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撕破臉皮

2024-10-04 13:27:44 作者: 闕慶安

  全會期間,李之年和陳遠健毗鄰而坐。看著神態自若的陳遠健,李之年忽然想起袁行舟曾經向自己匯報過的事。陳遠健被下屬戴上綠帽子,如此奇恥大辱,怎麼裝成一副沒事的樣子?記得自己住院時,陳遠健和白梅還一起到醫院來探望,夫妻倆有說有笑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全會一結束,回到市里,在部署傳達貫徹之餘,李之年惦記著這件事,特意詢問袁行舟。

  袁行舟也在納悶。按理說,陳遠健要是看到相片,絕對不會無動於衷,即便家醜不敢外揚將怒火壓在心底,但也不可能和白梅一起出現在公眾面前時絲毫不露破綻,掩飾得那麼好。最大的可能便是那封信根本未到陳遠健手裡。認真一琢磨,那陣子陳遠健的秘書小盧去省委黨校學習,韓東林跟在陳遠健身邊,莫非韓東林截住了那封信?

  巧的是,袁行舟正在為這個問題困擾時,卻接到了韓東林的電話。

  「領導,好久沒有聯繫啦,不知您老人家晚上是否有空,屈尊大駕和小弟喝一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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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了,黃鼠狼居然給雞拜年!鴻門宴?印象中,韓東林可從來沒這麼客氣地給自己打過電話,也從沒有邀請他吃過飯。

  袁行舟心中忽然有了隱隱的刺激,想看一看韓東林究竟要玩什麼把戲,於是答應了韓東林的邀請。

  當晚,袁行舟應約來到「川渝人家」酒樓。這是家開業不久的川菜館,地處城東獅子山腳下,裝修高雅,環境清幽,往來的人並不多。

  韓東林西裝革履,油頭粉面,滿臉笑容地將袁行舟迎進一個名叫「沁園春」的小包廂。

  「哎呀,你能來,我真高興。你看,大家都忙,一年到頭忙來忙去也不知道忙什麼。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我本來想,我們兩家一起吃頓飯,你把康婕叫上,我把曉露和我們家雙喜也帶來,熱熱鬧鬧地聚一聚。最近這雙喜太調皮了,吵得我頭都大,沒孩子的時候想著要孩子,有了孩子又煩得要命。唉。還是我們哥兒倆單獨坐坐,圖個清靜。這地方好,人不多,我們可以好好聊聊,多久沒在一起了。」韓東林親熱地說。

  袁行舟撇著嘴笑了笑。心想,這是過門——如歌的行板。

  「這裡的火鍋不錯,正宗的川味,大冬天的,吃這個過癮,暖和暖和,」韓東林把牛肚、魚丸、蝦扔進鍋里,接著說,「秘書長,哦,行舟,嘿,我看這裡就你我兩人,還是叫你行舟得了,免得生分。唉,這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就說這個稱呼,官大一級壓死人,你看見他就得叫他官名,主任啊、處長啊,馬虎不得。虧就虧了姓傅的,永遠只能當副的,呵呵,總不能讓人叫他傅正局長吧。姓鄭的可就賺大了,鄭局長、鄭市長,聽著都舒服。」

  袁行舟動了動筷子,說:「是啊,我聽人家說,省計委有個處長姓傅,從來不喜歡人家叫他傅處長,得叫他處長。某縣長去他那跑項目,本來都差不多了,臨了幾句傅處長傅處長把事情給辦黃了。」

  「唉,人啊,一涉足官場,全都變了形。」韓東林突發感慨。

  袁行舟看了他一眼。

  「行舟,我還是覺得,當年我們同睡一個房間、同坐一個辦公室的日子,單純、美好,相當的讓人懷念。沒有什麼煩惱的事,天塌不下來,塌下來也有蘇同珂他們頂著。多好的日子。我還記得,我們第一天到政府辦報到時的情景。我一看見你,就覺得我們有緣,似曾相識,不少人還講我們長得像親兄弟呢。命運這東西真好玩,把我們安排在一起,同時進的門、同時提的拔。嘖嘖,這就是緣分哪。」

  袁行舟心想,這過門過得還真長,呵呵,還「同時提的拔」,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長了見識了。

  韓東林依舊滔滔不絕,大打感情牌。袁行舟坐觀其變,不露神色,且吃且聽,偶爾不軟不硬回應上幾句,就想看他能玩出什麼把戲。

  「行舟啊,我老記得你那時經常抱著一本書,名叫什麼……《平凡的天地》?哦不,《平凡的世界》,路遙寫的,沒錯吧?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不平凡的人,能成就一番大事業。你能吃苦,任勞任怨,心胸也寬大。不像我,我是野性子,坐不住。那一陣子多虧你了,經常加班加點,幫我做了不少事。嗨,誰叫咱們是兄弟呢!行舟,我真心真意敬你一杯,感謝你。」

  「別,」袁行舟用手一擋,故意納悶地說,「你今天晚上怎麼了,說了這麼多好聽話,不像你的風格啊,我怎麼聽著越來越那個……不對啊,按理你韓主任不至於要找我幫什麼忙吧,海川還有你辦不到的事?」

  韓東林訥訥一笑:「你還是太見外了,敘舊,純粹敘舊。古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們雖然不在一個枕頭上睡,也在一個房間睡了好幾年,是吧。這份珍貴的情誼值得留戀,值得珍藏。」

  袁行舟舉起杯,微微一笑。

  韓東林一飲而盡,接著說:「你肚量大,一直都讓著我。我這人稀里馬大哈的,平時言語上,或者別的什麼,有得罪你的地方,請別介意。我嘴巴爛心腸不壞,有什麼不對的,你就當我放個屁得了。屁就一時臭,風一吹,沒了。」

  袁行舟抿著嘴巴,注視著韓東林的雙眼。韓東林不禁低下了頭。

  「行舟……」韓東林猛然抬起頭,欲言又止,眼神遊離。

  序曲已畢,快進入主題了。袁行舟想。

  韓東林咽了一口唾沫,努了幾下嘴,說:「行舟,那封信的事,你就抬抬手,到此為止吧。」

  袁行舟心裡一震,果然不出所料,信被他截走了。故作不解地問:「信,什麼信?」

  「唉,行舟,我是做錯了事。請你看在我們這麼多年兄弟感情的份兒上,你得拉我一把,救我一把。我也不管你是怎麼得到那東西的,我只求你,把你手上所有的給毀了,我一輩子認你這個情。你只是一把火或者一剪刀的事,對於我,是莫大的情分。我感謝你,我全家都感謝你。」

  「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你這說的是哪跟哪呀?」

  「行舟,大哥,我知道你對我有誤會,信不過我。我給你發誓,如果你把那事給捏了,我韓東林嘴裡再說一句對你不敬的話,我就不是人養的!」

  「咳,你這說到哪裡去了?我一句都聽不懂。拜託,把話說明白一點,不要和我打啞謎。這確實不像你的風格嘛。你說,你什麼時候這樣吞吞吐吐,又什麼時候這樣低聲下氣?真讓我懷疑坐在我面前的是不是我們海川鼎鼎有名的韓大主任。」袁行舟感覺自己就像一隻貓,逗著老鼠玩。

  韓東林拿起皮包,拉開拉鏈,取出一沓錢,放在袁行舟面前,說:「這是五萬元。行舟,我知道你不缺錢。這只是我的一點意思,請你收下,務必收下。」

  袁行舟拿起一疊,用手彈了彈,說:「誰說我不缺錢,我缺得很,不缺錢的是你,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和錢就是好朋友。我連它的遠房親戚都算不上。但是,無功不受祿啊,這平白無故的錢,我不敢收。」說罷,把錢又放回桌上。

  「不不,這樣說吧,行舟,我們做筆交易。這錢你拿著,就當我向你買那封信以及和信里有關的事情。」

  「又繞回去了,」袁行舟嘆了口氣說,「東林,麻煩你話說清楚一些,什麼信,啊,搞得這麼神神秘秘、雲裡霧裡的,實在不爽。」

  韓東林張口欲說,忽然,袁行舟的手機響了。

  韓東林只好做了個手勢,說:「你接,你先接。」

  「喂,誰呀?噢——彭處長!」袁行舟的聲音由低突然到高,「哎呀,想死我了,老哥,多久沒見到你了。你看,都不回來看看我……哦,有空,有空,你來了怎麼會沒空,天大的事我都要推到一邊……哦,好的好的,一定一定。要不要向老闆匯報一下你回來了?……好好,等你電話啊。」

  袁行舟合上手機,聳了聳肩,說:「老彭要來海川。」

  韓東林對彭方羽顯然不感興趣,又把話題引了回來:「行舟,算我求求你了。你也知道,我走到這一步不容易。這個檻如果跳不過去,就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真的,行舟,求求你,高抬貴手吧。」韓東林幾乎是哀求了,眼中隱隱有淚水。

  「莫明其妙。」袁行舟嘟囔了一句。

  「袁,行,舟!」韓東林被激怒了,拍案而起,「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這樣求你,你難道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非得要搞個魚死網破!?」

  「嗤——」袁行舟一聲冷笑,「我就知道,豬肚翻過來就是大便,露出本來面目了吧,真是一副小人嘴臉,無恥之極!」

  「小人,無恥,哼,姓袁的,別老裝著一副假清高的屌樣,好像你有多高尚。我承認,為了仕途、為了家庭,我用盡心思、絞盡腦汁。你呢,你不一個屌樣!你不也是不擇手段,給李之年舔癰吮痔當哈叭狗?你高尚,高尚到把自己的女人送到李之年床上。你那點破事,還以為都沒人知道?擺到街面上,問一問,誰無恥,誰卑鄙?」

  「你——」袁行舟氣得臉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一封信就能搞倒我,告訴你,沒那麼容易。你以為你就那麼清清白白,呸!」

  袁行舟拂袖而去。

  「姓袁的,小心點,不要走暗路!」韓東林朝袁行舟的背影惡狠狠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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