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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5:18 作者: 映川

  何書秀夫婦帶小孩檢查完,趕緊到超市買奶粉。售貨員向他們隆重推薦其中一款,「雖然罐子上寫有中文,但保證是進口奶源,沒有任何問題,再不買過兩天可能就要脫銷了,現在是非常時期,今天賣好幾十箱了。」

  何書秀一聽急了,他現金不夠,刷卡買了兩箱。麗敏憂心忡忡盯著收款機吐出白髮票,「這奶粉這麼貴,以後怎麼辦?」何書秀說,「幾罐奶粉還能把我們吃垮?別人的孩子吃得起,我們的寶寶也吃得起。」

  他們回到家裡已經過了中午,做好的飯菜擺在桌上,月嫂不見蹤影,馬冬梅在收拾燒烤材料。韭菜、芥蘭、鮮藕洗淨,切得整整齊齊,豆腐乾、香菇、河蝦、小魚、小螺肉、鵪鶉蛋一串串碼起來了,還有一盆鮮紅的雞腸、雞肝、雞胗子。其他肉類一般是要醃製到下午才開始用竹籤串起,早上何書秀出門急,什麼肉都沒醃上。

  何書秀說,「阿姨呢?」

  馬冬梅說,「不知道,她說出去逛逛。」

  何書秀說,「我們帶小孩去醫院,她反倒輕鬆了,也不知道把寶寶的床墊子拿出去晾晾。這樣的懶人還整天惦記著紅包,難道她以前做的人家都是傻子,給她派紅包,吹牛吧。」

  麗敏說,「算了,算了,就當給她放假吧,我們又沒有紅包給人家。」

  馬冬梅說,「秀哥,你買回來那一袋雞我清理好了,下水留晚上燒烤,肉放冰箱了,你一下買這麼多,冰箱差點放不下。」

  何書秀差點把那袋雞給忘了,聽馬冬梅提起,省起剛才看到的那些雞腸雞肝雞胗子是這麼來的,早上噁心的感覺泛上來。「趕緊把那些雞拿去扔了」,何書秀厭惡地捂著鼻子。他有理由懷疑是自己買瘟雞的不良之舉才讓兒子經歷了一劫,你讓別人吃瘟雞,人家就讓你兒子吃毒奶粉,這是一報對一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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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冬梅說,「咦,好好的怎麼拿去扔了,好幾十隻大肥雞呢?」

  何書秀說,「你的為什麼還蠻多的,讀書的時候怎麼不見你這麼勤學好問?我們啊,什麼虧心事也不能做,你千萬要記住這一點,別在城裡學壞了。」

  麗敏插句嘴,「這雞看起來很好啊,又不是白得來的,扔了太可惜。」

  何書秀擺擺手說,「你別管了,我說扔就扔,馬冬梅,你記得走遠點,扔到垃圾回收站去。」

  馬冬梅還是很心痛那些雞,想再勸看表哥臉色不好,強忍住了。她把放進冰箱裡的雞一隻只取出來,裝回蛇皮袋,大大咧咧扛到肩膀上說,「我拿去扔了。」

  何書秀說,「今晚我們不擺攤了,休息一晚。」

  聽說晚上不用出去擺攤,馬冬梅馬上把肩膀上的袋子放下來說,「表哥,如果不用擺攤,扔完垃圾我想出去逛街,好久沒得逛了。」

  何書秀說,「去吧,去吧,人多車多要當心,過馬路不要光看紅綠燈,很多車子都不認那燈的,仔細看沒車了再過。」他心疼表妹,在她手裡塞了十元錢。

  馬冬梅是在麗敏懷孕到八個月的時候來的。何書秀開的是夫妻店,麗敏沒辦法幹活了,就讓馬冬梅過來替上。馬冬梅家裡窮,何書秀一直幫襯讓她上學讀到高一,是馬冬梅自己不爭氣,上完高一死活不願意再讀了,說讀書腦殼痛,寧可回家種地,於是她爸就讓她回家種地了,種不到半年她又說要到城裡打工,掙錢供弟弟讀書,碰巧何書秀要人幫忙,馬冬梅樂顛顛地來了。

  馬冬梅有十元錢在手裡底氣更足了,出家門直奔遠洋網吧,進到裡面熟練地交押金取密碼條。白天上網是晚上上網的一半價,今天可以多上一些時間。馬冬梅到城裡不到半年,上網史已有三個月。第一次是石梅帶來的。

  何書秀的燒烤攤斜對面有個菸酒批發店,石梅是給人看店的。石梅和馬冬梅的年齡差不多一般大,石梅十九,馬冬梅十八。石梅比馬冬梅早進城三年,十六歲出來幫人看孩子,看了兩年不怕人家說是雇童工了,自己出來找工作。石梅見識自然比馬冬梅要廣,是個大方外向的女孩,一有時間就和馬冬梅擠一堆,說她是梅,冬梅也是梅,兩人有緣分。她讓馬冬梅看她的化妝包,看她的衣服,還恨不得把她三年來的見識一股腦全部輸送給馬冬梅。馬冬梅不喜歡讀書,這方面的接受能力卻超強,她把石梅的化妝技術學會了,把石梅用黃瓜香蕉敷臉的美容方法也學到了,只恨不能像石梅一樣在外邊租房住,自由自在,隨心所欲,學不能致用,讓她鬱悶得很。

  馬冬梅覺得石梅教她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是上網了。石梅在網上掛了近十個固定網友,有時候還和網友約出去見面,玩上半天,這把馬冬梅羨慕壞了。馬冬梅上網一段時間以後,熟悉了拼音輸入法,進出幾個聊天室,也掛了兩三個固定網友。只不過她白天要和何書秀一起洗菜,串肉串,晚上又出去擺攤,平日抓住空溜出來也上不了一兩個小時。

  馬冬梅拉出好友菜單,只有一個人頭是彩色的,叫「我要飛」,這不是馬冬梅以前聊熟的好友,是那種隨意加上去,幾乎沒什麼交流,可現在沒誰掛在網上,只能將就了。

  「我要飛」先馬冬梅一步打了招呼,「咦,很少見你掛在網上啊?」馬冬梅說,「我每天都要上班,沒有時間。」「我要飛」說,「你做什麼工作?」馬冬梅說,「我在飯店工作。你呢?」「我要飛」說,「我在一家房地產公司上班。」……

  兩人從工作到年齡到籍貫全聊了,從馬冬梅這邊來看,她沒有全部說實話,例如年齡她加大了三歲,說自己二十一了,也沒說自己是從農村來的,只說自己是本地人。對方好像一點也不懷疑馬冬梅說的話,說和馬冬梅聊天很開心,希望兩個人能做朋友,還希望馬冬梅能把照片發給他看,他主動把自己的照片發過來給馬冬梅看。從照片上看,除了眼睛小點,臉色較為蒼白,「我要飛」算得上是一個帥哥。對方要照片為難馬冬梅了,她很久沒有照過相了,到城裡來三四個月,是想過要照些照片的,可表哥家裡忙得一鍋粥根本沒空提這事。她跟「我要飛」說,「下次來我傳給你看。」「我要飛」很高興,跟馬冬梅約好了下一次上網聊天的時間,還說不見不散。

  聊了兩個小時,馬冬梅找了藉口下線,她得趕緊找一家照相館照相去,明天不一定有時間了。

  每條街上都有照相館,不過叫照相館的很少了,都叫影樓了。那些有大櫥窗,櫥窗里擺放模特,張貼大副GG畫的影樓馬冬梅不敢進,出入裡面的人都太漂亮了,連服務員都化著漂亮的妝。馬冬梅在門外轉來轉去,手放在兜里,捏著她的所有家產。這幾個月她攢了些錢,前兩天寄了三百塊回家,還剩下不到五十塊。她最終選了一家叫梁記的照相館,門面不大,價格寫好掛在牆上。馬冬梅給站櫃檯的老師傅說她要照一張全身照。老師傅看了馬冬梅一眼說,「剛到城裡來吧?」馬冬梅臉紅了點點頭。老師傅說,「我幫你在大街上照幾張漂漂亮亮的,不要裡面死板板的布景做背景,保你寄回家父母看了高興。」馬冬梅說,「要多少錢呢?我怕錢不夠。」老師傅說,「放心,小姑娘,就收你沖洗費。」

  老師傅讓馬冬梅站在大馬路邊上,高樓前邊,公共汽車前邊都照了。照完後他讓馬冬梅等一會,他馬上將照片沖洗出來。照片拿到手上的時候還是溫潤的,馬冬梅太喜歡這些照片了,大街上這麼人,這麼多車,都變得模模糊糊,只有她清清楚楚地在笑。她說,「師傅,你的手藝真好,人也好。」老師傅說,「別看我老了,手藝可沒老,我不需要什麼高科枝,照樣比那些影樓照出的效果好,這才叫真功夫。」馬冬梅說,「以後我照相一定找你。」

  馬冬梅回到家裡,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好聞的香氣,何書秀在熬燒烤汁,月嫂和表嫂麗敏在逗孩子玩。

  何書秀閒下來的最大愛好是「研創」燒烤新品,像芝麻肥腸串燒、香玉南瓜串燒、雞皮蔥肉串燒都是他慢慢琢磨出來的招牌燒烤。他還特別重視配料,燒烤醬、燒烤汁隔一段時間一定換換味道。他說了,汁水醬料是燒烤的靈魂。他還說了,我要烤出人人喜歡吃的燒烤。這是他最大的理想。

  何書秀熬的燒烤汁味道確實不同一般。他用的大部分配料是從山區老家運過來的,像山里野生野長的山姜籽、野山姜、野山蔥。單單烤羊肉他就配製好幾種汁水,儘量照顧到口味不同的顧客。前些日子老舅來了一趟,這老舅年輕時在外打工,有些見識,和他說起靈香草可以去腥驅寒,辟穢,以往熬羊湯的時候放上一兩枝,味道清香。何書秀第一次聽說用靈香草來做佐料,今天晚上他試著在汁水裡加了靈香草。他把幾串羊肉浸入汁水裡,告訴大家,等會有羊肉串吃。

  他問馬冬梅吃過飯沒有,馬冬梅說在外邊吃了,他就讓馬冬梅過來跟學他切肉。馬冬梅小心翼翼拿刀,切下一塊薄肉片。他捏起來看,「還是厚了,照我的標準應該是一毫米的厚度最適合燒烤,你切的至少有一點五毫米了,眼下肉這麼貴,本來可以切三片的,你切兩片,我們又少賺幾毛錢了。」他拿起一坨解凍得七八分的五花肉說,「肉這時候是最好切的,稍微有點硬度,走刀容易。」他幾刀下去,薄薄一片片肉落在案板上。馬冬梅拿起來一片對著燈光看,「可以照見光呢。」他把刀遞給馬冬梅,她切下半片肉。他說,「肉切成這樣說明你心裡沒有度數,你我讀書都不多,但始終如一這個成語還是學過的吧,下刀就得始終如一。」馬冬梅接著切,三四片肉里有片把符合何書秀的標準。何書秀說,「我沒有這麼多好肉讓你試,平時你切菜切瓜都當作是練習。」馬冬梅點點頭。何書秀說,「串肉不能像串珠子那樣密密實實,要攤開來,你看,用兩根簽子串這幾片五花肉平展展的,看起來材料很足,多有面子,我們不坑人,但也要講點技巧。」

  給馬冬梅上完課,何書秀烤先前用靈香草汁醃過的羊肉。在火紅的炭火上,肉吱吱叫,漫出奇異的香氣。麗敏嘗了第一串,「好吃,比以前吃的香。」馬冬梅說,「一點羊膻也吃不出來,又香又嫩。」月嫂也吃了好幾串,咂咂嘴說,「這種燒烤的東西要少吃了,致癌。」

  何書秀嘗肉有自己的一套規範動作,先把嘴巴嗽乾淨,烤好的肉趁熱咬下一小粒,比花生米大不了多少,用幾顆門牙輕輕嚼,舌尖配合著攪動,讓肉味從舌尖慢慢轉到舌根,然後才到舌面,啜出的汁水慢慢咽下喉嚨。何書秀感到舌面有微微變厚的感覺,他由此斷定,這靈香草的香氣太霸道,蓋過肉的原味不說,還容易讓人口感變鈍,用料只能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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