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靜夜不靜

  晚上的警衛讓人犯了難。譚副書記住在市賓館，警衛早已布置好了。可是，宋國才卻要在家中陪父親住，這卻是計劃外的，李斌良和高偉仁商議後，決定還像白天那樣，賓館這邊的警衛，由自己指揮，宋國才家那邊，還是高偉仁帶部分警力負責。想不到，宋國才卻態度堅決地謝絕，說他住在家中，安全沒問題，用不著警衛。最初，李斌良不同意，因為一旦出什麼事，自己負不起責任。可是宋國才態度堅決，還說自己這次來碧山，是公一半，私一半，出事也不用李斌良負責。這樣一來，李斌良無法再公開堅持。但是和高偉仁單獨在一起時，又都覺得不安排警衛不妥。高偉仁還指出，去年，宋國才家發生過一起入室搶劫案，好歹破了，不過社會影響很大。李斌良聽了更覺不能掉以輕心。思考後，他把陳青找來，要他暗中帶幾個可靠的弟兄，一律著便衣，對宋國才家秘密警衛。這才稍稍放了心。

  夜晚來臨了，賓館內外漸漸靜下來，譚副書記和隨行人員都睡下了。李斌良雖然很睏倦，可是不敢合上眼睛，他知道，此時自己肩上的擔子重千斤，確保譚副書記一行安全，比任何工作都重要。他在走廊入口處安排了一個房間，專門供自己和輪值的同志休息，這等於卡住了走廊的咽喉，可以隨時掌控走廊內的動靜。午夜來臨，李斌良囑咐了警衛的同志保持警惕後，想小憩一下，可就在這時，調成振動的手機激烈地顫抖起來，他接聽之後，悄然走出賓館。

  李斌良來到一個尚未完全竣工的高檔別墅小區，把車停在距別墅小區較遠的地方，步行著向前走去。很快，一個人影無聲地從黑暗中浮現出來，迎住他，正是滿臉不安的陳青。他悄聲對李斌良重複了一下電話里說過的話：午夜時分，宋國才突然從父親家中走出，一個人駕駛轎車來了這裡，走進了一幢別墅，他們暗中跟隨來到這裡，卻發現別墅院內已經停著一輛轎車。之後，他們守在黑暗中監視著這個別墅，可是，剛才，又一輛轎車駛來，一個男子從車中走出，走進了別墅，而這個男子卻是岳強發……

  這是怎麼回事？李斌良帶著滿腦袋疑問，隨著陳青來到別墅附近黑暗處，隱下身子向前望去，看到別墅窗子嚴嚴地遮著窗簾，只有縫隙處，透出一絲細細的燈光。裡邊到底發生了什麼？作為副部級的幹部、大型國企的老總為什麼有如此隱秘的行為，自己現在到底是警衛，還是監視。李斌良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下意識地隱著身子，注視著夜幕下的別墅，傾聽著裡邊的聲音，漸漸地，他聽到了一點兒聲音，是男人的說話聲，好像是兩個人……不，是三個人，三個男人在說話……不，不是說話，是在爭吵，好像是兩個人在爭吵，一個在調解。儘管他們都控制著音量，但是，夜深人靜，李斌良還是聽出，調解的聲音是宋國才，那麼，爭吵的肯定是岳強發和另一個人。聽，岳強發在說什麼「別給臉不要臉，要不是宋總，你連這些錢都得不到……」而另一個男聲在抗議著，但是說什麼聽不清楚。好一陣子，好像是宋國才說了什麼話，岳強發和另一個人都住了口。過了片刻，三個男人的身影從屋子裡走出來，李斌良辨出了宋國才和岳強發，而另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看上去也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出來是誰。這時，宋國才的聲音傳過來：「梅總，就這樣吧，我是不會讓你吃虧的。岳總，你也再想想，讓一點兒。」

  梅總，天哪，這不是梅連運嗎？他不是對自己大罵岳強發如何惡劣嗎，怎麼在午夜裡和他到這裡相會？宋國才為什麼也出現在這裡……

  李斌良還沒想清楚，三人已經進入各自的轎車，駛出別墅，向遠處駛去。李斌良和陳青也只能悄悄撤退。李斌良囑咐陳青，今晚見到的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還要他囑咐帶來的弟兄，也要嚴格保密。陳青讓他放心，自己帶的兩個兄弟絕對可靠。

  返回的路上，陳青詢問李斌良，剛才看到的這些是怎麼回事，李斌良卻無法回答。回到賓館，已經凌晨三點多了，他和衣倒在床上，閉上眼睛，雖然十分疲倦，卻很難馬上入睡，眼前晃動的都是問號。

  天終於漸漸亮了，一夜平安過去。吃過早餐後，譚副書記就直奔機場，李斌良帶警衛隊伍前邊開路，登機前，譚副書記與各位市領導、岳強發及李斌良等人一一握手道別。在和李斌良握手時，他又流露出親熱而又神秘的神情：「斌良，我對你寄予厚望，記住我的話。」他的話？他的哪些話？李斌良心裡很是含混，口頭卻必須認真應答。譚副書記看到了一旁的張華強，特意把他叫過來，對李斌良說：「小張不錯，挺能幹，你要充分發揮他的作用。小張，我知道你那臭脾氣，今後要改，要支持李局長工作，聽見了嗎？」

  張華強高興地答應，可是，李斌良的心頭卻壓上了一塊重石。

  譚副書記和唐書記都上了飛機，唐書記要和譚副書記同行，從省城返回北京。兩位書記上飛機不一會兒，飛機就起飛了。送行的人們都向飛機揮起了手臂，李斌良向飛機敬著舉手禮，心裡鬆了口氣，同時也覺得有些迷惑：譚副書記說是來搞調研的，可是，也沒見他調研什麼呀，這樣蜻蜓點水地來看了看，講了一番話，就匆匆離去，能調研出什麼呢？

  請記住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就這樣，譚副書記像風一樣忽然刮來，又像風一樣消失，好像什麼也沒有留下，似乎又留下了很多東西。留下了什麼呢？李斌良覺得，在自己的心裡，留下的只有對自己的批評和指責，以及為岳強發和張華強站台。最重要的是，他心中對譚副書記的良好印象和崇拜之情都隨著他的碧山之行不翼而飛。

  可是，李斌良在三天後才知道，譚副書記來碧山還另有使命。那天，市長聶銳通知他，派四十名警力前往市政府門前小廣場警衛。李斌良很是奇怪，因為他沒聽說過小廣場要舉辦什麼重要活動，為什麼需要四十人警衛？聶銳嘆息說：「你別問了，只管派人就行了。你親眼來看看就知道出什麼事了。」李斌良很是好奇，親自帶四十名警察趕到小廣場，很快發現，一輛輛各式車輛駛來，車上卸下一套套桌椅及其他辦公設施，不一會兒，一排排擺滿了廣場，一些工作人員嚴正地落座準備辦公。這副架勢驚動了過往群眾，人們紛紛駐足觀看，不知這是演的哪出戲。這時，市長聶銳也親自趕來，指揮各部門歸位，準備工作。李斌良悄悄走到聶銳身邊，問這是要幹什麼。聶銳這才說，一切都是為了落實譚副書記的指示，辦理煤礦過戶手續。

  李斌良還是不解，問辦理什麼煤礦過戶手續，要用這種架勢。聶銳告訴他，譚書記親自指示，這個手續必須一天內辦完，沒辦法，他只好把需要辦手續的七十多個部門窗口單位，都集中搬到小廣場來辦公，流水作業。李斌良再問，是誰的煤礦，過戶給誰。聶銳說：「梅連運的煤礦，過戶給岳強發。」進一步打聽，李斌良才明白，今天這個陣勢，正是梅連運那天跟自己談的，岳強發搶奪他的煤礦的結果。原來，省高級法院已經駁回了梅連運的上訴，判決開始生效，他的煤礦歸了岳強發。今天要辦的，就是把當年岳強發賣給梅連運的煤礦，再還給岳強發，而且必須當天辦完所有手續。

  李斌良聽了這些，沒有覺得太奇怪。他曾經認為，如果事情是真的，就是搶劫，甚至比公開搶劫還惡劣，可是，現在，公開搶劫在法律的保護下勝利了，作為公安局局長，對這種局面沒有任何辦法，還要承擔起保衛搶劫成果的擔子。

  李斌良看著眼前的場面，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聶銳還在絮絮地對他說著：「譚書記還親自指示，我必須本人到場督促，確保當天把手續全部辦完。你知道嗎？煤礦過戶手續非常麻煩，因為要對礦屬、礦藏等進行核查，正常情況，沒有三兩個月是辦不成的，慢的，要拖上半年甚至一年或者更長。」可說是說，做是做，儘管聶銳有想法，卻不停地督促各部門抓緊，因而，到下午三時許，七十二個章就全部蓋完。梅連運的煤礦歸了岳強發。這種速度創了中國的紀錄，不，創了世界的紀錄，再講效率的國家，也不可能有這樣的速度。

  李斌良心中隱隱抱著一線希望，那就是梅連運的身影出現，他覺得，梅連運不會善罷甘休，很可能會來現場鬧。但是他失望了，梅連運一直沒出現。在收隊回局路上，他又想起那天夜裡，宋國才的詭秘行動。那麼，今天這個場面，是不是和那天夜裡三人的活動有關呢？

  李斌良無論如何也想不清楚，他知道，即便想清楚了，也沒有什麼意義，自己對這個事既沒權力，也沒有精力過問。當前，自己必須把精力轉移到面臨的壓力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