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迷霧重重

  陳青已經帶人將兩個帶頭鬧事者抓獲，李斌良回到局裡後，立刻要韓心臣和郁明帶人對二人分別審訊，他則在監控室通過電腦屏幕觀看審訊過程。審訊中，韓心臣表現出老刑偵應有的水平，在對手拒不供認幕後指使者時，韓心臣先是告訴他，不掌握充分證據是不會抓他的，還說，知道他的後台老板厲害，所以才在做足了功夫之後審訊他的。還特別指出，他們的做法激怒了譚副書記，是譚副書記發話要警察抓他們的。這下子審訊對象蒙了，居然露出一句：「交代的不是這樣啊，譚書記不是會給我們做主嗎？怎麼……」這話被韓心臣抓住，問誰交代的他們，其急忙否認，但是陷入了極大的慌亂之中。郁明帶著陳青審訊另一人，也不停施壓，讓其陷入慌亂之中。雙方又不時交換審訊信息，不斷展開心理攻勢，兩個傢伙最後不得不承認，自己到市里鬧事是想添亂，可是，至於為什麼這麼做，誰指使的他們，卻牙咬得緊緊的，就是不說。

  這時，李斌良接到高偉仁電話，向他詢問抓人和審訊的情況，李斌良問他怎麼知道此事的。高偉仁告訴他，是張華強打電話跟他說的，在問審出什麼沒有，李斌良說，雖然最後結果還沒審出來，但是肯定有幕後指使。高偉仁提醒李斌良，他指揮韓心臣和郁明審訊嫌疑人，而不讓魏忠成和張華強參與，他們是有想法的，注意不要讓他們挑毛病。李斌良說，我作為局長，有這個權力。但是，放下電話後，他還是給魏忠成解釋了一下，說他和刑偵支隊那邊太忙，就沒找他們，而韓心臣是黨委委員，協助自己工作，又是老刑偵，就直接讓他們參與審訊了。魏忠成聽了急忙說自己沒想法，還很佩服他在短時間內查出這些問題來，並分析說，這些人肯定是故意給李斌良搗亂，讓他在譚副書記面前丟臉挨批。李斌良說恐怕不只於此，讓他分析一下，幕後指使會是誰，魏忠成先分析可能是馬剛，可是李斌良指出，馬剛在逃，很難在短時間內策動起這麼多人。魏忠成又問李斌良怎麼想，李斌良反問，能不能有比馬剛能量更大的人在操縱。魏忠成含糊地說可能，是誰卻說不好，但是表示，在這個事情上，有需要他伸手的地方，他絕不推辭。

  放下魏忠成的電話，李斌良又想到了張華強，一想到其牛烘烘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而且覺得這不是他的分工，就決定不理睬他。可這時武權卻打來電話，了解審訊情況，李斌良隱瞞了具體情況，只是敷衍說從種種跡象看，肯定有幕後指使，還讓武權分析會是誰。武權聽了很不滿，說自己要是知道還會問他嗎？然後要他有進展隨時報告，放下了電話。

  放下武權的電話，李斌良手機又響起來：「是李局長嗎？我是程遠……」李斌良一聽這個名字，心裡湧出一股溫暖：「哎呀，程主席，謝謝您哪，能在那種情況下替我說話。」程遠說：「我不是替你說話，是替正義說話。對了，我給你打過一次電話，還記得嗎？」李斌良：「記得記得，當時我就知道您是個好人，聶市長猜是您打來的，還真是。太謝謝您了程主席……」程遠說：「你別高興太早，我這人對事不對人，今後，你要有幹得不對的地方，我會不客氣的。」李斌良說：「那太好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愛聽，都歡迎。」程遠說：「那咱們說定了，今後我跟你就有啥說啥了。李斌良，我聽過你的名聲，希望你別辜負我的信任和希望啊！」李斌良說：「程主席，我會努力的。哪天抽出空來，我去拜訪您。」「別別，我知道，你忙得腳打後腦勺，你來我歡迎，可是別影響工作……」

  電話撂下了，李斌良還覺得心裡熱乎乎的。

  聶銳又打來電話，告訴他，快到午間了，會也要散了，如無特殊情況，他應回到市委大樓，親自指揮警衛工作，以贏得譚副書記好感。李斌良回到市委大樓，高偉仁迎上來，告訴他，宋國才來市委大樓了，他也就帶人趕來了。正說著，樓內響起很多人的腳步聲和交談聲，高偉仁反應很快，急忙上前拉開門，譚副書記、宋國才、唐書記、古澤安和市領導們帶頭走出來。李斌良見狀，迎上前一步，敬個舉手禮，特意叫了聲：「譚書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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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斌良這樣做的目的，是想提醒譚副書記詢問群體事件的調查情況，可是，譚副書記看了他一眼卻沒有發問，而是向前面的轎車走去，宋國才笑著看看李斌良，也跟譚副書記走去，岳強發、唐書記、古澤安緊隨其後。聶銳走上來，告訴李斌良，譚副書記一行去市賓館吃飯。

  賓館的警衛工作早已布置好。而李斌良自己和高偉仁及幾個國保支隊的民警守在最裡層，也就是飯廳外的走廊進行警衛。可是，午餐開始後，聶銳卻走出來，要李斌良和高偉仁都進去吃飯，李斌良急忙說自己在警衛，不能進去，聶銳卻說，是譚書記的特別召見，李斌良和高偉仁覺得無法拒絕，就走了進去。

  餐廳內擺放著兩個餐桌，一桌是譚副書記的隨行人員及兩辦的陪同人員，另一桌是譚副書記、宋國才、唐書記、聶銳和武權及另外兩個常委還有岳強發，顯然這是主桌。李斌良和高偉仁走進來後，向前一桌走去，卻被譚副書記叫住：「你們去哪兒？坐這桌來，李斌良，你坐我旁邊。」

  李斌良無奈，只好和高偉仁走過來，李斌良被譚副書記拉到身旁，挨著他坐下，李斌良向另一邊看了一眼，正是岳強發。這讓他心裡不知什麼滋味。

  譚副書記說：「……剛才我說到哪兒了？對，說到一定要嚴格執行上級有關規定。看看你們是怎麼做的？四菜一湯，可你們呢？在一個大盤子裡放了四樣菜，四個盤子一共十六樣兒，這哪裡是四菜呀，這不是變相讓我違紀嗎，這要讓中紀委知道了，會是什麼影響……」

  在譚副書記訓話時，李斌良果然看到，眼前的桌子上擺著四個大盤子，可每個大盤子裡邊卻用格子隔成四份，每份是一種菜。

  說話間，服務員走進來，將盤子匆匆撤走。譚副書記卻繼續批評著：「執行紀律規定，不能走樣兒。如果我首先破壞紀律規定，那這個規定在全省還能執行嗎？對了，你們以往是不是都這樣執行的？」

  唐書記急忙說：「不不，沒有，我們從來沒這樣過，這次，是覺得您來一趟不容易……今後我們再不這樣做了！」

  聶銳說：「責任在我，是我安排的伙食。」

  譚副書記說：「好了，我不說了，讓你們面子掛不住，說別的，啊，還是說說公安局的工作吧，李斌良同志，你有性格啊，辦事乾脆利落，說話直來直去，雖然有點兒嗆肺管子，可是，我喜歡這樣的同志，李斌良，好好干！」

  李斌良說：「謝謝譚書記，我正要匯報上午的群體事件，我們已經抓了兩個嫌疑人，也就是帶頭的兩個人，並已經查清，他們根本就不是商戶，而出現在市委大樓的少量商戶，也是他們鼓動的。種種跡象表明，這確實是有預謀、有組織、有目的的尋釁滋事。」

  「嗯，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李斌良故意沒馬上回答，而是看了岳強發一眼，岳強發恰好也在盯著李斌良，見李斌良望向自己，迅速把目光移開。李斌良說：「他們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故意在您來碧山調研的時候，製造混亂，造成影響，丟市委、市政府的臉，當然，主要是針對我們公安局的。」譚副書記說：「嗯，是什麼人組織的，查清了嗎？」李斌良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了桌上的幾人一眼。幾位領導的目光都在望著李斌良，岳強發的表情格外緊張。李斌良說：「譚書記，等我把事情徹底查清後，再向您匯報。」譚副書記說：「好，好，一定要徹底查清楚，不管是誰，有什麼後台，都要從嚴查處。」李斌良說：「是。」

  新一輪菜餚端上來，這回，確確實實是四菜一湯，只是，盤子大了一點兒，比平常的盤子大上兩倍有餘，不過，這不違反規定，譚副書記也不再批評，而是說：「開始吧，不好意思，我給碧山添麻煩了，先跟大家喝杯道歉酒吧！」

  氣氛一下子轉了回來，笑聲、碰杯聲開始響起……

  喝了兩杯酒後，譚副書記的態度變化很大，嚴肅的面孔被誠懇和熱情取代。他專門跟李斌良敬了一杯酒，再次對他提出表揚，還要求唐書記、聶市長等人大力支持他的工作。幾位市領導聽了自然諾諾連聲。酒喝下後，譚副書記忽然又回到原來的話題和態度，既親切又嚴肅地提醒李斌良，作為公安局局長，既要嚴格執法，也要講政治，執法要注重社會效果。李斌良有些不明白他說的話，謙遜地請他說具體一點兒，譚副書記說：「這還用我說嗎？你們那起強拆的事就有點兒愣啊！」這讓李斌良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好在聶銳在旁提出，二道街強拆是他提出來的，李斌良只是配合政府維持秩序。譚副書記卻說：「問題就在這兒，作為公安局局長，不能盲目配合、無條件地服從政府的決定，關鍵時候，應該提醒領導，想到各種可能，預防不測事件發生，而不是無原則的助推呀！」李斌良聽了很想反駁，可是高偉仁在旁把話接了過去：「譚書記說得對，我們接受譚書記的批評，回去一定認真反思，避免同類事情發生。譚書記，還請您多提寶貴意見。」譚副書記想了想又說：「那我就再忠告你們一句話。公安局局長這個職位很重要，很敏感，特別在碧山這個地方，很難當。我覺得，你們既要忠於職守，嚴格執法，還要廣交朋友，這樣，才能取得各方面的支持，把工作做得更好。」

  一時之間，李斌良聽不懂譚副書記的話是什麼意思。「廣交朋友？」指的是什麼，跟誰交朋友？還沒容他想明白，譚副書記指著李斌良身旁的岳強發說：「岳總就可以成為你們的朋友啊。他的實力你們知道吧，需要什麼，市里解決不了的，就找他，他要不幫忙，找我……」

  「哎，別別，譚書記，我可沒說不幫忙啊！李局長，您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我就是頭拱地也幫到底。」

  明白了，這「交朋友」的意思原來在此。李斌良剛剛熱起來的心一下冷下來。

  可是，當著譚副書記的面，他只能強顏歡笑，虛與委蛇，酒喝到肚子裡不知什麼滋味。

  一輪酒下肚後，宋國才也擎起酒杯，他的風度氣質和譚副書記不同，謙虛、誠懇、矜持，又不失熱情。他說：「大概，很多碧山的老人都知道我，我是在碧山這塊土地上出生，長大，走出去的，後來上了大學，讀了研究生、博士，直至走到今天的位置。儘管離開家鄉這麼多年了，可是，我永遠也忘不了家鄉，忘不了碧山，我心中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為家鄉多做貢獻。這些年來，雖然做了一點兒，還遠遠不夠，今後還要繼續努力。另外呢，我的父親還留在碧山，他說了，這輩子是離不開碧山了，要讓他離開，除非他死去。所以，在過去的一些年裡，我的老父親得到了碧山鄉親和在座的各位領導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在這裡，我借碧山的酒，對大家表示真誠的感謝！」

  宋國才的話贏得一片熱情的應答，有的說應該的，有的說必須的，還有的說照顧得不夠。酒下肚後，宋國才又向李斌良舉起酒杯：「李局長，我說句心裡話，我跟你接觸雖然不多，可是，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很好，我為家鄉有這樣一位公安局局長感到慶幸。今後，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出聲，我一定全力以赴。來，咱倆干一個！」

  李斌良端著酒杯，不知如何應答才好，也一時捉摸不透宋國才話中的含意。這時譚副書記開口了：「李斌良，宋總在咱們省可是走平道，好幾個常委都是他的朋友，你要是想進步，他給你說話，比我都好使。還不快幹了！」

  李斌良無奈，只好和宋國才碰杯，喝了一小口酒。這時古澤安又開了口：「對了，斌良，你在生活上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跟宋總說，他一定能幫忙。」

  「沒有，沒有……」

  宋國才說：「哎，李局長，你別客氣，對，我們華安集團哪年都要招人，你如果有親屬……啊，旁系的我不管，如果有直系親屬沒工作，我一定考慮。」

  李斌良的心忽然一下被打動了，因為他想到了女兒，但是，馬上又覺得不當，因而繼續搖頭，說沒有需要幫忙的。可是古澤安又說話了：「斌良，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不抓住啊？」之後，對宋國才低語了兩句，宋國才聽完恍然大悟地說：「原來這樣！對了，如果你覺得我們華安集團還行的話，你的女兒就……」李斌良急忙搖頭：「不不，古廳長，她不是已經有工作了嗎？還是你安排的呢！」古澤安說：「可是，荊陽集團雖然也是國企，效益可遠遠趕不上華安，你可以把孩子調過去嘛！」宋國才說：「對對，乾脆，調我那邊算了，我回去就辦。對，可以到我們在荊都的公司上班。」

  這些話真的讓李斌良心動，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啊，如果苗苗真的進了華安集團，那真是一步登天哪……可是，他的內心深處卻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時時鳴響，他覺得，宋國才過於熱情了，他是個副部級幹部，這樣對自己這個處級公安局局長示好，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意圖……想到這些，他的頭腦冷靜了一些，說女兒現在這樣他就很滿足了，今後有需要再找他，好歹把這事敷衍了過去。

  大概是受了譚副書記態度的影響，武權對李斌良也變得熱情起來，主動向李斌良舉起酒杯，說李斌良上任後，自己關懷不夠，干預過多。可譚副書記又改變了態度，批評武權不該這樣說，說公安工作離不開黨的領導，今後武權還真得多過問，以保證碧山公安工作的正確方向。李斌良對譚副書記這種忽冷忽熱，一會兒一變的態度極不適應，可是只能咬牙苦撐，直到午餐快結束，才找個藉口脫出身來……

  午休之後，又是會議，這次，主要有市政法委全體人員和公檢法司四個部門的領導幹部參加，在聽了幾個部門的情況匯報後，譚副書記發表了講話，講話中，再次舉出商戶鬧事及胡金生被拘留的案子，儘管他已經知道了真相是怎麼回事，可是，在講話中，話里話外，還是認為公安局的處理有失穩妥，操之過急。之後，又強調提出公安政法機關要為經濟發展保駕護航的要求。讓李斌良又感覺有些如入雲霧之中，不明白其到底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