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近代史觀新探
2024-10-04 13:38:14
作者: 譚元亨
——通向唯物史觀的艱難歷程
4.1 歷史的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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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也許,在中國古代的文學作品中,歷史意識往往比經學家、玄學家及理學家們的著述要清醒得多。上面這首七絕,千古流傳,人們從中感受到的一切,比史學家、哲學家喋喋不休講的道理,要厚重得多、深刻得多。滄海桑田、古今盛衰,致使銅人清淚、天老於情,何等的感慨,充溢於人心。
尤其到了近代,中國人這種「世紀末」的哀傷更為之沉重。外侮內患,幾欲不可收拾,當日自命為「中央之國」的帝國,競在世界的急驟變革中風雨飄搖,江河日下……怎樣的一種痛苦、自責與負疚,填塞了一部中國的近代史,怎樣的無奈、掙扎與慨嘆,窒息在內外交困的屈辱之中,亘古的榮耀,皆已灰飛煙滅,連「萬園之園」,也在外寇的烈火中化作了廢墟。一切契機,都被歷史無形的手給阻遏了,人們還未明白過來,它便成了過去。
中國幾度要淪入亡國的險境,中華民族面臨絕種的可能——這在當時,已不是危言聳聽了。而死亡了的民族,是不可能在火中重新誕生的,如佛學中的鳳凰涅架一樣。巴比倫、古埃及的命運,在等待著這人類歷史上生存得最古老的民族……多少志士,徘徊於巍然的萬里長城下,憑弔於圓明園的斷垣殘壁前,默立在氣勢非凡的兵馬俑旁,抑或站在漢墓的石獸、唐代昭陵上帶箭的駿馬身邊,怎不「獨槍然而涕下」呢?國運無常,世事無常,莫非,中華民族輝煌的古代文明,就此一去不復返了麼?一個偉大的民族,莫非就得淪為外邦的奴隸?
我勸天公重抖擻,
不構一格降人才。
清人龔自珍,自丹田道出了一聲吶喊。
自晚唐走向末世的中國社會,至清代已是爛透了,然而,這卻延續了近千年,使中華民族坐失了一個又一個再生的良機,始終在苟延殘喘,要死不斷氣。當代著名的歷史學家湯因比,曾感嘆中國自秦漢以來大一統局面的維繫與延續,可他沒深入至中國古代社會的真實境地之中,沒看到這種大一統的超穩態是怎樣以拒絕個性、否棄自由、鉗制思想,以及排斥任何變革乃至科技成果為代價的,沒看到近代中國巨大的落後正是這種超穩態的後果,所以,東方的史學家池田大作對他的感嘆不以為然。若以東方的「輪迴轉世」而論,這樣的「國運」不如在宋代絕滅而後轉世為佳,或許已開創出一個新的局面,而氣息奄奄拖了七百年,靠理學作吊氣的參精,最終還免不了一死,可把不死的靈魂也弄得病人膏育了——靈魂一死,便再也沒什麼「輪迴轉世」了。
為此,我們何妨不再來一次魏晉、隋唐時搞的「歷史虛無主義」呢?我們已經讓歷史這位老態龍鐘的傢伙拖得要斷氣了。
中國需要一次新的「激活」,需要「不拘一格降人才」。
然而,這次「激活」比上次亞洲文化綜合的「激活」要艱難得多,固然這次面臨的是整個世界的文化。
上次激活所刺中的活體,只是漢代末期短短百數十年的癰疽;而這一次,則是自宋代以來七八百年的歷史沉病。上次是一位輕病人,這一回卻是個重病號。
因此,整個中國的近代史乃至於現代史,都處於這種欲活未活的狀態當中,迄今仍未達至完全被激活的狀態——「積重難返」一語,說得是夠歷史分量的了。假如它不僅僅指「文革」的話,固然「文革」也是這部歷史的縮影。
所以,近代、現代的思想家、哲學家、史學家及文學家們,大都走過一段非常曲折的道路,有的年輕時是蔑視一切傳統、大膽創新的闖將,末了,卻飯依佛門,問津禪宗;抑或沉灑於故紙堆中, 由反儒的鬥士變成儒門的老朽……歷史,也在他們身上重演著一個又一個的無可奈何的悲劇。
我們已不可苛求他們了——因為他們也成為了歷史,而歷史則是不可以改變了的。可改變的只有未來。
這些人的可悲並不算什麼,更可悲的是始終打著反孔的旗幟,在主觀願望上一直要與儒家文化決裂,可是,在實際上,在其不自覺的行為中——即在潛意識裡,他的所作所為,卻仍還是舊的一套,以至仍把歷史淹沒在復辟的血泊之中。
這不僅可悲,而且可怕了。
由此,更可見這七百多年的滯後作用在當今現實中的可怕陰影——東方神秘主義符咒的力量!
後儒的調節功能、修復機制,我們可以在晚唐、兩宋中儒學的復興及上升中看到。因此,我們面臨的是比後儒更牢固、歷史更悠久的復辟力量、傳統惰性,孔子的「有為」,化作了一次又一次的「運動」,儒家的「正統」,更是「文化載道」式的政治及強化專制,惟我獨「左」的殺伐……在弄清古代史觀之後,我們再看看近代史觀的演變,我們才可能在紛紜複雜、撲朔迷離的歷史事件中,最後來個「頓悟」:
呵,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