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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3:22:35
作者: 爾雅
我說,我要去大海邊。
但是突然間爆發了海嘯和地震。媒體上發布各種消息,伴隨令人驚心的實時畫面。不斷上升的死亡人數。蔓延的廢墟。哭泣和絕望的倖存者。我驚慌地感覺到,這些巨大的災難正在逼近我們。我緊緊抓住許百川的手,就仿佛海嘯和地震正在到來。我突然懷疑,我的愛情既虛幻又矯情。相比於驕傲的大自然,生命脆弱如小小草芥,又有什麼理由去憤怒和哭泣。
我抱著他,親吻他的臉龐、耳朵和眼睛。我愛你。我的動作誇張又無恥,就仿佛到了此刻,才找到一生里唯一愛上的男人。又仿佛我若是不這樣說出來,不這樣緊緊抱住他、親吻他,他就會從我的手中和唇齒間離開。
他抱著我,唇和手在回應我強烈的欲望。他說,我也是。
你得說出來。
好。我愛你。
聲音不響亮,我說,你得再說一次,要吐字清晰,聲音響亮。
我愛你。
嗯。
然後我覺得海嘯和地震在很遠的遠處,即使巨大的浪潮衝過來淹沒了我們,我也不會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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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那就去古城吧。其實重要的是出遊,去哪裡無關緊要。那些被渲染的古城很像是韶華已去的女人,臉上的脂粉粗俗艷麗,隨時都要掉落。無數遊客走來走去,像是倉皇涌動的螞蟻。人群過處,古城破敗,仿佛戰爭過後的廢墟。
我只要這個男人在身邊。在我的眼睛能夠看到的地方,在我的手可以夠得到的地方。我如此貪婪,以至於當眼睛和手指不能到達的時刻,不能夠呼吸。
我喜歡坐火車。火車讓我覺得緩慢又柔軟。我期望它更慢。慢到停下來。我希望突然遭遇塌方,或者暴雨沖毀鐵路,或者地震到來。那樣就可以停下來了。他笑了,小婊子,那我們吃什麼呢?我們會餓死。我說,吃你。我拿起水果刀,在他的臉頰和脖子上比劃。刀鋒發出閃閃的光亮。你的身體上哪一塊會比較好吃?他看著我,像是真的在想我的問題。他說,應該是胸脯,因為你常常在咬,你都咬出過血。我看著他說話的嘴唇,紅潤鮮艷,像是施過唇膏的美人。我說,先吃你的嘴唇,因為你是個騙子,你說謊。你用嘴唇說謊。我想嘗嘗說謊的嘴唇是什麼味道。
我買下一個包廂的四個鋪位。這樣整個包廂就屬於我們兩個。我把空調開到最暖和的溫度,為的是我可以只穿上內衣。我在狹小的床鋪間走動,偶爾也會爬到上鋪去。我擺出放浪的姿勢,引誘和挑逗他,像一個妓女。後來,我們在火車的轟隆聲里做愛。輕易就到了高潮。緊接著是另一次。我希望火車的前方有塌方和山洪,或者至少是晚點。有一次真的發生晚點。從太原到杭州的火車上。但是一個乘務員進了包廂。她年輕、純潔,臉頰上有星星點點的雀斑。她認出了許百川。她說看過他的電影《自殺》。她還在媒體上讀到《賣畫記》的拍攝花邊。她拿著一個筆記本,上面寫滿了她青春時代的痛苦、渴望和理想。她請許百川在其中的一張空白頁面上簽名。她說她熱愛文學,渴望寫作,大學裡讀的是西方文學專業。成為一個乘務員是生活的巨大玩笑。說到這裡的時候,年輕的女孩子眼睛裡淚光閃閃。就像是一個流浪許久的孩子,突然找到了父親。
我應該表現得有教養,禮貌又溫柔,耐心聽她講述糟糕的生活如何傷害了理想。可是我討厭她純潔光亮的眼神。蓄謀的氣味如此明顯。還討厭許百川熱情傾聽的表情。他就像是期待這個女人的來訪。我對於火車晚點的期待完全是個錯誤。晚點為這樣的女人製造了機會。但是許百川沒有拒絕的表示,看上去在享受這樣的機會。他坦然而無恥。於是我生硬粗魯地打斷了她的訴說。我問她,火車為什麼晚點,為什麼鐵路部門從來不為晚點而道歉?你知道我有多麼討厭晚點嗎,尤其是在晚點的時候,還有人興致勃勃地談論電影和文學?我的樣子一定是粗俗無禮的,我明白。我就像是一個專橫的、野蠻生長的村姑。我也討厭自己是這樣。從前我不是。我一直驕傲,充滿自信,溫和,很少對陌生人發火。但是我不能控制,失控的情緒越來越強烈。
年輕漂亮的乘務員驚慌失措,我的粗魯嚇壞了她。臉上是楚楚可憐的無辜。她向我道歉,眼睛裡的淚水發出亮光。
這只是不愉快的插曲。大多數時間裡,他和我討論美食、購物、趣味民俗和酒店風物。他乖巧、溫存,像一隻漂亮優雅的貓。他懂得迎合與討好。一切都讓我期待和喜歡。即便有時候,他假裝的痕跡明顯,我還是難以控制我的喜歡。整日整夜,他都在我身邊。我想要的,正是這樣。
我會選擇最好的酒店。它製造某種私密與自由。還有你所期待的占有欲。這種感覺可以到每一處細小的物品。我喜歡這種感覺,不是因為物品本身,而是緣物品而起的空間想像。我會慵懶地臥床,走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口,俯瞰窗外喧鬧的車輛、人流,紅塵中的街道。快樂的欲望升騰,緩慢又強烈。房間裡的男人安靜、俊美、溫順,是一隻乾淨漂亮的羔羊。他比平日看上去更美。
我看著他,欲望燃燒,不能自已。突然之間,我決定不要出遊,那樣會掠奪他此刻的美,會消除我蓬勃的欲望。我渴望著時光在這一刻停留。
我在他面前走動。幾乎是裸體。扭動腰肢和臀。擺出放浪的姿勢。從光影的明暗間出入。我想像自己是古代的妓女,風華絕代,傾城傾國。我知道自己很美。我知道此刻的妖魅配得上他的美。他抬起頭,看著我走動的樣子。從頭髮到頸項,從胸到臀,從手指到腳踝,從肚臍到私密之所。他說,小婊子。說話的時候,暖暖的光影映照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澈。
他說,無恥的小婊子。
我們做愛。在溫暖的早晨。在懶洋洋的午後。在盛大迷離的夜晚。緩慢而持久,溫柔又強烈。每一次都是新鮮的,就如同我們的第一次。每一次我都會達到高潮。
有時候當高潮到來的時刻,我會哭泣。我無法控制。我尖利的指尖划過他的皮膚,我的牙齒撕咬他的肌肉。直到他身體上滲出血液。咸與甜混合的味道讓我得到短暫的寧靜。因為這一切過於完美。完美到讓我懷疑。我經常在想,這個被我緊密地纏繞、擁抱在懷裡的男人,其實是我的幻想;我抱得越緊,他越是會迅速地離去。正因為此刻的緊緊相擁,下一刻到來之時,他就會被另外的力量擄掠而去。因為我此刻用盡了力氣。
我哭泣,咬牙切齒,倉皇無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