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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朦朧的夜晚

2024-10-04 13:13:04 作者: 朱維堅

  陳青看出了李斌良的焦急,車開得飛快,終於趕在下晚班之前開到了省廳大門口,穿著便衣、等候在大門口的省公安廳廳長林蔭迅速開門鑽進車,和李斌良並肩坐到後排。李斌良清晰地感覺到他的體溫傳過來,並奇怪地感到,此時,他心頭的壓力和焦灼忽然減輕了不少,而是從心底生出一種力量。

  是李斌良提出這樣見面的,他不想讓古澤安看到自己進入廳長室,引發猜測。林蔭也同意他的想法,接到電話後,就走出省廳大樓,來到大門口等他。

  李斌良努力克制著激動,開始匯報一天來接收到的所有信息,包括徐峻岭和胡金生對自己談的一切。儘管車內光線有些幽暗,可是,李斌良看到,林廳長聽著自己的話,越來越嚴峻,甚至,還能感覺出幾分不安或者恐懼,這……

  

  林蔭聽完,好一會兒沒有出聲,這讓李斌良有點兒擔心起來。林蔭終於開口了:「斌良,我知道了。這些話,除了我,不要和任何人說。」林蔭只說了短短的這麼一句話,就再無下文。

  李斌良很不滿足,想讓林蔭再說點兒什麼,可是,又覺得不知要他說什麼。而林蔭也不給他機會,說完後,就要陳青停車,然後打開車門,下車前,再次囑咐李斌良和陳青一定要保密,迅速轉身走去。

  林廳長這是怎麼了?難道,他也和碧山的那些人一樣,難道,他也畏懼岳強發的勢力?也要退避三舍……李斌良突然感到心頭非常的鬱悶,無法排解。手機忽然響起,因為心情使然,他一時聽而未聞,直到陳青提醒,才把手機放到耳邊。

  「爸……」

  原來是苗苗,是寶貝女兒。李斌良一下忘了鬱悶,大聲回應:「苗苗,有事嗎?」

  「有,爸,我想你了!」

  一句話,說得李斌良心裡忽地一熱,甚至嗓子都有點哽咽了:「苗苗,爸爸也想你,對,爸爸回來了。」

  「是嗎?太好了,你在哪兒啊,咱們一起吃飯,我發獎金了……」

  一幅美好的畫面出現在李斌良的面前:一條安靜的街道旁,兩個美好的身影和美好的面龐在迎接著自己,她們的臉上都帶著親近的、暖人心肺的笑容,李斌良不錯眼珠地迎著、盯著這個畫面,向她們走近,走上去……

  「爸——」

  苗苗叫著撲上來,撲進他的懷裡,雙手攀住了他的脖頸打著墜:「爸,你回來了,怎麼不告訴我一聲啊……」

  李斌良的眼淚都差點流出來了,在經歷了碧山那污濁的空氣、污濁的環境、污濁的事件後,突然感受到女兒的溫暖,讓他切實體會到,什麼是幸福,什麼是親情。瞧,她都十八歲了,還像多年前一樣,看到自己,有時會突然撲上來,攀住脖頸打起墜來。他一邊抱著她一邊小聲說:「行了行了,你都多大了,太沉了,爸爸架不住了。」

  聽李斌良這麼說,苗苗才放開手臂,這時李斌良看到,她好像又長高了,瞧,個頭兒已經超過了沈靜,只是還未完全成年,身材纖細一些。看上去,她情緒很好,一切正常,或許,抑鬱症已經遠離她而去,再不回來……

  「回來怎麼不打個招呼?」沈靜走上來,沉靜地對他微笑著。李斌良說:「給你們個驚喜不是更好嗎?」沈靜笑了笑:「走吧,不早了,餓了吧!」

  三人向路旁的一家小飯店走去。走進包房坐好,苗苗拿起菜譜,問李斌良吃什麼,李斌良說,凡是她愛吃的他都愛吃。苗苗就不客氣地點了起來,她點了四個菜,其中兩個是甜的。一共三個人,兩個是女士,女士都愛吃甜,李斌良沒有任何意見。

  等待上菜的空隙,一個人的手機不時響起微信的提示音,苗苗下意識地拿出手機欲查看,沈靜在旁提示地叫了聲「苗苗」。苗苗意識到什麼,又把手機放下並關了機。她告訴李斌良,沈靜曾經提醒過她,不要老是玩手機,對健康不好,聚會時玩手機,是對他人不尊重。又補充說:「好不容易見上老爸一面,就更不能玩它了。」李斌良聽了,由衷地對沈靜表示感謝,因為苗苗迷戀手機刷屏之事,他也曾勸阻過,可是收效甚微,想不到,沈靜卻幫自己解決了這個問題。沈靜對他的感謝淡淡一笑,問起他的身體如何,工作怎樣。李斌良回答說一切都好,謝謝她惦念。這時,李斌良似乎感到,沈靜有話要對自己說,心裡的那根弦忽然悄悄繃起。然而,一頓飯過去,沈靜也沒說什麼,這又讓他的心放下來,吃了頓非常舒心珍貴的晚餐。

  飯後,李斌良和沈靜並肩走在人行道上,苗苗則知趣地遠遠走在前面,給他們留下足夠的空間。油然間,上次回家、晚飯後並肩徜徉的畫面重新出現了,李斌良忽然感覺到,這就是上次的重複,或者說是上次那個傍晚的繼續。這次,會不會繼續上次的交談,又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沈靜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向前走著,李斌良只好自己開口,他望著女兒前方的背影,打聽她現在的情況。沈靜這才開口,告訴他說,苗苗最近表現很正常,甚至可以說非常好,他應該看出來了,她非常快樂,抑鬱症好像徹底痊癒了。說到這兒,感嘆地說:「唉,一切,都要感謝古廳長,要不是他,你不知要操多少心呢,哪能像現在這樣一心一意干工作。」

  那根弦再次悄悄繃起。

  「古廳長說了,苗苗的前途由他包了。還說,你這麼多年,一直在拼,工作幹得出色,名聲也很大,可是,沒想到生活搞得這麼糟,說他今後一定替你分擔,不能讓你再操這種心了,還說你的女兒就是他的女兒……」

  李斌良忽然心情一下子變壞了,可是,他努力保持平靜,不流露出來。

  「沈靜,我不在家時,你跟古廳長有過接觸嗎?」

  「啊,有一次碰到了,他挺熱情的,隨口嘮起這些事。」沈靜目光看著前面,平靜地回答了李斌良的話。

  可是,李斌良感覺到她沒說真話,他感覺,她和古澤安或許並不是碰上的,或許並不止一次的接觸,而且,她對自己有話要說,只是,一時沒有尋找到合適的方式說出來而已。算了,別讓她為難了。想到這裡,李斌良主動開口:「沈靜,你有話想跟我說吧,咱們之間還用繞彎子嗎?有話直說唄!」

  李斌良看到,沈靜臉龐好像出現了紅暈,現出了一點兒難為情。可是,他的話雖然讓她有點尷尬,也打破了她的困境。她想了想低聲說:「你……和古廳長沒什麼矛盾吧。不,我是說,你在碧山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果然。「沈靜,古澤安到底跟你說過什麼?」

  「是這樣。古廳長不是給我留過電話,要我有事隨時找他嗎?那天,我給他打個電話,問我調轉的事辦得怎麼樣了。他說正在辦著,有一定難度,讓我再等一等。然後就嘆息了一聲,說你讓人操心,讓我勸勸你。所以,我才……」

  所以,你才問我和古澤安是不是有矛盾了,在碧山是不是又出什麼事了。

  「沈靜,你繼續說,古澤安說什麼具體的沒有?」

  「這……我聽出他話裡有話,就追問他,你在碧山怎麼了。他沒說具體的,只是說你做事有點兒愣,搞不好會被人暗算。然後又說,苗苗安排到荊陽集團不容易,一定要珍惜,還說,苗苗雖然安排進去了,可是,萬一哪兒讓人家不滿意,人家會找個毛病,隨時解僱……」沈靜的話停下來,卻輪到李斌良沉默不語了。

  沈靜說:「我本來不想跟你說,怕你煩心,可我要不說,也是對你不負責任,讓你蒙在鼓裡更不好……」

  「沈靜,你說得對,應該對我說。」

  「可是,我有點兒擔心。確實,苗苗安排到荊陽集團真的不容易,可不能出什麼差錯。對,他還跟我說:『一個男人在外邊打拼為的什麼?還不是為了老婆孩子幸福,如果不能給老婆孩子帶來幸福,那打拼有什麼意思?』」

  李斌良的心被這話微微地刺痛了一下,他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想了想又繼續問:「古廳長是不是說,我在碧山做的事,影響到苗苗和你的幸福?」

  「那倒沒有。不過,我能感覺到,有那層意思。」

  李斌良不再追問,沈靜也沒有再說什麼。然而,李斌良忽然感到,剛才出現過的幸福感不知哪兒去了。二人就這樣沉默著向前走了一段路,沈靜忽然發出聲幽幽的嘆息,讓李斌良的心陡然地疼了一下,忍不住停下腳步,扭頭看向她。

  暮靄已經很濃了,斑駁陸離的燈光,讓李斌良很難看清她的表情,她側著臉,垂著眼睛,似乎也不想讓他看清自己的表情。片刻後,她又幽幽地嘆口氣說:「人望幸福樹望春,我說過,我只是個平凡的女人,我沒有太多的奢望,我只希望自己未來的生活平平安安,平安就是幸福。」

  「可是,平安和幸福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需要有人付出代價。」

  「是這個理兒,可是,我只是個平常的女人,我只是想和喜歡的男人在一起,過平安的日子,至於代價……」沈靜在不該停的地方停下來,繼續漫步向前走去。李斌良看著她的身影,忽然覺得有點兒陌生。

  回到家裡後,苗苗大概覺得可以自由了,又拿出手機玩起來,李斌良走上前,把她的手機拿到自己手中:「爸爸好不容易回來了,也不陪爸爸說說話兒?」

  「嗯?說吧,說什麼?」

  「說心裡話呀。對了,你是怎麼忽然想起來給爸爸打電話的?」

  「是沈姨提醒我打的,沒想到,你正好回來了。」

  明白了。

  「爸,你不是要說心裡話嗎?說呀?」

  「寶貝,爸爸想聽你的心裡話,你有沒有什麼心裡話跟爸爸說?」

  「沒有。爸,我現在一切都挺好的,我想過了,我今後一定好好干工作,再不讓你操心。爸,我知道你不容易,這麼多年,一個人守著我,現在,又要忙工作,又惦著我。爸,你今後不要惦念我了,我大了,該輪到我惦念你了!」

  心底的熱流忽地化為熱乎乎的液體向眼睛湧來,李斌良急忙扭過頭,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苗苗,你說什麼呢,爸爸還不老,你就快樂地過你的日子吧,不用操爸爸的心。給你吧,有時有晌的呀!」李斌良把手機還給了苗苗,苗苗答應著,又低頭忙起來。

  李斌良本想再次勸女兒退出荊陽集團,可是看到她這副樣子,想起上次她的強烈反對,實在沒法兒說出口。可是,他的心裡卻有了這根弦。很明顯,古澤安替自己排憂解難,並不是沒有代價的,相反,代價可能還很高,只是,當初自己沒想到會有眼前的局面。現在看,他和岳強發、武權、張華強等人有著非同尋常的關係,是一路人。現在看來,自己上任時,胡金生受岳強發指使鬧事,應該就是他向岳強發那邊泄露了自己的行程,不,他不是泄露,是有意通報給岳強發和武權們,他們才提前做出了部署,以那樣的方式迎接自己。今天,沈靜轉達的那些話,肯定也是有針對性的,一定是自己驚動了他們,他們感覺到不安,以此來提醒、警告、拉攏自己。

  怎麼辦?別的好說,女兒的事怎麼辦?李斌良真的有點兒犯愁,連睡夢中都在想著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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