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鴻門宴
2024-10-04 13:13:17
作者: 朱維堅
下班鈴響,李斌良換上便衣,和古澤安一起向外走去。李斌良邊走邊問誰跟古澤安一起來的,古澤安說他只帶個司機,司機就讓他自己找地方吃吧。走出辦公樓後,古澤安問怎麼走,李斌良有點兒為難:開警車去當然不好,可是,臨時抓一輛沒有警用牌照的轎車又不湊手,打計程車吧,又覺得輕慢了古澤安。正在為難,大門外傳來喇叭聲,一輛「瑪莎總裁」出現在視野,這不是自己上任時碰到的那輛車嗎?車停到李斌良和古澤安身邊,車門開了,跳下來的是馬鐵,他親熱地同李斌良和古澤安打招呼,更出人意料的是,後邊的車門打開,一個五短身材的男子跳下來,正是岳強發。他居然親自來接自己和古廳長了。
「李局、古廳,快,上車吧,上車!」
李斌良注意到,一些民警的目光向這邊看過來,他頓時感到十分的難堪和尷尬,急忙上車,堅決讓古澤安上前排,自己鑽進後排。
「瑪莎總裁」緩緩啟動,向公安局大院外駛去。李斌良從車窗看到,兩個本局的中層幹部正在指點著車說著什麼,他意識到,自己上了岳強發車的消息會很快傳遍全局,傳遍碧山。可是,他已經無法改變這種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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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局長,不容易呀!」岳強發感慨的聲音讓李斌良把目光從窗外收回,扭過頭,看到了岳強發在對自己笑著。「李局長,我一點兒都不撒謊,凡是到碧山任職的處級以上幹部,我說的是正處級以上的,沒有不到強煤公司來拜碼頭的,只有你例外呀!」
既像調侃,又像不滿,同時也含有說不清的意味。按照李斌良的脾氣,本該給予強烈反駁,可是,他意識到還不到時候,就裝作沒聽明白:「我來了之後,沒一天輕鬆的時候,連市委的幾個常委都沒見過幾回面。」
「李局,你把我跟幾個市委常委比?他們算什麼,讓我請他們吃飯,還得等。李局,謝謝你給我這個面子啊!」
這明顯的是不滿了。李斌良急忙說:「哪裡,岳總,應該謝你才是,確實,你的名聲別說幾個常委,就是書記市長的名聲也沒法比呀。我沒來之前,就聽說過您的名聲,我所以遲遲沒上門兒,也是唯恐巴結不上您哪!」
李斌良很滿意自己的回答,裡邊含有反諷,可是又不明顯,讓你感覺得到說不出什麼來。這話有了效果,岳強發急忙說:「李局,你這話說哪兒去了?我有點臭錢不假,可是,我從沒忘本,更沒把自己當回事,沒有朋友,多少錢也沒用。李局,你還是不了解我呀,其實,我是個苦出身,也不怕你笑話,老爹是放羊的。我高中念了幾天,就不念了,為啥,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我已經十七八了,這書我還能念得下去嗎?我得活下去,得奔自己的前程啊。跟你說吧,我下過煤窯,拉過平車,當過修理工,多少攢了點兒小錢,又東借西挪,成立了一個運輸隊,算是挖了第一桶金。再隨後,進入了煤礦業,開始,也跟別人一樣,開小煤窯……對,不瞞你說,我也私開亂採過,不過仗著交了些朋友,沒有受過大的罰,算是挺過來了,後來,煤礦慢慢開大了,開多了……」
李斌良聽著岳強發的話,想起自己一個時期以來,聽到有關他的各種劣跡的傳言,心中暗說:「你他媽的怎麼把煤礦開大的,開多的?還不都是巧取豪奪嗎?在這個過程中,你害過多少人?沾過多少人的血?總有一天,我要你付出代價。」
岳強發繼續沉浸在自己的講述中:「說起來,我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在不容易呀,我總結過,最重要的一條是,我交了一群好朋友,沒有這些好朋友的幫忙,就沒有我岳強發的今天,所以,在我岳強發的心目中,朋友最重要。對,這些朋友中,很多都是戴著烏紗帽的,啊,也有不少像您似的,戴著大蓋帽,正是有你們這樣眾多朋友的支持,才有我的今天。」
岳強發說者無意,李斌良卻聽得有心,暗想:是啊,你說得對,你能走到今天,全靠腐敗分子們的保護,但是,想把我拉到你的隊伍,你看錯人了!
「所以,我特別重視交朋友,更願意和你們警界的人交朋友。不信你問古廳長,我們是多少年的朋友了?」
古澤安笑呵呵地說:「那是那是,別說已經處多少年了,一天是朋友,就一輩子是朋友,我們這輩子都綁到一起了。」
話說得真赤裸,古廳長,你說的是真話嗎?你想過結局嗎?現在可是十八大以後了,大概,你們是想同歸於盡吧!
「李局長,我的意思你聽明白了吧,你來碧山後,哪怕是給我打個電話,我心裡也痛快,只要你看得起我,我絕對把你當朋友,哪存在誰巴結誰呀?難道,今天,是我巴結你嗎?」
「不是不是,岳總,今天您請我,我是受寵若驚,真的受寵若驚……」
好不容易,李斌良敷衍得車停下來。岳強發說:「李局,公司到了,請吧!」
李斌良下車,首先看到一個女人,三十出頭年紀,面龐白皙,一襲白色衣褲,面龐上掛著親切的笑容,迎接著李斌良。這是李斌良在碧山見過的除謝蕊之外的第二個面龐較白的女人,對,她的眉眼有幾分似曾相識……
岳強發介紹:「李局,這是我們強煤集團的宋總。」
女人笑言:「副總。我是岳總的助手。」
「宋總,您好!」
「您好,李局!」
李斌良和女人握手時,心中暗自稱奇,看上去頂多三十出頭,何以成為強煤集團的副總,和岳強發又是什麼關係?
「李局,請吧!」
宋總手向前示意了一下,這時李斌良看到兩個年輕的姑娘,都穿著淺色衣服,面孔白皙。再向前看,是兩個身材高大勻稱的男青年,看上去敏捷矯健,英氣勃勃。這四人皆恭敬地向他躬身施禮。
岳強發說:「他們都是我們集團的員工,啊,都不是當地人。李局,請吧!」
李斌良仍然沒有邁步,而是抬起頭,看向強煤集團的辦公樓。李斌良一直沒來過這裡。他想像著強煤集團的大樓應該豪華氣派,可是現在看去卻有些失望,在碧山市,這也就是一幢中上檔次的寫字樓,而且不是很高大,看上去已經建了一些年頭。
岳強發介紹說:「這已經不是我們集團總部了,總部早挪到荊都了,正在考慮遷到北京。這裡只能算是一個老根據地吧。不過,人不能忘本,我在這兒還保留著辦公室,有空就回來住些日子,進辦公室坐一坐。李局,進去吧!」
李斌良向樓內走去。這時,二女二男再次向李斌良和古澤安鞠躬,嘴上說著標準的普通話:「古廳長好,李局長好!」
岳強發說:「看那小伙子是我花高價從哈爾濱雇的,咱們碧山人挑不出這樣的,太土氣,帶出去丟份兒。」
這麼說,這兩個人是岳強發的隨身侍衛或者保鏢了。
「小姑娘也是我從北京和杭州雇的。」
李斌良無語。
走上二樓,李斌良和古澤安隨著岳強發、宋總順著一道走廊向前走去,走到一個辦公室門口停下來,門楣上是鑲金的標牌,上有醒目的「董事長總經理室」字樣。岳強發上前打開一道厚重的木門:「李局,請!」
從出發到現在,岳強發和宋總一直在招呼著李斌良,卻不理副廳長古澤安,這讓李斌良有些不安。可是,古澤安卻滿不在乎的樣子。李斌良很快明白了,他們之間,已經到了「不見外」的地步,現在,自己是他們聯合請來的貴客,所以,他們要以自己為中心。想到這些,李斌良也就泰然了。他要看一看,這個晚上的戲如何演下去。
李斌良走進岳強發的辦公室,邁進第一步就覺得受到了一點兒震撼。因為,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非常寬闊的辦公室……不,說辦公室已經不太合適,在屋子深處,放著看上去沉重而又碩大的老闆台,和一個同樣厚重的老闆轉椅。後邊是一排實木製作的辦公木櫃,看上去同樣厚重,引人注目的是,柜子的門上,都鑲嵌著金黃色的金屬拉手,看上去同樣沉甸甸的。
古澤安玩笑著說:「岳總啊,我們走的時候,把你柜子的拉手給我和斌良一人一個吧!」
「咳,費那事幹啥,喜歡的話,拿幾根金條多簡單!」
這……
古澤安說:「斌良,明白了吧,這些櫃門上的拉手,可是純金做的。」
真是炫耀,無所不在的炫耀啊,是不是過分了一點兒?再有錢也是土豪啊!
儘管這麼想,李斌良心裡還是有些吃驚。他繼續打量著辦公室,發現,這套桌椅要是放到一般的辦公室中,基本就占了一半以上,可是,在這個屋子裡卻只占了很小一塊,因為,在老闆台的前面,還有一圈看上去同樣非常高檔氣派的皮沙發,看到這些,又覺得像是進入了會議室。這個情景,讓李斌良感覺到幾分眼熟,很快想起帝豪盛世里張華強的辦公室。兩者確實有些相似,但是,從氣派上講,張華強的辦公室和這裡相比,又小巫見大巫了。
宋總按了一個開關,又有燈光被打亮,整個屋子也就顯得更加清晰、一覽無餘地呈現在李斌良眼前。李斌良的目光轉到牆上,再次感覺到震驚。
牆壁上懸掛著好多照片,都放得很大,還鑲著看上去非常貴重的鏡框。
李斌良所以被這些照片震驚,是因為他發現,照片中好多人都見過,有的甚至經常在電視上露面。這些照片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幾個影視明星,這可不是普通的影視明星,而是目前最活躍的、知名度最高的一線明星,其中有兩位甚至還是國際級影星,如果說這些影星重在名聲的話,那接著看到的就不只是名聲,而是實實在在的權力和影響力了。李斌良最先認出的是省政法委副書記兼紀檢委副書記譚金玉,照片上,他正在和岳強發親切交談著,看上去非常親昵。繼而,又在這張照片中,看到另兩位省領導,一位是省委主要領導,另一位是省政府主要領導,他們同樣在和岳強發親切交談,同樣看上去非常親密。古澤安走上來,悄聲對李斌良說:「瞧,強哥多能,我這個副廳長年頭也不少了,卻沒有一張這樣的照片啊。」
李斌良不語,目光繼續移動,相繼又看到兩張照片,眼睛睜得更大了。之所以如此,顯然這兩張照片中的人物級別分量要超過前邊的省領導……不,這兩位人物過去也曾是荊原的省領導,可是早已進京多年,級別更高了。就是這個人,在照片上和岳強發握手的同時,還用另一隻手臂拍著他的肩膀,看上去,關係比譚金玉還要親近。李斌良吃驚之餘,目光繼續移動,當看到下一張照片時,更加吃了一驚,這個人雖然級別在照片中不是最高,可是,卻常在電視台的新聞中露面……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到最後一張照片上時,眼珠立刻不動了,他幾乎無法相信這是真的。這張照片上和岳強發親切握手交談的不但是照片中級別最高的,現在雖然退下來了,但是其影響力還是非常巨大……
這張照片讓李斌良油然想起,那次從網上看到岳強發的照片時,感到其背景上一張照片中的人物輪廓似曾相識,就是他……明白了,怪不得人們都畏懼岳強發,怪不得岳強發為所欲為,原因就在這裡。李斌良感覺到心底泛出絲絲涼意。
岳強發湊到李斌良身旁,淡淡地說:「李局,沒啥看的,我乾爹已經退下來了,說話雖說還管用,可是,怎麼也不如在台上的時候了。」
乾爹?他叫這位乾爹?難道……怎麼可能,這麼高級別的領導怎麼會認這個地方惡勢力、煤霸、無惡不作的犯罪分子為乾兒子?不可能,岳強發在吹牛,拉大旗作虎皮,這是不可能的……李斌良不想相信岳強發的話,可是又不敢不相信。照片就在這兒掛著,這種假,估計岳強發不敢造,那麼,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真的是乾爹乾兒子……李斌良想要罵人,卻不敢罵出口。他忽然感覺到一陣渾身無力。李斌良目光移動了一下,又發現一張有點兒奇怪的照片,這張照片上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看上去意氣風發的樣子,一手指著前方,一手和岳強發勾肩搭臂說著什麼,顯得特別親昵。這人是誰?怎麼當不當正不正地擺在這裡?
岳強發說:「這是兵兵。」
「斌良,你沒見過,他是……」古澤安湊過來介紹了情況,原來,他是剛才那位大領導的公子。
噢,怪不得。一對父子都和岳強發這麼親近,如此說來,乾爹乾兒子確實是真的了。
李斌良已經不再震驚,只是感覺到心涼,很涼很涼,越看越涼。他向旁邊瞥了一眼,看到了觀察自己的岳強發臉上得意的表情。他在向自己炫耀,示威,或者說是一種警告:別跟我過不去,否則,倒霉的是你自己。是的,一定是這個意思……
「岳總、李局、古廳長,機會難得,合個影吧!」
說話的是女副總,她的身邊是一個禮儀兼護衛的男青年,他手上拿著一架看上去很大、很專業的攝影機。
古澤安附和說:「對對,機會難得,強哥、斌良,來,咱們哥仨合個影……不,強哥,你先跟斌良合一個。對,就在這屋子裡邊,以牆上的照片為背景,挺有意義的!」
「好哇,來,李局,咱哥倆親近一下!」岳強發說著湊到李斌良身旁,用一條手臂攬住了他的肩膀,男青年在女副總指揮下,不失時機地端起照相機,把這個鏡頭拍了下來。
「好,這把算我一個,來!」
古澤安走上來,和岳強發一邊一個,把李斌良擁簇在中間,李斌良急忙說這不合適,古廳長是自己的上級領導,年齡又大,應該在中間。古澤安說都是兄弟,什麼大小的,就這麼拍。於是,就這麼拍下來。李斌良明白,今天晚上,他們是有備而來,自己只能豁出去了。
「哎呀,時候不早了,李局一定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還要吃飯,看來今晚早著呢。可是去哪兒吃飯,自己可不能再稀里糊塗地跟著了。「岳總,你知道,現在上邊抓得很緊,得注意影響。」
「那是當然,你們放心,咱們去的地方,絕對保密,沒有任何問題。」
什麼地方,絕對保密,沒有任何問題?李斌良在他們的擁簇下,走出強煤集團總部,上車。這時他注意到,女副總並沒有上車,而是在車外揮手再見。這個女人到底是個什麼人,是岳強發的情人嗎?似乎不像,那麼,她到底什麼身份,擔任岳強發的副手,對岳強發不卑不亢,一副不在其下的樣子?
想不清楚。車啟動了。二十分鐘以後,車慢慢減速,停了下來。
李斌良下車後四顧,發現這是城郊接合部的一條僻靜街道上,街道兩邊都是普通的居民住宅,來往的行人也不多,看不出有飯店的樣子。這是什麼地方?
岳強發要馬鐵把車停頓好,帶著李斌良和古澤安順著街道向前走去。李斌良帶著探秘和好奇的心情,隨之向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一個彎,三人來到一個院落外邊。初看上去,這是個普通的院落,一圈磚砌的圍牆,一個關得嚴嚴的堅實大門,裡邊是一幢磚房。除了院牆略高一些,房子大一些,看不出什麼異常。
岳強發走到院門前,按了幾下門鈴,大門無聲地緩緩打開。三人走進院子,門又自動合上了。
李斌良向前望去,發現一個人正在院子裡迎接著他們,原來是政法委書記武權。李斌良沒有吃驚,這種場合如果沒有他,反而奇怪了。
「斌良,快來……走,進去!」
明明三人在場,還有副廳長古澤安,武權卻只跟自己一個人打招呼。看來,今晚古澤安絕不是跟著自己蹭飯,而是飯局的主人之一。
李斌良隨著武權走進房子,進屋後才發現裡邊別有洞天,僅說這包房,乍一看去,覺得裝潢得有些土氣,可是仔細觀察才發現,所有裝潢材料都是透出紋理的實木,再加上大理石的飯桌,傳統風格的實木座椅,一切,既透出殷實富貴的土豪氣派,也給人以富貴感。
「來,斌良,你坐這兒,坐這兒。」武權殷勤地把李斌良讓向最裡邊的正座,李斌良再次說明,武權和古澤安都是自己的上級,都比自己年長,可是,古、武他們卻都說是來陪他的,非要他坐在主位不可。李斌良實在推辭不下,只好坐下,而岳強發緊挨著他的左手坐在旁邊。落座後,岳強發和武權低語兩句,武權轉向李斌良:「對了斌良,我剛才通知華強了,他一會兒也到。」
這太過分了。李斌良覺得,在這點上自己不能妥協。他沒有回答,但是,臉上立刻現出明顯的不悅神情。岳強發當然看清,立刻說:「咳,讓他來幹什麼?鬧心,別讓他來了!」武權拿出手機走出去,片刻後回來,歉意地對李斌良說,張華強不來了。
李斌良的臉色這才好了點兒。
岳強發說:「走菜吧!」岳強發發話後,菜很快就上來了。第一道菜就讓李斌良吃了一驚,是大龍蝦,這種東西,李斌良是一次外出見有錢的老同學時吃過一回,那味道至今印象深刻。可是,他的吃驚還沒結束,海參、鮑魚、魚翅相繼上來了。天哪,碧山是煤城煤區,離海可遠著呢,海鮮店是有,可那都是平常的海鮮,什麼海魚、海蟹之類的大路貨,像這種高檔的海鮮,居然出自這個農家院,不能不讓人震驚。李斌良忍不住說了聲太貴了,引發了岳強發的笑聲。「李局,我不是說了嗎,我有點兒臭錢。你說,要錢幹啥?不就是吃喝玩樂嗎?這算什麼,上次我去廣州,還吃過活猴腦子呢!」李斌良聽了,身心不由痙攣了一下,說不出是噁心還是反感,斜了岳強發一眼,一種別樣的恨意從心底油然而生。
菜上齊了,酒也上來了,讓不會喝白酒的李斌良欣慰的是紅酒,不過,他馬上注意到,酒瓶子很是特殊,裝潢極其講究,商標全是外文,這……
古澤安微笑著說:「哎呀,強哥,我跟你好了這麼多年,你可沒用這酒招待過我呀,這是……」
「路易十三,」武權說,「斌良,岳總特意給你要的洋酒。看出來了吧,別看地方不咋樣,這裡可是啥好東西都有。」
岳強發說:「武書記,這牛可不敢吹,將就吧。李局,不好意思了。」
李斌良問:「岳總,這酒……」
「不貴,一萬七千多塊一瓶。」
什麼,這小小的一瓶酒,還沒有一斤吧,一萬七千多塊?李斌良不再露出吃驚的表情了。看來,岳強發為了招待自己,是豁出血本兒了。可這頓飯對自己來說,連根汗毛都不如。
「可惜,我喝不了多少啊,不過,謝謝岳總的好心了!」
「李局,你這麼說我可不答應。你來了,我才上的這酒,你一口不喝,我心裡可真過不去!」
古澤安勸說道:「對,斌良,不多喝,強哥的心意,品嘗品嘗也行啊!」
就這樣,李斌良被倒了大半杯酒。
酒倒好了,開始喝吧。但是,喝之前必須說句話呀。岳強發要武權和古澤安誰開口。二人都說,他強哥是主人,他們怎麼能越俎代庖。岳強發說:「好,我說就我說。今天這頓飯,我特別高興,因為李局長賞了我面子。不為別的,就為我又交了個新朋友。哎,李局,我可以這麼說吧!」
「啊,可以,可以!」
「那太好了,就為我們幾個新老朋友坐到一起,干一杯吧!」
岳強發、古澤安和武權都端起酒杯,但是卻不往唇邊送,而是眼睛看著李斌良。
李斌良說:「古廳長、武書記,你們知道,我不會喝酒……」
古澤安說:「斌良,你也知道了,這酒可不是一般的酒,你瞧,已經倒你杯里了,你不喝,不是浪費嗎?對,這一杯可就上千元哪!」
別說,李斌良還真被這話打動了。因為他出生於農村,從小母親就精打細算地生活,這也影響了他,他最看不慣浪費,即便很小的浪費他都心疼,何況,這一萬七千多元的酒。沒辦法,他端起酒杯說:「這樣吧,我試著看看,能不能把這杯喝了,不過,再不能給我倒了。」
「好好,不倒了,不過,這杯酒你一定喝下去。對,李局真給我面子,斌良啊,上次,我讓你喝酒你可是沒給我面子啊,還是岳總面子大呀。哎,別白喝,強哥,你跟李局碰一下,我拍個紀念照!」
任你們搞吧,反正,我是豁出來了!李斌良和岳強發碰了一下杯子,喝了一口酒品了又品,實在沒品出好喝到哪兒來。酒一下肚,話就自然而然地上來了。岳強發借題發揮:「說起來,喝這種酒,和兵兵有關係,我第一次和他見面,他招待我,就喝的這種酒,從那以後,我就上癮了。那次,我和綏安省委苗勇書記一起喝酒,喝的也是這個,後來苗勇給我打電話說,他喜歡上這種酒了。那次我去綏安,給他捎去兩箱。」
一瓶是一萬七千多元,一箱是多少瓶,兩箱是多少錢?李斌良不由在心裡算計起錢來,又暗罵自己小家子氣,可就是禁不住自己這麼想。
「這事不知怎麼讓咱們省的代清副省長知道了,放風說,我給他的是茅台,給外省書記的是路易十三,是瞧不起他。你瞧,因為喝酒還得罪人了。沒招兒,我又托人給他捎去四箱,他這才不說啥了。對李局,來,咱們再干一個。不,你再來一口。這種酒就這樣,初喝不感覺什麼,越品越覺得好!」
李斌良拿起酒杯,和岳強發碰了一下,又抿了一口,再次細品了品,還是沒品出什麼來。
「好,李局,我知道你滴酒不沾,沒想今天這麼給我面子。對了李局,我跟你說實在的,我交的朋友,官兒大的有的是,可是,我還真沒幾個發自內心佩服的,他們個個裝得人五人六的,酒一下肚,過個三五圈,就變個人了,也不裝了,啥話都說,跟你拍胸摟背的,跟社會上人沒啥區別。」
古澤安和武權在旁聽著,哈哈大笑起來。
「不過呢?我交的是朋友,不管他是人是鬼,是官兒是民,只要瞧得起我,我就把他當朋友。多條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啊。正因為有了這麼多的朋友,我才活得踏實,啥也不怕。我這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要是想跟我過不去,就是我讓著他,我這些朋友也不會讓著他。他們可不像我,只要一句話或者寫幾個字,就比啥都管用。李局長,你說是不是?」
看來,這是說給自己呢,是在提醒和警告呢。李斌良一時想不出恰當的話回應,故意裝沒聽見,沒有說話。
「瞧,現在有了你這個朋友,要是有人整我,你能讓嗎?」岳強發很聰明,大概是感覺到剛才的話的刺激性,立刻收了回來,「不過呀,我對朋友也絕對講究,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李局長,你有什麼難事,跟我說吧。聽說你有個寶貝閨女?安排工作沒有?沒的話包給我了,保你滿意……」
古澤安說:「強哥,你這話說晚了,李局長的閨女安排了,還是我找的人,安排到荊陽集團了。」
「哎呀,找我好了,荊陽雖說不錯,可是趕不上華安,我跟宋國才說一聲,安排到華安多好啊!李局,要不,把閨女調到華安那邊去?」
「不不,不了不了,不麻煩岳總了!」
「這話就說這兒吧,哪天,閨女不想在荊陽幹了,跟我說一聲,整個荊原,單位任你選。對了,聽說,你還沒對象……」
「哎,不是,李局長有對象了,我見過,人不錯,長得也漂亮,對,斌良,你們什麼時候結婚哪?」
「這……還沒定。」
「那定的時候一定告訴我一聲啊,我得送一份厚禮……對了,新房有沒有?我在荊都有房地產,荊安區有片新荊小區知道嗎?那裡有我十幾處房子,哪天有空,我拉你去一趟,你挑一個,對,先說好,是送給你的……」
李斌良眼前浮現出一片漂亮的新建小區形象,那就是新荊小區,全市有名的高檔住宅區呀,無論是位置、交通、綠化在荊都都是第一流的,自己曾路過那裡,看到過,可是,想都不敢想能在那裡有一套房子……他急忙搖頭:「岳總,說遠了,我們還八字沒一撇呢!」
「那咱們也說好了,只要你結婚,你的新房就歸我了。」
古澤安說:「哎呀,強哥,你這個承諾我們會監督執行的,不過稍稍遠了點兒,可是,有個現實問題,你能幫還是幫斌良一把唄。」
「行,什麼問題?說!」
「李局的副廳唄?地市級公安局局長是可以提到副廳的,據我所知,咱們全省的市級公安局局長還是正處級的,也就碧山和桑林了。你說,李局長水平能力咋樣?夠不夠格?」
「當然夠格,好,這事我包了,省級我不敢打保票,太低了我也犯不上說話,處級和廳級,正是我說話的級別。斌良,你自己打聽著點兒,什麼時候省委開常委會研究幹部,保證有你。說好了,就下批了!」
這口氣,趕上省委組織部部長了,不,趕上省委書記了。難道,岳強發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
古澤安嘻嘻哈哈地說:「斌良,你把心放到肚裡吧,不出三個月,保證副廳到手。實不相瞞,當年,我這副廳長,也是強哥說的話。對,武書記當年提副廳,也是這樣。」武權興奮地說:「確實,斌良,強哥吐口唾沫就是釘,你就等著好消息吧!」
看來,這是真的。可是,這世界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這裡邊的代價是什麼?
岳強發好像猜中了李斌良的心思:「斌良,你一定覺得我在吹牛,或者想,我不會白白給你辦事。可是你想想,我還需要什麼?錢,我就是放火燒也得燒上幾天,權呢?我自己雖然沒當官,可是,比一些當官兒的說話還管用,我能用著你什麼?對,就一個條件,只要你答應了,我保證今後你在碧山……不,在荊原,要風有風,要雨有雨!」
一個條件,什麼條件?李斌良看著岳強發。
岳強發也在看著李斌良。
李斌良終於說出口:「這……岳總,什麼條件?」
岳強發說:「非常小的條件,就一句話的事。」
一句話,什麼話……
古澤安說:「還是我明說了吧。斌良,你把剛才的稱呼改了,這就是條件。」
稱呼,剛才稱呼岳強發什麼來著?對,岳總。那麼,改成什麼?
李斌良又看向岳強發,岳強發依然在看著李斌良。
「這……」李斌良醒悟地說:「強……強哥?」
「哎,斌良,強哥不要你別的,就要你這句話。太好了,我今天太高興了,又有了個好弟弟。來,斌良老弟,把杯子拿起來,干!」
岳強發把酒杯替李斌良拿起,塞到他手中,又拿起自己的酒杯,使勁地跟他撞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李斌良也只好把杯中剩下的酒全部倒入口中。這次,他品出酒的味道來了,是一種苦澀的味道。
「好了,斌良老弟,」酒下肚後,岳強發又說起來,「你就等好消息吧,副廳級還不是頭兒,還有正廳呢。對,副廳就是高級幹部了,其實,就是公安廳廳長也沒什麼了不起的。今後,只要你跟強哥走,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怒火在心底熊熊燃燒,卻只能竭力壓抑著。李斌良儘管有豁出去的思想準備,卻仍然不勝折磨。
一曲鈴聲響起,打斷了岳強發的話,四人互視一眼,武權拿出手機,匆匆看了一眼,向李斌良笑了笑:「我接個電話!」然後走出去。岳強發和古澤安的情緒好像被這個電話鈴打斷了,一下子沉寂下來,再不說什麼。片刻,武權走進來,李斌良注意到,他好像是有點兒不安。接著他舉起酒杯:「對不起,家裡有點兒事,來,斌良,幹了這杯我先走一步。」
李斌良急忙說:「那好,我也該走了,咱們一起走!」
古澤安、岳強發和武權對視了一眼。
古澤安說:「這……我也有點兒累了。強哥,就到這兒吧!」
「那好,咱們換個時間再聚。斌良,哪天我去拜訪你!」
「好好,強哥,歡迎你!」
此時,只要能快點兒脫身,李斌良是什麼都能答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