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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54:30
作者: 朱維堅
李斌良終於停了下來。他發現,會議室一片寂靜,人們都不說話,臉色也都很嚴肅,好像在思考。片刻,雷副局長大聲說了句:「好,李斌良說得好,我完全贊同!」
李斌良被雷副局長說得臉一熱,可心裡很高興。
張副局長、紀檢書記都表態支持李斌良的觀點,可秦副局長卻保持著沉默。這樣,別的領導也就不好再說什麼。好一會兒,還是魏民市長打破寂靜:「到底是大學生,談起來頭頭是道兒,聽上去也有幾分道理。」停了停,眼睛落到李斌良臉上:「你既然主持刑警大隊的工作,那麼我問你,你破案有把握嗎?」
李斌良覺得魏市長的語調有點怪:好像是表揚,又好像是譏諷,特別是最後一句話問得反常。當刑警的都知道,沒有誰敢保證哪起案件能破不能破,這話簡直是在叫板,讓人感到有點委屈。但,他早已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魏市長的問話剛落,他就忽地站起來大聲回答:「我覺得,這不是能不能破案的問題,而是什麼時候破的問題。這起案件必須破!我在這裡向各位領導鄭重承諾,我將和刑警大隊的弟兄們盡一切努力破案,如果破不了,我就地辭職,從此再不當刑警!」
這話把領導們都鎮住了,雷副局長聽得臉都紅了,露出又振奮又擔心的目光。吳志深又開始扯李斌良的衣服,可李斌良不為所動,有幾分激動地說:「各位領導可能認為我說大話,是啊,那麼多老公安,老刑警,誰說過這話呀,我也實在太狂了。但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因為這個兇手,我稱他為殺手,太兇殘了,太大膽了,簡直就是在向我們刑警挑戰,不抓住他,誰知他還會殺多少人?不抓住他,我還有什麼臉主持刑警大隊工作,還有什麼臉當刑警?我再說一遍,我一定要破獲此案。不破案,我辭職!」
雷副局長忍不住又叫了好:「說得好,當刑警就得有這個勁頭!」
別的局領導也向李斌良遞過讚許的眼神。然而,秦副局長仍然沒表態,兩位市領導也沒吱聲。會場又沉默了。
好一會兒,仍然是魏市長打破寂靜,他用感嘆的聲音大聲道:「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可是,我也幹過公安,當過公安局長,破案這東西我知道,不能光憑熱情,更不是說破就破的,我還得問問內行。」他把目光望向秦副局長:「秦榮,你是分管刑偵的,談談你的看法吧。你有信心破案嗎?」
這話使李斌良的心裡很不舒服。魏市長稱秦副局長為「內行」,那無疑是把自己看成外行。這……他控制著自己的感情,注意聽秦副局長說話。可是,秦副局長抽了口煙,苦笑一聲:「我可不敢打保票。我分管刑偵不假,可我不能負全部責任,我只能說,我們盡力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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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斌良聽出來,這話的口徑和自己大不一樣,而且,還帶有幾分嘲諷的味道,但他不能說什麼。還好,蔡局長在旁邊開口了:「秦局長的意思是,你是副局長,不能負全責,全責就得由我一把手來負了?行,我負全責,不過,兩位市領導在,我可是剛調來半年多,對本市的情況還不了解,在破案上,我依靠的就是秦局長。我在這裡把話說到前面,秦局長你儘管放手干,我給你搞後勤保障,案子破了,功歸你,破不了,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我想兩位市領導同意這種觀點吧!」
蔡局長的話使會議的氣氛輕鬆了一些,因為覺得李斌良說得已經夠多了,沒人再說話。
魏市長把臉轉向劉書記:「你先談?」
劉書記急忙一擺手:「你談你談,我對破案是外行,你幹過公安,你談吧!」
魏市長:「行,我能擺正位置,書記總是最後做總結的。」
劉新峰笑道:「別開玩笑了,我這書記可是副的,你當市長可是正的。」轉向大家:「大夥可能不知道,我們倆是高中同學,魏市長當時就是我的上級。他是班長,我是學習委員。」
魏市長說:「可別提往事了,同學三年,人家考上了名牌大學,我呢?只考個中專,好歹混碗飯吃!」
劉書記說:「不過,你現在不是也有大本文憑了嗎?對了,還有碩士學位呢!」
魏市長:「那也不敢跟你比呀,你可是正牌研究生啊。對了,還是書歸正傳吧!」
兩位領導打了幾句嘴架,終於轉到正題,到底還是魏市長先談。會場又嚴肅起來,人們都翻開小本兒,拿出筆準備記錄。李斌良和吳志深也從口袋裡拿出筆記本。
魏市長咳嗽一聲開口了:「大家都知道,我當年當過警察,當過刑警,也當過公安局長,這是我引為自豪的經歷。應該說,我還是有點發言權的。但是,今天和當年的治安形勢、犯罪規律都有了很大不同,因此,我也不敢說自己談的都正確,都有針對性,更不敢打什麼保票,就像剛才李斌良那樣……」
李斌良又從魏市長的話中聽出了譏諷的意味。還好,他很快進入正題:「下面,我僅就此案談三點看法,供大家參考。」
魏市長使勁抽了口煙。停了停說下去:「第一,剛才秦局長匯報時說提取到了指紋,我覺得,應該充分利用。小李剛才說的破案設想雖然有道理,但忽視了這一點。要知道,這可是最有力、最直接、也是惟一可靠的證據,絕不能忽視。你們一定已和情報資料室的指紋卡比對過了,可這還不夠,因為我知道,你們的資料庫存的指紋太少,是近幾年建立的,很不全面,要擴展比對的範圍,我看,可以將全市可能作案年齡段的人都比對一遍,也正好藉此機會充實一下你們的指紋檔案庫。當然,根據輕重緩急,分期分批,先從市區開始,年齡可掌握在二十歲至五十歲。當然,這工作量大一些,可破案沒有捷徑可走,不能怕干笨活,很多大案就是干笨活破獲的。李斌良,你說對嗎?」
李斌良一時語塞。從魏市長的話中可以看出,他確實是個內行,其分析和指示也不無道理。可擴展指紋比對範圍,擴展到全市,這談何容易?得多大工作量?這可是專業比對呀,全局只有技術科那兩個技術員,什麼時候比對完?再說了,殺手到底是不是本地人還很難說,把力量都投放到這上邊,萬一……
還好,魏市長並沒有真讓他回答的意思,在他猶豫的時候,話已經繼續下去:「我的第二點意見是,不要輕易下結論。剛才李斌良談了,這三起案件應併案偵查,兇手的年齡在二十五歲以上四十歲以下,是不是太絕對了?經驗告訴我們,很多案件在破獲後往往與我們最初的判斷相差甚遠。是的,這三起案件是有相似的地方,可難道就沒有別的可能?我看,林平安被殺和毛滄海被殺就不盡相同。他們都被銳器刺中心臟而死,可毛滄海只是胸口一刀,林平安是十幾刀,胸口那刀只是十幾刀中的一刀,他還被刺壞了雙眼。說那十幾刀是欲蓋彌彰,我覺得,現在下結論還是為時過早。因此,從這點上說,我們還是要擴展排查面,寧可走些冤枉路,也不能把兇手漏掉。我建議,你們應該分兩條戰線開展調查,一條是毛滄海,一條是林平安。蔡局長、秦局長,對,還有斌良同志,你們說是不是這樣更好?當然,這也是我的個人看法,供參考。」
李斌良注意到,在自己名字前面是「還有」兩個字,顯然是無足輕重的意思。
魏市長開始說第三點,也是最後一點:「第三,要加強領導。在這一點上,我就不說套話了,只強調一點。蔡局長剛來時間不長,對本市的情況還不太了解,斌良雖然工作有熱情,但是……斌良你別不愛聽,實事求是地說,你從警時間不長,也缺乏實踐經驗,因此一定要依靠領導,多請示多匯報,千萬別自以為是,要多向秦局長請教……秦榮,你剛才推責任來著,我可要批評你,蔡局長雖然是一把手,但破案要靠你,你上不能靠,下不能推,這麼大案子,你一定要全力以赴!」
魏市長停停又掃視一下會場:「當然,我也不能推責任。我提議,成立破案指揮部,由我任總指揮,新峰書記和蔡局長任副總指揮,下設辦公室,辦公室就設在公安局,由秦榮任辦公室主任,其他幾位副局長都是成員……對,斌良也算一個。大家看這樣行不行?」
略略靜場,人們都點頭。魏市長舒了一口氣,露出笑容,扭頭對劉新峰道:「劉書記,該你了吧,請做指示吧。我哪兒說得不對,儘管批評!」
劉新峰一擺手:「豈敢!不過,既然來了,不說幾句不好。」他轉向在場的人:「我覺得這是一個誤區,領導就一定比別人高明嗎?我看未必。領導不是神,他不可能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今天也是這樣,我也就接著魏市長的話講幾句,只是預先聲明,不可能句句都對。」
劉新峰雖然這麼說,在座的人反而更加重視他的話,李斌良聽起來也覺得順耳,心情也好多了。
劉新峰說著臉色漸漸嚴峻起來:「我覺得,這三起案件確實非同尋常,如果不及時破獲,很難預料兇手還會做出什麼大案來,那將極大地影響我市整個治安形勢,直接影響廣大人民群眾的安全。為此,我很讚賞斌良的態度。決心和信心是勝利的保證,要破案,就得有這種破釜沉舟的精神。當然,斌良干刑警時間還不長,確還有很多東西要學。但,話再說回來,無數事實已經證明,高度的責任感和強烈的事業心,往往在工作中發揮決定性的作用。就當前這三起案件來說,領導是重要的,但關鍵還是靠公安局整體作戰,靠刑警大隊這把尖刀,尤其要靠斌良他們。所以,我們領導的意見只供參考,你們絕不能當成金科玉律。在破案中,一定要發揮主觀能動性,靈活機動,和犯罪分子鬥智鬥勇,才能取得勝利!」
劉新峰說到這裡笑了笑,目光望向蔡局長:「對了,我得提醒蔡局長,你是公安局的一把手,也來大半年了,不能老是以不了解情況做藉口推責任。就像魏市長說的那樣,你上不能靠我和魏市長,下不能推給秦副局長和斌良他們,也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切實負起責任來,把工作部署好,在發揮刑偵部門作用的同時,還要調動全部警力,打總體戰!」
李斌良聽著劉書記講話,他注意到,當劉書記點自己的名字時,有好幾個人把讚許的目光轉向自己,餘一平還似笑非笑地向自己點了點頭。不過劉書記的話與魏市長不一樣,這麼下去,不造成矛盾嗎?他看了魏市長一眼,他的臉色依然那麼凝重,似乎沒有什麼反應。
劉書記說完又問魏市長還有什麼說的。魏市長想了想,看著蔡局長、秦局長和李斌良,咳嗽一聲道:「我最後只強調一點,我和劉書記是正副總指揮,具體工作我們不能做,可不能把我們的耳朵堵住。案情有什麼進展一定要隨時報告。這也算是一條紀律吧!」散會了,魏市長和劉書記向會議室外走去,公安局的領導都站在門兩邊送。劉新峰走過李斌良身邊時,又緊緊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斌良,好好干,給我這老校友爭光,有什麼事找我!」
魏市長也同李斌良握了手:「記住,案件有什麼進展一定隨時報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