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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42:23 作者: 映川

  站在電影學院表演系的考場外,我才知道,在靖州縣之外有演員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他們站著、坐著、笑著、沉思著,他們很多跟我一樣年輕,甚至比我還年輕。

  丁粉依然是那樣醒目,她從人群里一下跳出來落到我眼裡。丁粉換了一身輕便時尚的打扮,下身是黑皮褲高跟長靴,上身是粉紅色毛領短夾克。北方冰冷的天氣把她的臉蛋凍出兩坨桃紅,她真像一株雪地里的桃花。我吃驚的嘴半張著,緊張的心砰砰跳著,白蒙蒙的水汽急沖沖從我口裡往外竄著。我真蠢,我一點都沒想到她和我一樣是來報考電影學院的。

  雖然我也算得上是丁粉的老鄉,但她是城市人,我是一個小地界的人,這從衣著上立馬分出了高低。我最時髦的衣服就是齊容給我打的毛衣,我本來打算穿來考試的,但毛衣的領子太高,總是擋住我的嘴,讓我吐字不清,所以我把毛衣換下了。現在身上穿的是一件洗得起棉疙瘩蛋的外衣,裡面只有一件秋衣,把我凍得像塊涼粉。

  我走到丁粉的身旁,叫了一聲喂,同學——

  丁粉轉過頭看我,眼裡有一絲驚喜,她認出我了,老鄉見老鄉嘛!

  我說,想不到你也是來考試的,要知道的話,我就不會在車上悶三天了。

  丁粉微微點了點頭,嘴角牽出一絲矜持的笑。

  我說,我叫齊發。

  丁粉猶豫了一兩秒鐘說,我叫丁粉。

  

  我說,你知道今年有多少考生嗎?

  丁粉說,四千多個。

  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知道錄取的名額是30名,百里還不能挑出個一。

  我們交談的時候,考場裡的考試正在進行中。一個剛考完的女生走出考場,一屁股坐在教室附近的台階上哭,哭得跟死了娘似的,一看就知道是沒考好。她的情緒影響了很多人,我本來對考試的套路不太清楚,無知者無畏,現在被她嚎得心裡發虛,手心出汗。丁粉的眼晴老往那失意的女生身上轉,兩手攥著拳頭,臉越發紅得要噴火,想來她那顆心也是懸到半空咚咚晃的。

  我對丁粉說,放心,憑你的條件,一定能考上。

  你怎麼知道?你又不是考官。丁粉一點不領情,硬硬地頂了我一句。我一點也不生氣,我知道她這是急出來的。

  很快輪到我上場了。整個考試過程我自我感覺挺滿意的,稍有點遺憾的是沒有小品表演,我的最強項沒有得到表現。當我走出考場的時候,像前面的考生一樣,我被等待著的考生圍住了。丁粉擠上前來問,怎麼樣?題目不難吧?考官態度怎麼樣?在所有人的問題中,我只回答了丁粉的,我只看著她一個人回答。丁粉正被一種焦慮的情緒控制著,她臉上的紅雲和鼻翼上螞蟻蛋汗珠子都是激動的產物。

  我不怕她嗆我,還是說,放心吧,你一定會通過的。我說這話並不是要安慰丁粉,在我的感覺里,我確實覺得她一定會考上。

  幾天後發榜,我沒有進入複試。丁粉進入複試並順利通過,半年後成為這個校園的一名新生。

  在李長河看來,我落榜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一見我就說,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了的吧?在靖州地界你算個人精,但在外邊人眼裡你不過是個鄉野村夫。

  李長河一輩子自嘆懷才不遇,總算拉上一個陪伴的,心裡也許好過些了。其實,我就難過了幾天。返回靖州家裡我從早睡到晚,從晚上睡到早上,醒來的時候,我想該做點事還父親那300多元錢了。

  假期我主動和父親一道外出打家具,替他打下手。我幫他拉墨線、刨木板、刷油漆。

  父親對我考電影學院的事始終憋著氣,逮住空閒就教導我說,書讀得不好沒關係,腦子裡千萬不要有亂七八糟的念頭,那最害人。他每次說完總要停下手中的活,要我給他確定的答覆。你聽明白了沒有?他問。

  我點點頭說,聽明白了。他說什麼我都點頭。不過,即便我手上拿著砂紙在木板上磨,我肚子裡也還是在背念電影中的對白。除了演戲,我什麼都不想干,為了演戲,我什麼都可以做。眼下替父親打家具就是為了明年再考電影學院,到那時候我還是會欠他的。

  父親看我幹活買力,心軟了說,齊發,這些活我一個人做得來,你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你拿的錢算還清了。這天下,只有老子欠兒子的,那有兒子欠老子的,要還能還得清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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