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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俱樂部

2024-10-04 12:43:47 作者: 映川

  我在腦海里一絲絲地整理線索:秦山總說忙,秦山的電話總是沒有人接,秦山跟我要錢……可這都是因為什麼?我有時候想,他怎麼即將在我洞察真相的時刻就徹底地消失了?

  我等了很久,也找了很久,秦山沒有一點消息,他就像從這個地球上蒸發了。

  我終於相信那句話,一個人要躲著你,你縱使把地皮掀開了也是一無所獲。

  現在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爬走的一隻褐色的蜘蛛,這隻蜘蛛的肚皮很大,鼓鼓的像馬上要炸開。窗戶釘著紗窗,它可能是從門腳爬進來的。蜘蛛沒有結網的打算,從東邊爬到西邊,再從西邊爬回東邊,然後和我一樣一動不動地在一個地方呆著。我已經這樣躺了很久很久。應該是深夜了,屋裡漆黑一片。窗外不知是誰家在打孩子,孩子哭喊著,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不敢了。究竟是不敢什麼呢?我分辨著,終於聽清楚大人的一聲怒喝,看你還敢不敢再玩遊戲機?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抄起一本厚厚的書砸向天花板上的蜘蛛,蜘蛛應聲而落,啪地掉在地上,肚子奇蹟般地裂開,滾出一個白色的圓球。一隻只細嫩的長腿蜘蛛迅速地從這白色的圓球里爬出來,轉瞬間密密麻麻地爬滿地板,爬上牆壁,爬上我的腳面。我拿起撣子輕輕一掃,它們就像塵粒紛紛墜落。這些不是瓜熟蒂落的早產兒在人的眼裡真是像塵粒一樣微不足道。我的胸口似乎蘊育了一股力量,我打開門,走進沉沉的夜色里。

  夜晚的熱鬧是躲在房子裡的,人們的竊竊私語從每一扇隱約透露著燈光的門裡流出來。我走過兩三個街區,一扇半開的黑木大門吸引了我,門上的牌匾上沒有漢字,一溜的英文,寫著:STRANGER CLUB,意思是陌生人俱樂部。陌生人俱樂部,一個奇怪的名字。門口沒有迎客的服務小姐或者服務生,我徑直穿過一條燈光暗淡的門廊,步入了一個燈光輝煌的廳堂。裡面有許多人,多得讓人吃驚。他們四五人或七八人坐成一桌,有的在打牌,有的好像是在做遊戲,更多的是坐著喝飲料聊天。一個身著紅色小褂的服務生迎上來問我是不是第一次來。我點了點頭。他把我帶到吧檯邊,遞過來一個大本子,說,請您看看這裡的活動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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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本子的封皮上印著幾個金字「陌生人俱樂部」,翻開第一頁有類似於本俱樂部宗旨的幾行話:陌生人俱樂部,打破都市交往一貫的鐵板程式,最反對熟鼻子老臉。陌生人俱樂部,讓你在這裡結識陌生的朋友。你和你的陌生朋友們會在這裡渡過一個快樂的夜晚。明天也許你和他們就行同陌路,但你已經曾經擁有過一個暢開心扉的夜晚。規則:想加入俱樂部的人員請先在申請表格中將自己情況和對對象的要求,比如愛好,年齡層次,學歷水平填寫清楚。

  我問,這不是徵婚吧?

  服務生說,它應該是一種遊戲,就看你自己的態度。

  我半信半疑地填好一張表格。服務生幫我把表格交上去,立即有另外的人把我卡片上的填寫的內容輸入電腦中。服務生解釋說,電腦會根據大家的報名情況來分組。過了一會兒,電腦果然顯示出幾行字,印表機喀地吐出一張紙。服務生看了紙條上的指示把我領到一張桌子邊,這裡已經坐著三男一女。他們對我的加入表示歡迎,說總算是人齊了,就提議大家喝一杯。每人面前都上了一大杯生啤,我老老實實拿起來就喝了兩大口,滿口酒腥味地作自我介紹,我說我叫白蘭心,雜誌社的編輯。其他四人聽了我的自我介紹紛紛說,大家都還沒互相認識呢,自我介紹吧。我發現他們挺謹慎的,都只說自己是幹什麼職業的,省了姓名。他們四個人分別是大學教師、醫生、房地產公司經理、無業者。我對那個聲稱自己是無業者的人有些懷疑,看上去他有些面熟,難道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更奇怪的是他一直在看著我,眼神很特別。

  一開始,大家的交談斷斷續續的,誰都不主動說話。說實在的,五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要馬上打成一片是不太可能的,所有的人走進俱樂部之前都戴著面具,一時半會兒摘不下來。有那麼一會兒,我甚至覺得自己坐在這裡是無聊透頂的事。這時,無業者打了個手勢,叫服務員送上一個奶油蛋糕。他說,我出個題目,大家來聊聊心中目中理想的對像,誰說得好這個蛋糕就獎勵給誰。

  這是一個永恆的話題,大家紛紛贊同。我覺得無業者這一招很聰明,像個經常主持大局的人,忍不住讚賞地看了他一眼。

  大學教師搶先說,我希望她美麗、能幹。很多男人不希望自己的愛人是個事業型的女人,但我不在乎,其實美好的明天是要兩個人來共同開創的,女人強一點有什麼不好?

  房地產經理是在座的兩位女性之一。她的口才不錯,她首先表明自己在事業上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而且已經離婚很久了。她最想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踏踏實實的男人,不求他的才和貌。中年男醫生插話問房地產經理這麼些年攢了多少錢?這個問題很具私人性,房地產經理並不計較,她說,我做這行是元老了,再加上還做些其它的,七位數總是有的。

  醫生連連點頭說,不容易,不容易。

  醫生說,活到我這份上就知道臉蛋子漂亮是沒什麼用的,如果讓我再有選擇的機會,只要她長得不嚇人,性格賢惠,好好呆在家裡就成。

  大家聊著聊著逐漸放開了,房地產經理和大學教師越談越投機,眉目之間都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意。我也放開了,我面對的都是陌生人,可以無所顧忌,不怕有人告狀,不怕有人擺弄是非。這和面對一個心理醫生訴說是沒什麼兩樣的,是最安全的一種發泄的方式,像一次性碗筷用完了就扔。我告訴大家我的愛人不見了,我失戀了,也再沒有理想了。教師取笑我,說我像個詩人。醫生說,小姑娘就喜歡胡說八道,你這年齡屁股後面追著的小伙子是一串串的。我自已覺得很滑稽,我說的是實情,可在這種情形下鐵定沒有一個人相信我。信不信又怎麼樣呢?我自嘲地拿起杯子又豪飲了幾口。

  真正沉默寡言的是無業者,他拋出一個話題,然後自己坐在一邊,滿腹思慮地看著每一個人,好像要把人看穿了似的。我不放過他,我說,你自己提出這個話題,肯定是深有感觸的,怎麼反而不說了呢?難說你是到這考察社會問題的專家?我一起鬨大家紛紛附和著讓無業者談談。

  無業者說,我這個人不喜歡說話,可喜歡聽別人說,就像我喜歡熱鬧,卻不希望熱鬧的中心是我。

  我說這成不了理由,你是防著大家,心裡有障礙。

  我這麼連連擠兌無業者,就是想讓他為難。無業者說,我的理想太高了,所以我是不可能找到理想中的女人的。

  我說,再高也有個模式,難道她是神仙和鬼怪。

  無業者大笑起來,說,就比如說你這樣的姑娘,我一看就符合了我理想的大半,至於另一小半嘛,還要不斷磨合才能達到標準。

  我厚著臉皮子說,我這人沒有什麼缺點,絕對是男人最理想的伴侶,最善解人意的情人。說完我自顧自地瘋笑起來。我在這種輕佻的表現中得到了一種快感。我讓服務生另外給我上了一杯紅葡萄酒,我接過來一飲而盡。

  無業者後來出來總結,他認為蛋糕獎給誰都不合適,因為大家好像都不是在談自己的理想,而是在談一種現實的需求。在座的都是有文化的人,無業者這麼一說大家紛紛檢討自己不自不覺地被世俗化了,不免又噓吁感嘆一番。

  後來有人提出打牌,大學教師說他不會,他就坐在房地產經理的後面學習,經理和他們一組,我和無業者成了一邊。我的牌技不怎麼樣,不知道為什麼今晚手氣特好,所向披靡,把對方殺得片甲不留。

  玩至深夜,大家臨別告辭,除了大學教師和房地產經理以外,沒有人相互留地址姓名。看著三三兩兩散去的人群,我已經開始體會到在這種陌生關係中擁有的一種殘酷的快樂。午夜的寒氣很重,我身上的短袖衫變得像一張紙。我打了個冷顫,用手環抱著自己,我打算還是步行回去。

  無業者開著一輛奔馳跟在我的身後,問要不要送。我猶豫了一下,上了車。

  無業者一邊開車一邊說,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麼,或許是我那些失意的話。我說,你覺得是真的就是真的。

  無業者不在追問,他說,現在的人都防備心太重,即使面對的是一群無利害關係的陌生人也還是連名字都不敢透露。

  我說,就比如你?現在的無業者又有幾個能買車的?

  無業者嘆了一口氣把臉轉向我,說,要不是因為你,我會把名字告訴大家的。因為你知道我的名字,我們不是陌生人,其實今天晚上我們已經違反了遊戲規則。

  我吃驚地盯著他的臉,和第一感覺一樣,是有點熟悉,但確實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無業者看出我的困惑,說,我們重新認識一下,我叫謝遠。他遞過來一張名片。

  謝遠?我再不給別人面子,現在也應該記起來了,羅西沒少惦記這個名字。謝遠,我們曾經相過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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