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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老莊的冤屈及其悖論:寓言體的妙用

2024-10-04 13:37:19 作者: 譚元亨

  人類是從大自然中走出來的,人類社會被稱之為「第二自然」,這一深意,也許迄今仍未被人深刻理解。我們很難作出證明,在華夏的原始大地上,可曾有過類似赫西奧德長詩(工作與時令)中所描繪過的「黃金時代」,人類與自然融為一體,地肥水美,不愁吃喝,彼此間十分和藹,絕無猜忌、嫉妒之心——這已近乎於老子和莊子所描寫的「至德之隆」的社會了,但赫西奧德的「黃金時代」排斥了勞動,人只是在大自然中享受,而老子、莊子卻一再強調勞動,並作為本能乃至於審美,似乎要高明一些,頗有點「共產主義」色彩。「黃金時代」的人死了要升天,成為神,莊子卻為妻亡鼓盆而歌,夠得上是「慶祝辯證法的勝利」。縱然如此,我們從中外古代的思想家的著作中,都無一例外地看到了,他們對社會出現等級、宗法、專制等一系列異化現象,都是深惡痛絕的,他們懷念那種按照人的本性自然而然、 自由自在的生活,寧可餵了猛獸,也不願「人相食」——這太醜惡,太可怕了。

  「黃金時代」也好,「至德之世」也好,不純粹是詩意的想像,是羅曼蒂克,而是人類的異化的一種對立的產物。輕率地斥之為復古倒退,只是淺薄的表現。

  莊子就借老腆訓斥子貢的口氣,橫繪了人類異化的可怕進程,我們在前邊己引用過了。黃帝治天下,「使民心一」,彼此間沒有親疏,互不非議指責,淳厚樸質;堯治天下,「使民心親」,人與人之間便有了距離;舜治天下,「使民心競」,人們開始竟爭、區分你我了;禹治天下,「使民心變」,人們各懷鬼胎,訴諸刀兵,殺盜不算殺人,為了建立個人獨尊而開始奴役他人,於是才天下大亂,孺墨皆起。

  所以莊子怒斥道:

  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亂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照,下睽山川之精, 中墮四時之施,其知潛於蠶蠶之尾,鮮規之獸,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擾自以為聖人,不亦可恥乎,其無肚也?

  自此之後,「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為盜, 口中穴嚇」。所以,「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間,其末存乎千世之後」。

  他已經看出了這種異化必將綿延千世之後,但仍念念不忘「至德之世」,力圖以「至德之世」來匡正整個歷史的進程,以達到異化的消滅,人性的復歸。他自然無馬克思的科學頭腦,但仍是一種天才的直覺。憑什麼非說他是拉歷史倒車,人性復歸不也是一種前進麼?雖然這種前進有很多的曲折與反覆。把他的觀點與歷史前進的觀點說成是彼此不相容的,這未免太簡單了吧。我們完全可以寫出一部人類走向自由的歷史,如從奴隸變成僱農,由束縛於土地的農民變成工人無產者,這可以說成是前進,卻也可以寫出另一部「人相食」,人剝削人、人壓迫人的演變史,而且手段愈來愈高明,甚至殺人不見血,這也可以說成是倒退。二者結合在一起,各有各的道理。事實上,歷史的進程中,前進的因素與倒退的因素往往不是可以截然劃分的。人類出現異化之後,我們站在反對異化的立場上,是不是所有的帝工將相都該罵呢?他們說到底是異化的寵兒,無論其賢明還是昏耽。所以,作為與異化相對立而產生的文學藝術,是永恆的在野派——人性的宣言。有誰否認文學藝術只要不是欽定或御批的,而是來自於人民之中的真正的文學藝術,代表了歷史前進的方向?曹雪芹《紅樓夢》的價值不就在這麼?托爾斯泰《復活》、《安娜·卡列尼娜》不也如此麼?縱然當中的「勿抗惡」等思想並不見得就對,可從整體、趨勢上看,就是如此。科學可以使人異化,人束縛於機器,可鼓終卻也能使人擺脫異化——這在老子、莊子當時是看不到的,但我們今天卻多多少少可以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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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論是老子,還是莊子,對所有異化現象的抨擊,均是極為有力與徹底的,其尖銳古今莫及,《老子》一針見血指出:「人之道」,與「夭之道」恰恰相反,是「損不足以奉有餘」(《老子·七十七章》);「民之飢,是以其上食稅多,是以飢」。「民之輕死,以其上求生之厚,是以輕死」(《老子·七十五章》)。《莊子》也說,「今世之仁人篙目而憂世之患,不仁之人決性命之情而婆貴富。故意仁義其非人情乎? 自三代以下者,天下何其囂囂也!」(《驕拇》)所以,「為富不仁矣」。他的名句「諸侯之門仁義存焉」,正是從「為之仁義以矯之,則並與仁義而竊之」而來的。因此,什麼仁義道德,禮樂聖智,全是統治者用來束縛人的自然天性的,得其反則是滔天的罪惡,這一見解,可謂鞭辟人里,振聾發耽。

  所以,他們呼籲必須要按人的本性自由自在去生活。

  這便是老莊歷史觀的立足點。人的自然天性,正是「天之道」。

  莊子有兒句頗有概括的話:

  彼民有常性,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德;一而不黨,命曰天放。(《莊子·馬蹄》)

  這裡,他把勞動當做了詩一樣的精神享受,是至高的「德」,這不能說不是真理。也就是說,這不僅僅是滿足物質的需要,而且是作為一種藝術、審美的需要;不僅僅是生存溫飽,而是精神生活之必需——這種認識境界已很高了。當然,立足於反異化之上,是完全可以達到這一高度的。《莊子·讓王》中就寫道:「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締;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 日出而作, 日人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這可以看做「民有常性」這段話的注釋,勞動是美的,是勞動創造世界,勞動的歷史才是真正的人類史。

  他反對「尊尊、卑卑」,反對「君君、臣泛、父父、子子」的等級關係,反對拉幫結派搞利益集團,原始道家的「無親戚君臣上下」的觀念得到了充分的闡述,「『一而不黨,是口天放」。這不僅是一首田園牧歌,而且是人類自由的一曲崇高的頌歌,它反對壓迫,反對剝削,反對人吃人的異化社會的一切制度。

  在《老子》與《莊子》中,下面這一段話幾乎是一字不易的,「至德之世」均是:

  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 樂其俗,安其居,邵國相望,雞犬之聲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

  且不說這種「小國寡民」的政治如何(後文將另加闡述),但是,他們所追求的這種「見素抱樸,少禮寡慾」的「所屬」,我以為恰巧是人性的覺醒,是在宗法、等級制度的重重壓迫下人性的覺醒,是代表整個人類的呼聲的,因此是合理的、正義的、進步的,而且其有普遍意義。

  「道德不廢,安取仁義?」(《莊子·馬蹄》)這一憤嫉的斥問,包含有多少內容呀!人,本來是自由的,硬要劃人一個固定、僵化的規範中,毀的便是人的本性。聖人們的「仁義禮智」恰巧是罪惡的淵蔽,是歷史倒退、人性異化的結果。《莊子·則陽》中便對殺盜提出了抗議:「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己,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遠其塗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 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君人者」才是大盜,有什麼資格來治理、懲辦「士民」呢?他並非是廢除死刑的「始作俑者」,卻對社會有著深刻的見地。

  正因為立足於「民」的自然天性,老莊才對治國頗有一番「無政府主義」的議論。

  (老子·十七章)說:

  太上,下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

  老子把統治者分為四等,最好的不是被老百姓親近並讚譽的,而是僅僅知道其存在的。這也就是說,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命運,並不維繫在他一個人的身上。「悠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他絕少發號施令,卻「功成事遂」了。說到這裡,當今中國人恐怕會作大的感慨,數千年來,百姓尤其是農民,無不把帝王視若國家,把整個民族的命運,全寄托在君主賢明之上,寄望於出幾位明君與清官。這就麻木了整個人民的神經,束縛了人民的思維。換句話來說,這就是繆塞所指出的,一個國家只靠一個大腦在思考,或者只有一個大腦在思考,代替了上千萬的大腦,這是何等可悲的專制。沒有自己的思考,人還為其人麼?

  老子說的才是真正的民主政治,才是最徹底的反專制主義者。可惜幾千年來的中國人未能很好地去認識它,只專注於「人君南面之術」。當君主的意志代替了整個社會經濟、文化諸方面的發展,這個社會便絕無生氣了。經濟有它的「自然氣候」,文化也如此,其他方面更一樣,橫加干預只能破壞。寫到這,我不由得想到有那麼一個國家,由於前任領導人因陰謀事件而下野,老百姓便自然而然地要尋找一個誠摯老實的代表人物。於是,新領導人上任了,「老實是無用的別名」。當他任期滿後,在一次評選中,他便被認為是最無能的領導人,是歷屆最次總統。可他說,我感到很欣慰,即便在我這樣最差的總統領導下,我們的國家不但沒有倒退,而且在繼續前進。這證明我們的國家和人民是了不起的。姑且不論其粉飾的成分,但他這麼說,卻證明了一條,他的好壞已與整個國家無關了,老百姓在走自己的路。當然,這與其國家制度、人民的文化修養等方面有很大關係。

  君主一般總是希望「親而譽之」的,這也許符合儒家的「禮治」了。但主觀上的好不一定有客觀上的好。把個人意志強加於全體人民,只會造感更嚴酷的專制,哪怕他自以為代表著人民。下面「畏之」,這大概算是法家的「法治」(其實,這一「法治」與今日「法治」的內容有很大的不同),不過,嚴刑酷法的後果,古今比比皆是。至於「侮之」就不說了。因此,老子這一觀點,比儒、法諸家都要先進得多、徹底得多。

  所以,莊子主張「天運」,順從自然的運轉,應時而變。例如,他在《天運》篇中,就針對孔子要(在魯國)恢復周禮的事,借文中師金的口說:

  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陸行莫如用車。以舟之行於水也而求推之於陸,則沒世不行尋常。古今非水陸與?周魯非舟車與?今薪行周於普,是擾推舟於陸也,勞而無功,身必有塊。彼未知夫無方之傳,應物而不窮者也。

  這能說莊子是主張復辟倒退麼?習慣於一種模式的線性思維,一旦被阻,便亂打棒子,莊子冤哉!他主張「棄聖去智」,從根本上來說,是反對人類的異化,並不認為人類非返回原始時代不可。自然本身也是在發展的,縱然它很緩慢,但畢竟是在發展,人脫離了自然的行程,固然是進步,但也帶來了異化,單純用進退來解釋歷史,也是一種機械論。

  理解了上述老子、莊子的幾段話的宗旨,我們對「小國寡民」之說,也就不會簡單斥之以「奴隸主城邦制」或「復古倒退」了。人們對美好的嚮往,並不是單向的,也應允許有多種選擇。千古傳誦的《桃花源記》,不也實實在在寫了「小國寡民」,甚至引用了不少老莊的話麼?可人們為什麼喜歡它,嚮往它,因為它反映了人們理想的一個方面。我們說它具有審美價值,更多的是指它的理想色彩。而審美比實用,畢競要高一個層次。

  所以,老莊主張的「無為而治」,恰巧是一種民主政治,是順乎民心,順乎自然的。「是以聖人,處上而民不重;處前而民不善」(《老子·六十六章》)。統治者不成為老百姓的負擔,不成為歷史前進的障礙。所以,才一『無為而無不為」。

  反過來,「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聖人便只會自取滅亡:「夫代大匠斯,希有不傷其手者也」(《老子一七十四章》)。物極必反,這也是一種自然。

  在某種意義上,老莊對英雄史觀,也作出了有力的駁斥。歷史前進在於民,而不在於什麼聖人君子。同樣,對自然神論,也已經遠遠離開了。老子的「道法自然」的自然,也不再是人格化的天了。所以,老莊對於在中國史觀史的史前時期殘留的神意史觀或天命史觀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進步。也可以說,以老莊為標誌的「自然史觀」時期,應算做中國史觀史的真正開始。

  其語錄體及寓言式的表達,也反映了自然史觀的特點。因為他們也深知,不可能完全預知「千世之後」「人相食」的異化將如何走向反面,更不可能立文字去預告一個理想化的社會。直覺更不能以理論來把握,而惟有藉助干形象。莊子的聰明,更是在伊索之上了。直到今天,不少理論家才恍然大悟,並月,不得不承認,形象乃至於意象的模糊性、多義性,恰巧開拓了更為廣闊的思維空間,提供了審美的真正標準,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者,在莊子也仍是「物之精」者,尚未到達更高的層次。不妨就這樣,教人慾抓又抓不住,要理解又不理解。為此,他寫了無數機智、出色的寓言,如莊周夢蝶、鼓盆而歌、混沌開竅等等,其寓意,讓人永遠領會不盡。關於歷史的寓言,也是如此,前所述的周魯與車舟的比喻便是如此。他是兩千多年前率先領悟到人類這一高層次的思維體系秘密的,在世界上尚找不到可與他相比較的哲學家。直到兩千年後,西方才有一位哲學大師猛然醒悟,宣布他要以文學的形象來表述他的哲理思考。他懊惱地說,當他一想到自己死後,那麼些個研究者、教授、著作家將會把他的理論肢解得支離破碎,便感到無比的恐懼,怎麼辦?只好乞救於文學的形象了。可他領悟得太遲了,還沒來得及建立這些形象便嗚呼哀哉。後來,存在主義大師薩特,倒是做到了這一點,不知是受這位先師的啟發,還是他自己及早覺悟到了,所以,他一方面建立了他的哲學體系,一方面完成了許多部文學巨著。而莊子呢,卻早在兩千年前便作出了這方面的實踐,證明惟有形象才是活生生的、永恆的,具有無限的生命力的,同時,形象又有水一般的整體性,不懼怕後人的肢解——隨著時光的推移,形象所揭示的哲理及歷史內容,是絕不會被湮沒,反而會與日俱新。我說到,傳記人物所包含的歷史內容比其本人生活要豐富得多,正是在這得到的啟示。有人說,莊子對歷史不怎麼感興趣,講的主要是齊物我、同生死、超利害,養身長生的另外一套,這恐怕有點武斷吧。

  下面豈非歷史:

  昔者黃帝始以仁義櫻人之心,堯舜於是乎股無膚,脛無毛,以養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為仁義,矜其血氣以規法度,然猶有不勝也。堯於是放灌兜於崇山,投之苗於三鬼,流共工於幽都,此不勝天下也。夫施及三王而天下大駭矣。下有榮、筋,上有曾、史,而儒墨畢起。於是乎喜怒相疑,愚知相欺,善否相非,誕信相譏、而天下衰矣,大德不同,而性命爛漫矣……(《莊子·在餚》)

  其實,一部《莊子》,講的不都是歷史,都是「治國平天下」的教訓及罪孽麼?他只不過通過形象、事實及寓言的本身,來昭示歷史的道理罷了。

  《莊子·在有》篇,講來講去就是反對來自任何異己力量的干涉,證明人性只能自然發展而不可以橫加扭曲。開篇明義:

  聞在宕天下,不聞治天下也。在之也者,恐天下之淫性也;宕之也者,恐天下之遷德也。天下不淫其性,不遷其德,有治天下者哉?!昔堯之治天下也,使天下欣欣焉,人樂其性,是不恬也;萊之治天下也,使天下瘁瘁焉人苦其性,是不愉也。夫不恬不愉,非德也。非德也而可長久者,天下無之。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 豈獨治天下百姓而已哉!

  莊子的歷史觀到此已夠鮮明的了。這與他懷疑一切、否定現實、相對主義等觀念是緊密相連的, 自有其積極的一面。後世稽康、李白、李蟄等人,對傳統不屑以鼻,待王侯貴族傲慢無禮,追求個性自由、反抗現實黑暗……不正是從中吸取到精神的力量麼?可惜,由此發脈的這一歷史線索,時斷時續,而且始終沒得到發揚,所以才使我們的歷史那麼的「現實」,缺少浪漫色彩或「亮色」,人的歷史主動性給扼殺、窒息。

  也難怪莊子對歷史是那麼悲觀了。

  悲觀也絕非壞事,悲觀恰巧是看到了有價值的、或美的一切被毀滅,是一種覺醒,比麻木不仁、津津樂道「教化」還是要積極得多、明白得多。他「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正是悲憤已極,才有荒唐之言!為什麼要那麼認真看待他的激憤而導致荒唐的話,不從整體上去把握其實質呢?

  時至今日,歷史的悲觀主義也仍有其積極作用。羅馬俱樂部關於增長的極限的報告,「他人即地獄」的存在主義哲學,不正給人類以啟迪麼?這並沒什麼壞處。事物不趨向極端便不足以教人帶醒,其本身也不會走向反面而獲得新的生命。

  同樣,也有人把老莊斥之為歷史的虛無主義。這讓我們聯想到,俄國的十二月黨人,也曾被稱之為「虛無主義者」,可他們恰巧是真正的革命家。視已異化的歷史為虛無,又有什麼不好呢?無,才可能有所建樹!充塞了烏七八糟的東西,就休想有新的創造了。

  中國人虛幻的樂觀精神是與忍耐相連的,而盲目的妄自尊大,則是從「有」發端,我有四大發明,我有中庸之道,到頭來整個民族遠遠落後於世界歷史的進程,豈不可悲?

  遺憾的是,充滿懷疑精神的老莊哲學,卻有其禁欲主義的一面,也就從內部絞殺了它的生機。所以,這點一旦為儒家(該是儒道互補)把握利用,其消極作用便可想而知了。它可以在積極的歷史力量——文學藝術方面起到主導作用,但也很有限,如同文學對歷史的作用很有限一樣,卻對歷史本身的積極作用則大打折扣了。莊子的出世思想對後世影響之大,則不待說了。

  當然,老莊的歷史觀,可以歸於「自然史觀」階段,但並不是自然史觀的全部,他們重在「民有常性」的自然天性,比單純以自然變化作類比是深了一層。他們的「道」,可以說是一個普遍存在的自然無為的法則,這個法則固然仍有其神秘色彩,但已經不是有神論,或神意了,它進而否定了人格神的天。

  至於自然史觀本身還包括其他什麼內容,我們在論述其他代表人物中再說吧。同一史觀中,也是五花八門的,給予一個名稱,是不得已而為之,往往概括不了,反而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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