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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6:30 作者: 映川

  看母親泡糯米,上山摘山竹葉,我才知道五月五近了。

  一隻只碧綠三角形的小糯粽下鍋的時候,母親說,你上楊家買點香吧。

  

  楊保紅的家在鎮子的尾巴上。香濃郁的香味老遠就能聞得見,遠遠看見他家門前擺了一個香攤子,上面堆著各種各樣的香,細杆的,粗杆的,直的,圓盤狀的。

  我在門外喊,月蘭姨。

  楊保紅的母親崔月蘭在門裡應說,誰呀?

  我說,我是袁濤。

  崔月蘭說,哦,進來,進來,我手上做著活呢。

  院裡鋪著幾大張蒲蓆,上面晾著裹好的香。屋腳一圈也密密麻麻地支著香杆子。崔月蘭坐在一隻大簸箕跟前,手上紅一道,黑一道的,將沾好水的香腳放到粉蘿里裹粉。她的手靈活地一轉動,香料就圓滾滾地沾上了香腳。裹上第一道香料的香放到旁邊一隻架子上擱著。楊家出的香一般要上三次粉,質量好,味道正,四鄉八鄰的都喜歡買他們家的香。

  崔月蘭說,來買香的吧?

  我說,是,我媽讓我按往年的規矩買香回去。

  崔月蘭說,你等幾分種,我把手頭上這點活做完了就給你拿。

  我說,保紅呢?

  崔月蘭臉上露出喜氣說,他在屋後幫我舂香料呢。他這幾天特別聽話,也不往外跑了,讓幹什麼幹什麼。

  果然能聽到咚咚地棰打聲。我繞到屋後,看到楊保紅手持一根長棍在石臼里搗。他邊搗邊往裡邊添香葉,剛進去的乾脆香葉發出茲茲破碎聲。

  楊保紅聽到腳步聲朝我的方向看過來,他的眼睛一下眯小了。他沒有跟我打招呼,繼續搗他的。

  你還挺勤快的,不出去看熱鬧了?我說。

  楊保紅仍然不看我,像和我慪氣,他突然把棍子從臼里抽出來,棍子上粘的香料飛灑到地上。他把棍子扔到我的腳邊。棍子掉到地上,哐當的一聲,有金屬之聲。這是一根經過千錘百鍊的棍子,板栗色,油光光。

  我說,你幹什麼?

  楊保紅梗著脖子傲然說,張業民是我打的,就是用這條棍子打的。你不來找我,我遲些時候也會去找你的。你說了他是好人,我也覺得他沒有那麼壞。

  我俯下身子把棍子撿起來,棍子很沉實,我在手裡掂了掂,遞給楊保紅,他不接。我看他身子發抖,又氣又好笑,你開什麼玩笑?說自己打了人很神氣?

  楊保紅說,張業民不是說過被打的時候聞到一股中藥味嗎,你聞聞手上的棍子。

  我把木棍湊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清香的草藥味。我看著楊保紅,他的那張俊臉在陽光下似乎是透明的。

  我試著將棍子放進石臼,慢慢地舂搗,香葉漸漸變成黑色的香泥。

  楊保紅說,這條棍子有年頭了,我還沒生下來它已經在我們家了。

  崔月蘭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袁濤,香給你裝好了,我給你選了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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