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田頌堯部初戰告捷
2024-10-04 13:33:49
作者: 田聞一
站在商業街靠近煤山的一幢三層小洋樓的平頂上,冷寅東、田北詩、石少武分別舉起手中的高倍望遠鏡朝煤山和後子門一帶瞭望。同成都的所有街道一樣,商業街兩邊大都是帶有明清建築特色的中式木質平房;鱗次櫛比的店鋪茶樓酒肆。這幢西式小洋樓,是這一帶屈指可數的高層建築,原來是家銀行,因為戰爭,臨時被徵用了。
歷歷景象在高倍望遠鏡中被拉近,放大。煤山上,王銘章部楊銳團布置得井然有序:縱橫交錯的戰壕、沙袋壘成的堡壘;一挺挺機重機槍,一門門大炮黑洞洞的槍口炮口,從煤山上居高臨下地,從四面八方俯視著山下,鳥瞰全城。煤山,簡直被挖通了、挖穿了。只要一開戰,煤山就是一架威力巨大,殺人如麻的戰爭絞肉機。
冷寅東不由得抽了口冷氣,放下高倍望遠鏡,看了看站在旁邊的軍參謀長田北詩。田北詩也放下了手中的望遠鏡,向站在一邊的石少武招了招手,「石旅長,你過來一下。」冷寅東和田北詩要石少武談談感想。
「龜兒,是整得巴式!」石少武也不能不承認煤山布置得實在是好,可他開口就是粗話,而且似乎忘記了自己在這兩個人面前是下屬的身份,頤指氣使地說:「怕他個求喲!軍長說過,攻下煤山有重獎,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手下兄弟伙敢提起腦袋耍的多的是。我讓他們把酒灌飽,把肉吃夠,老子親自帶他們頗命往上沖。你們在商業街這一邊用強大的火力掩護我,我就不信沖不上去,拿不下煤山!」
「你是說得輕巧,拿根燈草!」冷寅東當即冷著臉給他打回去,用手指著街對面的平安橋方向質問,「你要我在商業街這邊用強大的火力掩護你?你們不怕死?可是槍炮不長眼睛,我們這邊的槍炮若是打到平安橋去了,打到了那些洋人咋辦?我和田參謀長負不起這個責,你石少武更不負不起這個責!」
24軍「省門之戰」實際總指揮冷寅東對石少武來了個一排二掃,就差「你不長腦袋」這句話沒有罵出來了,讓狂妄的石少武冷靜了些,一時回不起話,就像中了槍子似的一愣。
「石旅長,你朝平安橋看。」軍參謀長田北詩溫和些,為了轉移這陡然而起的矛盾緩和氣氛,他又舉起瞭望遠鏡,石少武也舉起瞭望遠鏡朝平安橋方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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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橋位於煤山左側,是29軍控制區。這一帶歷史上就是法國人勢力範圍,萬瓦鱗鱗的長街兩邊,是一株株虬枝盤雜、大綠傘似直指雲天的法國梧桐樹。還有尖頂闊窗的法國教堂,法國醫院、育嬰堂、法式鐘樓等法式建築物比比皆是。鐘聲鳴響間,教堂內不時閃現出身著黑色道袍,頭戴白帽的修女,教士……種種一切,讓平安橋充溢著濃郁的法蘭西氛圍;平安橋無異於是一條成都的法租界。外國人是惹不起的!看來,劉文輝之所以對這場「省門之戰」憂心忡忡,這也是一個方面。
「我倒有一個辦法。」田北詩看著冷寅東。
「好呀,有什麼辦法,參謀長你快說來聽聽。」
「石旅長!」田北詩調頭看著石少武指點道,「這煤山,你趕緊去組織力量,晚上強攻。攻得越猛越好,爭取一個晚上拿下來。我們用強大的火力掩護你們。」又調頭看著冷寅東:「只要是晚上,就是我們的炮火打倒平安橋去了也不怕,肯定是要打些去的。那些法國人第二天去找我們軍長抗議,追查下來,我們就咬死說是29軍打的,我們給他來個抵死不認帳,那些法國人也拿我無法。」田北詩補充。
「咦!這確實是個辦法哈。」冷寅東聽後開了笑臉;石少武也給田北詩比了比大拇指。
意見統一了。然後他們三人這就下樓,分別忙去了。石少武回去調兵遣將,組織攻山敢死隊;冷寅東回將軍衙門的24軍軍部,去組織晚上掩護石少武的火力;田北詩自去向劉文輝匯報去了。
時近黃昏。
往昔這個時候,是皇城後子門一帶,特別是皇城壩上最熱鬧的時分。然而,自從昨晚王銘章部占了煤山,擺出一副要打大仗的架勢,這一帶局勢驟然緊張,風聲鶴戾,縱然是大白天,也是路曠人稀。這天,隨著夜幕的降臨,矗立在皇城壩之後,煤山之前那座高大巍峨、歲月滄桑、檐角飛翹風鈴鳴響的皇城,在夜色越漸濃重的天幕背景下,似乎在凝息啼聽著什麼,渾身顫慄,它知道它註定逃不過今夜的浩劫。而皇城後面大院裡,那一片森林般茂密的大樹上,往昔這個時候成千上萬隻在茂密的大樹姿態翩躚地跳起潔白舞蹈的白鶴們,也似乎感知了這會兒寂靜中蘊含的兇險和血腥,很奇怪地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個晚上,這一帶的路燈全部熄滅,一片漆黑,像是披著喪服。只有煤山上,有幾星螢火在跳蕩中明明滅滅。
天黑盡後,這一帶非常清靜,清靜得呈現出幾分詭異。突然間,震天動地的炮聲響了起來:只見幾枚通紅的炮彈,像是熟透了的紅果子,從商業街一側帶著金色絢麗的光彩,由西向東閃電似地划過漆黑的夜幕,「咚咚咚!」地砸在煤山上。煤山上開始還擊。頃刻間,空寂的皇城後子門一帶以及24軍控制的商業街和29軍控制的騾馬市兩邊立刻打成一氣,攪成了一鍋粥,連地皮都在劇烈地顫動。
兩邊的炮擊越來越密集。漆黑的夜空中,只見金色彈道穿梭往來。在炮彈墜落處,往往是隨著轟地一聲,一間民房被打中了,頓時灰飛煙滅;這裡那裡,沿街比戶和平居民發出的驚呼、慘叫、還有逃竄……這一切交織起來,其狀猶如到了世界末日。
在煤山四周山上山下,約一平方公里的範圍內,炮火更為集中猛烈。你來我往的密集的炮彈猛烈爆炸及相互撕扯發出的通紅火光,將天地照耀得如同白晝。漸漸,冷寅東組織調遣的火力顯示了優勢,石少武就是在這個時候,適時帶著他的敢死隊開始向煤山實施衝擊。
轟隆隆、轟隆隆!
一批黑不溜秋的大傢伙被推了出來打頭陣,掩護著石少武組織起來的足有三、四百人的敢死隊朝煤山緩緩推進。這些是什麼東西啊?煤山上的守軍驚呆了,不知所以。
這是石少武在這一天中趕製出來的第一批土坦克,共十輛。這是用從多個茶鋪里搜集起來,原先用作運水的大板車改制的。大板車頭上堆四個小山似的鐵桶,桶上桶下,桶前桶後迭沙袋壘棉被。這批土坦克還真起作用,山上打下來的槍彈,根本就打不透。第一批三、四百名敢死隊,全都是石少武選出來的慣匪、亡命之陡。他們喝夠了酒,吃足了肉,有迷信的,還燒了紙錢。這會兒,他們個個赤身裸體,一手提著鬼頭大刀,手執清一色的格蚤籠狀的德制衝鋒鎗,躲在土坦克之後,鼓躁而進。
石少武給他們許了願,衝上煤山者,官升三級,士兵重獎大洋一千元;割下敵方一顆頭顱者,獎大洋一百元;受傷者優待,死者優恤。這批亡命陡,在土坦克和猛烈的炮火掩護下,鼓譟吶喊,向煤山步步逼近了。他們的模樣特別兇狠,簡直就是一群閻王爺忘記了上鎖,從地獄裡鑽出來的索命惡鬼。
最初出現的場面讓煤山守將楊銳有點發懵。24軍的炮火既猛又像長了眼睛似的,很快將煤山上的四門大炮全部打啞,迫擊炮損失多門,人員死傷也多。而煤山上的機槍子彈打在緩緩推進前來的土坦克上不起作用,煤山上一時出現了慌亂。好在最初的發懵很快就過去了,29軍王牌師王銘章的王牌團團長楊銳很快就找到了敵軍的軟肋。他霍地跳出戰壕,來在迫擊炮陣地,報了射擊參數,命令五門迫擊炮手:「用炮吊射!」
「轟、轟、轟!」一排排迫擊炮彈就像是突然從田裡、水裡躥起來的金色的青蛙,一蹦而起,跳得高高,然後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孤線,繞過了土坦克前堆得高高的障礙物,端端地落在敢死隊中爆炸開來。頓時,火光四起,血肉橫飛,慘叫聲聲。楊銳這又沉著冷靜地指揮他的部隊朝山下24軍石少武的敢死隊扔手榴彈,用槍重機槍掃射。於是,在楊銳部又狠又準的打擊下,石少武準備得很充分的,志在必得的第一次衝鋒失敗了。敢死隊在丟下被炸得五零四散的十輛土坦克和多具屍體後,鬼哭狼嚎地狼狽而回。
皇城下的煤山後子門一帶,又呈現出可怕的沉默。這是大戰惡戰之間的間隙,就像兩個今天非較量出個輸贏的拳擊手,紅著眼睛,你盯著我,我恨著你,在作短暫休息。
「團長,電話!」煤山上,掩身於一個堡壘里的守將楊銳,因為緊張,因為猝然而至的猛烈炮火轟擊,他的耳朵一時出現了障礙,沒有聽見旁見的電話響。及至隨侍身邊的弁兵幾次提醒,他才一把提起電話。
「是楊團長嗎?」話筒里傳來熟悉的王銘章那一口新都話。楊銳說「是,師長你在哪裡?」「在指揮部同總指揮孫副軍長在一起,你那邊怎麼這會兒清風雅靜的?」
「報告師長,敵人已經被我打退了。」楊銳將剛才的一場惡仗,向師長王銘章詳細作了報告。
「打得好,打得好!」王銘章高聲大嗓,「告訴弟兄們,堅決頂住……孫總指揮說了,戰後給弟兄們重獎……」王銘章同楊銳通了話後,孫震又同楊銳通了電話。電話中,孫震告訴楊銳的,盡都是大好消息,說是軍長正在盡其可能地將後續部隊往成都調,鄧錫侯的黃隱師也正從灌縣星夜趕往成都增援,估計天明這些生力軍就可以在24軍身後打響。中央蔣委員長聞訊劉自乾的所在作為後大怒,決定用劉湘取代劉文輝為四川省主席。劉湘也會很快抽調大軍,在川東川北一線向劉文輝發起全線進攻,以解成都之急……總之,戰局正在按我預想發展。電話中,孫震說,楊團長你是我29軍希望所在,希號令全軍,振奮精神,耀武揚威,務必爭取將煤山堅守到明天日落之前。這樣,我就可以完成戰略布署。你一定要帶領兄弟們打他一個中心開花,我們包他24軍的餃子!軍長讓我代他向你團將士問好云云。
楊銳聽後很振奮,在電話中向孫震大聲保證:「請總指揮放心。我一定率全團弟兄堅持到明晚天黑,給24軍石少武來一個迎他痛擊,讓他們在煤山面前屍橫遍野,寸步難行;要他們知道我29軍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