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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7:18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的車在疾駛,逐漸逼近目的地,逼近他們心中的殺手。

  李斌良早已發現前面的黑夜透出的紅暈,隨著車輛的逼近,紅暈變成了紅色,變成了金色,最後變成了火光。

  「不好!」李斌良意識到了什麼:「快,再加速……」

  一切都已經晚了。當他們趕到時,季小龍家已經火焰沖天,無法靠近,一些村鄰無助地遠遠圍觀著,吵嚷著。

  李斌良用手機打119,回答是消防車已經出動,就在路上。

  派出所長帶著幾個民警和聯防隊員也來了,但,他們對如此大火也束手無策,只能忙亂地往外搶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看到李斌良等人,所長氣急敗壞地大聲叫著:「李教,你們也來了?!瞧瞧吧,你白天剛來過,夜裡就著火了,多奇怪?!」

  李斌良沒有回答所長的話。他望著熊熊大火,臉硬如鐵。他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巧合,也並不奇怪。

  二十多分鐘後,消防車趕到,然而已經晚了,整個房屋已經不存在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火基本撲滅,李斌良和消防戰士一起衝進火場。很快,他們在廢墟中發現兩具已經化成焦炭的屍體。

  

  不用說,那屍體的心窩肯定能找到深入心臟的刀傷。

  李斌良的身子顫抖起來。

  殺手又走到了前面。這次不應該有泄密可能,看來,他是憑直覺?

  不,是自己和派出所長白天來過這裡,驚動了他。為了自己活下去,他殺死了知情的生身母親和同胞兄弟。

  李斌良意識到,當自己白天走進這個燒毀的院子,走進這個家庭的時候,季寶子就在附近,在看著自己。離開時,那種第六感覺沒有欺騙自己,那如芒在背的感覺事出有因。

  李斌良一拉吳志深,「跟我來!」

  他抓著他的手離開人群,躲到遠處的黑暗中。此時,他感到了吳志深的手冰涼冰涼,還有點發抖。

  李斌良拉著吳志深走到遠離人群的一個地方,仍然抓著他的手不放,聲音雖然很輕,但非常鄭重地問:「你準備好了嗎?」

  心照不宣。吳志深明白李斌良話里的意思,他雖然仍在發抖,卻鼓足勇氣回答:「這……咱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李斌良覺得他回答得很好。是的,此時已經別無選擇。他更緊地握住吳志深的手,繼續逼問:「我不勉強你,你可要說真話,要做好任何準備,包括犧牲!」

  吳志深雖然猶豫了一下,但仍然堅定地回答:「斌良,別逼我口供了,我什麼都明白,只要你相信我,咱們就一起干吧。我豁出來了!」

  「那好,」李斌良很受感動,「我們只有豁出去了。現在,我們再想抓住殺手,恐怕很難很難了,只有從別的渠道突破了。不過,這也很難,甚至更難,關鍵是要保密。除了你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對,」吳志深說,「是一定要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過,」他猶豫了一下又說,「既然要調查,不可能不驚動一些人,要真正做到保密,很難很難!」

  「我知道,」李斌良說,「我們盡力而為。你說,咱們應該從哪裡著手?」

  吳志深想了想:「應該從法院那頭,案子是他們判的,執行也是他們法警執行的。」

  「有這種可能。但是,」李斌良搖搖頭說,「我倒覺得,問題也有可能出在咱們這頭,因為,季小龍執行前一直關押在看守所監舍,是由我們管理的。另外,你沒注意嗎?在我們偵破這幾起血案的過程中,總是被殺手搶在前面,這就說明,是我們內部人把消息走漏了!」

  吳志深:「這……對,你說得也對……」一下想起了什麼,「哎,胡學正那時候是看守所的副所長……他能不能……」

  這話引起了李斌良的注意:對呀,那時候他在看守所,正是季寶子被槍斃不久後調到刑警大隊的……怪不得……

  可是,此時沒有時間深究這些。李斌良按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我覺得,他一個人還沒這麼大的能量,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調查。譬如,我認識季寶子,曾經和他是同學,親眼看見他被槍斃了,他怎麼又活了呢?一定是有人掉了包,有一個長得和他非常相像的人代替他赴刑場,而且這個人又是自願的。這是怎麼回事,是我們首先要調查清楚的!」

  這時,李斌良又想到了自己的夢境,那個可怕的夢境。在夢裡,季寶子復活了,向自己伸出帶血的雙手……想不到,這夢居然變成真實的生活。

  吳志深用顫抖的語調說:「不可思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好吧,一切就按你說的做吧!」

  李斌良深深地吸了口氣:「那好吧,從現在起,我們就要過一種特殊的生活,深入到季寶子的生活中去,回到他『死後』這幾年的生活中去!」

  李斌良知道,本案進入了關鍵的時刻,困難、危險、勝利、失敗,都在前面等著自己。

  但是,已別無選擇,不管前面有多少困難和多大的危險,不管經歷多少失敗,都要一往無前,直至最後勝利。

  和吳志深談話後,李斌良指令沈兵、大熊等人留在火場進行調查,又和吳志深拉著派出所長走到一邊。

  派出所長弄得滿身滿臉都是菸灰,邊回頭看火場邊跟李斌良走。走到別人聽不見說話的地方,李斌良停住腳步,嚴肅地對所長道:「現在,我們說的話你不能跟任何人說。你能保證做到嗎?」

  所長惶然地看著李斌良:「李教……不,李政委,你說吧,我保證不向別人說一個字。」

  李斌良鄭重地看著所長說:「首先我要告訴你,我不是什麼李政委,我還是刑警大隊教導員。現在我問你,季家那個遠方的侄兒,你們見過嗎?」

  所長搖搖頭:「沒有,我是去年才調這裡當所長的,只聽人們說這老太太在遠方有個很有錢的侄兒,經常周濟她……怎麼,你懷疑這場火與他有關?」

  李斌良:「你不要提問題,要回答我的問題。我再問你,季家還有沒有什麼親屬?關係較密切的親屬?」

  所長又搖搖頭:「這,沒聽說過。」

  李斌良:「那好,請你馬上開始調查,找這裡的老戶,知道季家底細的老戶,看她家有沒有什麼較近的親屬,問得一定要細……」李斌良想了想,終於把心裡的疑團說出來:「還要特別注意,季老太太還有沒有別的兒子!不過,一定要講究方法,不要問得太直接,迂迴著問。」

  「這……」所長看看李斌良,沒再反問,說了聲:「好吧,我現在就組織人調查。」

  調查取得了成果。天快要亮的時候,所長領著一個中年漢子來派出所見李斌良。

  所長介紹說:「他姓馬,多年前和季寶子是鄰居……老馬,把你知道的情況說說吧。這是我們市公安局的領導。」

  李斌良急忙站起來,熱情地與老馬握手,又向所長要了一盒煙,親自為老馬點燃一支,然後誠懇地說:「麻煩您了,請您把知道的都談出來,這非常重要。」

  老馬一開始對李斌良很是敬畏,抽上煙之後,心情放鬆許多,對李斌良笑著說:「局……局長,您要問什麼事?聽所長說,你想知道季老太太兒子的情況?我知道,從前,她還有一個兒子,不過,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已經送了人……您聽這個嗎?」

  對老馬稱呼自己局長,李斌良感到有點好笑,因急於聽情況,也沒打斷,現在聽到這個信息,更什麼也顧不上了,只是督促著:「聽,聽,這非常重要,您快說!」

  見自己的話受到重視,老馬有點得意起來,笑了聲說:「這事兒,你也就打聽我,別人誰也不知道。那時,我們兩家是一個屯兒,季老太太第一胎生了兩個兒子,都和我同歲,小時候我們還一起玩過呢……」

  李斌良打斷老馬的話:「什麼?他們和你同歲?」

  老馬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啊,我們同歲。我這人老相,干莊稼活乾的,其實,我今年才三十四歲!」

  所長在旁邊說了句笑話:「我看你好像四十三了。行了,說正題!」

  老馬點點頭:「對,說正題。是這樣,季老太太那人你們不了解,不是正經過日子的人,窮吃脹喝的,日子過不上溜來,就把一個兒子送了人。說是送,其實是賣,聽我媽說過,好像收了三百元呢。那時候錢實啊,三百比現在三千都扛花。那年,我們家三個勞力幹了一年才分回二百多元來,一年的花銷全指它呢。那時,一件衣服也就幾塊錢,下頓館子,十人一桌也就十幾元錢……」

  李斌良怕他扯遠,急忙打斷,把話頭轉回:「好好,那麼,季老太太把孩子到底送給誰了?」

  老馬更得意了:「這你們也得問我,別人根本不知道。那是老太太的一個遠親,好像是什麼表姐家。你們說,那老太太是啥人,把孩子送給親戚還要三百元。聽說,她把孩子送人後,過了些日子又找人家去了,要把孩子抱回來,又訛了人家不少錢。」

  李斌良:「那麼,這個親戚住在哪兒?叫什麼名字?」

  老馬:「這……那抱孩子的爹娘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那孩子現在的名字,要問他住在哪兒嗎,這……」

  所長急忙又遞過一支香菸:「快說,住在哪兒?」

  老馬倒不著急,他看了李斌良一眼,把一支煙夾在耳朵上,又美美地吸了一口嘴裡的香菸,然後才伴著煙霧吐出話來:「告訴你們也沒用,三十年前,抱走孩子那兩口子就已經四十多歲,現在七十多了,都沒了。」

  李斌良著急地:「你怎麼知道沒了……請您趕快告訴我們,他們住在哪裡?」

  老馬又吸一口煙:「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其實,他們住得並不遠,離這裡也就三百多里路……是咱們鄰縣,真的,我這人記性最好,他們住的叫山河鄉。」

  好像得來的太容易了。老馬看出李斌良的疑慮之色,焦急起來:「咋,你還不信我?我說的沒有一句假。」他又尷尬地笑了兩聲,「其實,並不是我記性好。在十來年前,我還見過那個送走的兒子呢!他長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後回來認親,正好讓我碰上了,跟季寶子長得一模一樣,我問了他住在哪兒!」

  看來,一切都是真的。

  老馬仍然擔心李斌良不信他的話,繼續說:「他還跟我說,他所以回來,是因為他的兩個後老都死了,是死前告訴他身世的。他家也挺窮,要結婚缺錢,想回來看看,一是認親,見見親生的娘和兄弟,二是想借點錢結婚。可季老太太對他並不親,自己日子還過不上溜兒來呢,哪有錢借他,反過來還跟他要錢呢。那季寶子牲口八道的,還要揍他,他只好趕快離開了……對了,我還記得,他現在姓朱,好像叫朱什麼貴!」

  合情合理又比較詳盡。李斌良站起來,緊緊握住老馬的手:「謝謝,非常感謝!」

  老馬樂了:「怎麼樣?我說這些有用嗎?」

  李斌良:「有用,當然有用!太謝謝你了!」

  老馬並不告辭:「可是,你們問這個幹什麼?是想調查這場火嗎?這和火有什麼關係?」

  「這……」李斌良迅速找出一個理由,「是和這場火有關。你想,季老太太和惟一的兒子都燒死了,總得找個親屬幫著安排他們的後事啊!」

  「也對,」老馬說,「不過,季老太太有一個侄兒,你們可以找他呀!」

  李斌良心中一震:「是嗎?那,你知道她這個侄兒在哪兒嗎?叫什麼名字?你見過他嗎?」

  老馬搖搖頭:「這我不知道,只是常聽老太太說她有個侄兒照顧他,可有錢了,可還真沒見過這個人……這事真有點怪,我這人愛聯繫人,什麼人都搭結,季老太太家誰也不願去,我還去過幾回,可一回也沒碰見她侄兒。我想,她那侄兒來了也不會常呆,她那家跟豬圈似的,誰呆得下去呀!」

  李斌良有些失望,可終究還是收穫大。他再次表示了感謝,在老馬告辭的時候,他又順手把所長的半盒煙揣到老馬口袋裡。老馬假裝往外掏,被他止住。老馬很感激地說:「今後,您有事儘管找我老馬,我保證幫忙!」

  老馬出去後,李斌良對吳志深說:「兵貴神速,咱們馬上起身,去找季老太太那個兒子!」

  吳志深遲疑地:「這,是不是報告秦副局長一聲啊……」

  李斌良搖搖頭:「不用,他要是有意見我負責。咱們馬上就走!」

  臨走時,李斌良再次囑咐所長保密,不要對任何人說。他讓大熊留下幫助消防隊和派出所處理火場並進行就地調查,自己帶著吳志深和沈兵,在天還沒亮時就驅車登上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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