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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39:03
作者: 高歌
韓春的情報果然沒錯,韓春走後沒幾天,韓冬就到鄭州了。韓冬住在與齊師長師部只隔著兩條巷子的好再來旅館,用街上的電話打到我的辦公室,約我在好再來見了面。韓冬告訴我,延安專搞策反的首長明天到,讓我務必請齊師長答應後天下午兩點在齊師長辦公室見。我問策反首長叫什麼名字,韓冬說:「胡濟齋,你可能見過,以前他常去八路軍辦事處。」我問:「他也住在這裡嗎?」韓冬說與他住一個房間,胡濟齋有一個怪毛病,一個人不敢睡一個房間,可能是被一個人嚇著了。韓冬說這話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著我笑,隨後問:你問這些幹什麼?不會是前赴後繼吧?我心裡咯噔一下,韓冬的意思是莊平是前赴,我是後繼?難道韓冬知道韓春這些年追殺胡濟齋一事?我後悔自己問得太冒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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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亡羊補牢地說,「我給齊師長做工作見你們,總要介紹一下來者何人吧?」
韓冬拍了拍我的肩膀,「對,對,兄弟說得是,那就多勞兄弟費心了。」
韓冬送我出門的時候,指了一下對面的門,「胡濟齋的兩個保鏢住在這兒兒,那兩個保鏢跟了他好幾年了,身手很厲害。就這樣胡濟齋都不敢睡床上,有時候坐在柜子里,有時候鑽在床底下,有時候睡在浴缸里,只要想殺他的人進屋沒在第一時間殺死他,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我嘲諷地笑了笑,「你們解放軍的首長都是這樣嗎?」
韓冬打哈哈說:「僅此一人,僅此一人。都是被我那親愛的哥哥逼的。」
到這個時候,我完全可以斷定韓冬對我的心思已洞察得清清楚楚,韓冬在向我提醒著什麼。臨別,韓冬問了一句,「齊師長不會讓胡濟齋的保鏢進去吧?」
我說:「不會。」
這問的不是廢話嗎?很明顯,這句話是在暗示我什麼,什麼呢?我想了一路,沒有想明白,但我感到韓冬的暗示對我很重要。
我把跟韓冬見面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給了惠,惠說:「韓冬是告訴你,不要在旅館裡對胡濟齋下手,在齊師長的辦公室里下手。」
我搖頭說:「不可能,韓冬是覺察到了韓春要我對胡濟齋下手,但怎麼可能指點我如何對胡濟齋下手才能成功?他保護胡濟齋還來不及呢!如果首長出了事,他回去怎麼交代?」
惠嘿嘿地笑了兩聲,「韓春的消息是韓冬給的。」
「這怎麼可能?夫人哪,那兄弟倆政治路線涇渭分明。」
「你真是個一根筋腦袋,國共打得那麼厲害,日本人一來,合作了。你不是說韓春認定胡濟齋是漢奸嗎?如果後來韓冬也認定胡濟齋是漢奸呢?要知道那兄弟倆對日本人有殺父之仇,合力殺一條日本人的狗有什麼不正常?還有,胡濟齋與韓冬都在西安城幹過地下黨,韓春是韓冬的哥哥,韓冬又是那樣一個喜歡洞察哥哥動向的人,他能不懷疑胡濟齋是漢奸嗎?你不是說過在臻品軒看見過一個拉三輪車的嗎?那個人會不會是韓冬派去跟蹤胡濟齋的?沒有不透風的牆,胡濟齋回到延安,會不會把韓冬當眼中釘肉中刺呢?韓冬會不會更想除掉胡濟齋呢?我的夫君喲,韓冬想借刀殺人!」
「太太,你看我該怎麼辦?」
「不要聽韓春的,聽韓冬的,吸取你前面人血的教訓,不要顧忌其他,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在老齊的辦公室下手,一槍打死胡濟齋!這是在老齊的地盤上,老齊會給你善後的。」
我握住惠的手,說了一句戲詞,「夫人哪,你讓七尺男兒垂首汗顏!」
齊師長與策反首長約見的時間很快到了。這天的陽光很好,我把窗簾拉上了一些,讓齊師長會客沙發中間的茶几處有一片陰影,陰影里有一盆假花。我設計好的引導胡濟齋進來後站立的位置在茶几邊上,當我左手平伸過去請他入座的時候,右手掏槍,這盆假花會遮住我掏槍的手,側身,從掏槍到扣動扳機需要兩秒鐘,兩秒鐘沒有人能夠來得及阻攔,胡濟齋必死無疑。我激動地想,讓這個漢奸死在我手裡,是上天對我的恩賜,也是上天給我報答這些年來享受莊平身份的機會。前赴後繼,能做莊平的後繼是天地做合,是與莊平今生今世的緣分,是我的榮幸。
牆上的掛鍾指向了午後一點半鐘,再過一刻鐘,胡濟齋就該從好再來旅館出發了,隔著兩個巷子,十分鐘就可以到。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一個衣衫破爛,拄著一根樹枝,一步一艱難的老頭來到了師部大院門前,大喊著要見齊師長,衛兵攔住不讓進,那老頭就放聲大哭,邊哭邊喊四少爺,「四少爺啊!四少爺,你老爹被共產黨農會給殺了!少爺啊!老爺死得慘哪,活活被打成了一堆肉泥!」
我一聽叫四少爺趕緊跑出來,讓衛兵放老頭進來。這是河北老家齊家莊來的齊老爺家的長工,我還記得。
那老長工見四少爺從屋裡跑出來,撲通跪在院子裡,呼天搶地。「少爺啊!老爺死得慘哪,活活被打成了一堆肉泥!」
一會兒院子裡站滿了人。從老長工斷斷續續的敘述中,人們知道齊師長老爹被農會的人當眾用亂棍打死了,原因是農會把齊老爺綁起來批鬥,齊老爺不服,態度強硬,當場唾罵農會的人。農會領頭的人一腳踹倒齊老爺,吼道,老地主,國民黨反動派的老爹,你敢這樣囂張,不打死你不足以平民憤。那些農民隨聲喊起來,打死他,打死他。農會的帶頭,便你一鋤頭我一棍子當場把齊老爺打死了。老長工說,那一群參與的農民都是受過齊老爺救濟的,他們怕不表現積極,農會會少給他們分齊家的東西。老長工說,散會後,他把齊老爺團到一隻竹籠里,用小木車推出村埋了。
四少爺氣得哽住了氣,臉色憋得鐵青,吐了幾口鮮血後緩過氣來,拔槍沖天放了一槍,喊:「莊銘,帶路!兄弟們,去殺死那兩個共黨。奶奶的,就這還想策反我?我要提他們的頭為我老爹祭奠。」
呼啦啦,一群人提著槍,跟著我衝出了師部院子。有一個軍官跑到齊師長身邊勸說,「齊師長,齊師長,您不要衝動,兩軍相對,不斬來使,您老家的事跟這策反的事,這是哪跟哪啊?」齊師長一把推開這個軍官,「滾!」
我提著一支長槍跑在這群復仇的人最前面,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唯一能做的是跑到最前面,最好能甩開跟著的人,這樣也許能給胡濟齋一個突然襲擊,打死胡濟齋,又能放韓冬逃跑。
我衝進好再來旅店,踢開那間屋子的門,屋裡一個人都沒有,我摸了摸茶杯,還是很熱的,有人給他們通風報信了。我衝到了後院,後院的門大開著,我衝出去,看見胡濟齋和韓冬正沿著巷子逃跑。令我吃驚的是齊家的用人趙媽是帶路人,這三個人都看見了追過來的我,韓冬向前一步撲過去假裝護住趙媽,其實是給我向胡濟齋開槍的機會。但是,這個年過半百的趙媽十分靈敏,躲過韓冬的掩護,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胡濟齋,我在射擊的那一瞬間,槍口抬高了,但趙媽還是中彈倒下去了,是後面趕上來的人開的槍。就在這時,策應胡濟齋的人趕到,一眨眼工夫,跑沒影了。齊師長下令全城搜捕,但毫無結果。
為什麼就沒有發現齊家裡藏了一個這樣的共產黨的臥底?將要煮熟的鴨子飛了。為什麼要聽那個長工講完,等齊師長放槍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呢?應該在那個長工出現的第一時間趕到好再來,應該在長工來之前埋伏在胡濟齋的來路上,一扇窗後、一扇門後、房頂上、牆頭上,都可以埋伏啊,我能在火車上打中日本特務的腦袋,能打中飛跑的馬蹄……為什麼就沒有抓住機會打中胡濟齋的腦袋?我悔恨得要用槍打自己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