改作」,他說:

  今日歷史的研究,不僅以考證確定零零碎碎的事實為畢乃能事;必須進一步,不把人事看做片片段段的東西;要把人事看做一個整個的、互有連鎖的東西去考察他,於全般的歷史事實的中間,尋求一個普遍的理法,以明事實與事實間的相互的影響與感應。

  這已提出了治史的根本原則。

  他的一系列理論著作,首次在中國歷史哲學史上,完成了唯心史觀向唯物史觀的轉變,其貢獻是突出的。他未能整理出版的《史學思想史》中,更從16世紀法國的鮑丹、魯雷、義大利的維科、法國的孟德斯鴻到聖西門的歷史思想講起,一直講到馬克思唯物史觀的形成,是頗有史學價值的。

  他運用唯物史觀的原理對中國古代、近代歷史的分析,也很是中肯與精闢,亦可謂「為天下之先」。可惜,他未能完成自己龐大的歷史理論計劃,「出師未捷身先死」,競犧牲於北洋軍閥的絞架之下,實在是中國歷史上一大損失。中華民族的一大損失。

  唯物史觀為中國所接受,正是以李大釗的血為標誌、為開端的。像是早已預言自己的捐軀一樣,他曾在《犧牲》一文中就說過:

  平凡的發展,有時不如壯烈的犧牲足以延長生命的音響與光華。絕美的風景, 多在奇險的山川。絕壯的音樂, 多是悲涼的韻調。高尚的生活,常在壯烈的棲牲中。

  唯物史觀的接受與發展,也同樣與他的生涯一樣,在現代的中國走了一條不尋常的、血與火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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