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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2:38:24 作者: 高歌

  一場小雪過後,那只有段日子不見的「麻燕」又回來了。這時的我仍然在找李小亞,與以前不同的是我不是為了挽救她,而是為了把她送到玉祥門外的法場上。為了李小亞,我發現了日本特務沒有向韓春報告,讓日本特務跑掉了,我有一種很深的罪孽感,如果韓春知道這件事,絕對會像我夢中的情景那樣殺了我。

  我想,只要盯住「麻燕」,就有可能抓住李小亞。這是個早晨,初升的太陽血紅,敵機在太陽的血紅中飛出,給西安城扔下了一個又一個黑色炸彈。「麻燕」好像對這種一成不變的遊戲有點煩,想耍個調皮玩一會兒,繞著城樓頂上的那面有藍有白有紅的旗幟轉圈,好像是想用它螺旋槳的旋風把那面垂頭喪氣耷拉著的旗幟吹起來,好讓它看清上面的圖案。城樓里住有國軍,平時可看見他們在城牆上操練,這時卻靜悄悄的。不遠處傳來轟轟的爆炸聲,震得樹上的積雪成團地落下來。那是「麻燕」的夥伴開始轟炸了。這「麻燕」不為所動,還在繞飛,終於把旗幟吹了起來,紅色的旗幟上有一塊藍色,藍色中間有一個白色齒輪。「麻燕」滿意地一抖翅膀準備離開了。而這時候,一個頭戴鋼盔的士兵從門樓里衝出來,雙手抱著機槍,向那「麻燕」的頭部射擊。我見過城牆上的高射炮和高射機槍打飛機,他們都是等敵機飛過去了打敵機的屁股,害怕敵機迎面射擊,轟走了事。而這個機槍手打飛機的頭。機槍后座頂在他半仰的胸脯上,槍口吐出的一道火光從他額前射出去,映照得那綠色鋼盔上的白色齒輪旋出爍爍光輝。血紅的霞光染紅了他半張臉。「麻燕」翅膀斜了斜,忽近忽遠地在機槍手周圍盤旋,不斷射出鳴叫著的子彈。機槍手是一個身材高大健壯的小伙子,但機槍強大的後坐力仍讓他的身體像經受著劇烈的抽搐。清晨潮濕的空氣里瀰漫著硝煙和硝煙的味道。城門樓里傳出命令機槍手快躲進來的喊聲,但機槍手堅持向「麻燕」射擊。最後,機槍手仰倒在牆垛上了,倒下去的時候機槍從手中滑落,落在了城牆下的雪地上,砸起一片雪塵。「麻燕」俯衝下來,對著機槍手補了一梭子子彈,一擺屁股,飛入雲端。城牆上一時變得死一般寧靜。機槍手的血與牆垛上的雪融成水,順著青色的磚牆流下來,鮮紅得暗淡了霞光。我從愣怔中清醒過來,飛快地跑過去抱起那挺機槍,撒腿就跑。機槍發燙,上面黏糊糊的都是血。這機槍上還有半梭子子彈沒打完,丁零噹啷地影響著我的腳步。這是多麼強大的武器啊,會派上大用場的。

  「叭——噠」一顆子彈落在我的腳前方,崩起幾片積雪。我剎住了腳。一個軍官站在門樓上,舉著胳膊打手勢,讓我把槍送回去。我仰頭瞪著那個軍官。軍官一甩手,「嗖」一顆子彈從我耳邊擦了過去。媽的,剛才你鑽在城門樓里當耗子,現在跑出來欺負我一個小老百姓,你不打日本鬼子還不讓我打?我學著剛才機槍手的樣子將槍口揚起對準了那軍官。

  「小子,有種啊!」那個軍官收起了槍,向我友好地招手,「小子,你還不會用機槍,送上來,我教你。」

  我把機槍扛上肩,踩著樓梯上嘎吱嘎吱叫的積雪,上了城牆,在那一刻,我產生了一個想法,跟他們套套近乎,也許能讓我加入他們。

  軍官是個麻臉,大鼻孔,鼻孔里有黑毛像象牙一樣長出來。他帶著幾個士兵迎著太陽筆直地站著。那太陽還是血紅的。太陽下,兩個士兵用擔架抬著機槍手走過來,停在了軍官面前。機槍手胸口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坑,脖子全被打爛了,只有喉結完好,血色中突起一塊白,好像還在蠕動。機槍手的臉比雪都白,上面的血點子像眼淚一樣還在滑動,頭盔上布滿了血點子,一個黃色子彈嵌在那白色齒輪正中間,上面沒有血。軍官用戴著白手套的手把機槍手的頭盔摘下來,整理了一下他額前濕漉漉的頭髮,擦掉臉上的血,然後拿過我手中的機槍,對幾個士兵們說,「跟李輝告個別吧。」端起機槍向天空打了幾下,然後說,「抬進去吧,給他換套新軍裝。」幾個士兵將機槍手往門樓里抬,軍官在後面跟著。

  「我有個想法,長官。」我突然激動地喊。軍官回頭看了我一眼,對站在樓梯口兩個哨兵惱怒地說,「趕緊轟他下去。」

  「不,長官,你聽我說……大哥,讓士兵穿上鎧甲就不會……」我的聲音被兩個哨兵的呵斥聲壓倒,他們把我架起來拖下樓梯,摔在雪地上,我爬起來還要上樓梯,兩個哨兵用槍口對準了我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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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跪在了城牆下一片乾淨的雪地上,用雪擦著手上和棉襖上的血,這些血是那個叫李輝的機槍手流下的,還有溫熱。在這座被青磚圍起來的城池內,在這群展示著歷史文明的瑰麗的古建築中,在衣食富足的人群里,同樣有南苑那樣抗日的熱血在嘩嘩流淌啊!雪變成了紅色,紛紛從手掌中落下來,像家鄉紅高粱穗子上飄落的紅粉,發出沙沙的細微響聲。

  我回到東羊市的時候,老遠聽見敲鑼聲,看見韓冬一身灰軍裝帶著幾個八路軍戰士站在街口敲鑼。一陣鑼聲後,韓冬雙手罩在嘴邊成喇叭狀,身體轉著圈向四面八方播送著八路軍幫百姓收屍的消息:「大伯大嬸大哥大嫂們啊,把屍體都抬出來吧,我們八路軍幫助你們掩埋親人的屍體,如果死在你門前的是陌路人,也幫著抬過來吧,我們會集中在一個地方,供他的親人認領,如果沒有人認領,我們也會埋葬得很好。」 韓冬背後的地上放著好幾具屍體。周圍的雪被踩成了爛泥,看不見血跡。

  我高興地跑過去跟韓冬打招呼,韓冬抓住我的手,詢問身體恢復情況,我說非常好,一點後遺症都沒有。韓冬又嘮叨了幾句不能跟大哥乾的話後,讓我回去幫他把家裡的架子車拉來,他們要拉屍體到東郊去掩埋。

  我有些猶豫。

  「你偷偷拉,我爸是個心裡沒有勞苦大眾的小資本家,他知道了會不讓拉的,快去。」韓冬推了我一把。

  巷子的雪被人踩硬了,一走一滑。這個任務我心裡不大願意完成的,大大的車是拉糧食的,大大知道肯定是不願意的。但是,這是親愛的二哥讓我做的事,我又怎麼能不干呢?再說,二哥是代表八路軍給大家做好事,誰都不願意無名屍躺在自家門前,但誰都不願意干清理無名屍的活,人家八路軍自告奮勇干,我怎麼能不支持呢?

  大大的煙囪里冒出了藍色的炊煙,在剛經歷了轟炸的這個早晨顯得那樣的溫暖和寧靜。

  令我意外的是韓春回來了,一般韓春回來都在晚上。韓春穿著呢子軍大衣,戴著軍帽,一臉憂鬱地站在院子中間望著天空。朝霞已經消失了,天空平展展的,什麼都沒有。

  「大哥,我正想……找你,我……有一個想法……那個叫李輝的機槍手讓飛機上的鬼子射死了……」我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韓春的目光從天空轉到我身上,神情冷峻地等待我平靜下來。

  「大哥,我看見你們的一個機槍手在城牆上射飛機,死了,他叫李輝。」

  「哦,知道了。敵機轟炸越來越平民化了,我回來是勸你大大回鄉下躲躲。」

  「他的鋼盔沒被打透,那鐵質的鎧甲應該也打不穿,大哥,如果他穿上鎧甲呢?大哥,市場上有賣鎧甲的,有鐵的,就是打穿了也會起到阻攔作用啊……李輝的胸打成了一個坑……大哥,讓機槍手穿上鎧甲吧!」

  韓春陰鬱的眼睛裡出現了幾分憐愛,「你的臉都白了,別急,什麼意思?讓我們的士兵像古代的士兵一樣穿上鎧甲?」

  「大哥,是打飛機的高射機槍手。大哥,市場上有賣鎧甲的,那些鎧甲能穿的。大哥,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韓春思索著說,「都是啥樣的鎧甲?」

  「啥樣的都有,甲片有鐵的、銅的,還有厚牛皮做的,用糯米粘起來的厚布片的,有護肩的、護腿的、護胸的、一整套的都有,甲是用牛皮繩……」

  韓春舉手制止我說下去,「去拉車,我們去。」

  我飛快地奔向院子拐角的車棚,這時我已把二哥韓冬吩咐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了。

  我把車拉出來,又飛快地跑進屋裡拿出一個坐墊鋪在車幫上,「大哥,你坐上,我拉你。」在我的心裡韓春很勞累,而且對韓春總有一種感恩的情緒,韓春抗日,好像是為我抗日。

  「我這樣一身軍裝的坐在架子車上?你先去,我回頭到。」

  這時,韓冬進院子了。

  「大哥回來了,院子裡這麼冷,進屋進屋。」韓冬一邊跟韓春打招呼,一邊給我使眼色,意思是讓我趕快拉車走。

  韓春冷冷地說,「使啥眼色?我早聽你在巷子口哇啦叫了,是要用車去拉死人?」

  韓冬攤開兩隻手,拿出大辯論的姿勢,「你說死人不清除怎麼辦呢?你們不管,我們八路軍也不管,讓死人臭著?我們八路軍是人民的隊伍……」

  「行了行了,」韓春厭煩地擺手,「把哪裡都當成你的宣傳舞台了,你們這是譁眾取寵,幫人民收屍的事有政府組織,軍隊的責任是為人民打敵人,不是為人民收屍,你是一個軍人,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你……你這是在羞辱我們共產黨八路軍,搞清楚了,你們是執政黨,打鬼子是你們的分內事,西安城被炸成這樣子,生靈塗炭,血流成河,可你們打下來一架敵機了嗎?還好意思給我整天端著個正規軍的臭架子!」韓冬抓住車轅對我說,「我們走,少跟他廢話。」

  韓春攔住說,「這車我要用,你不是一心為勞苦大眾嗎?去勞苦大眾那裡借。」

  韓冬說,「你們不是有汽車嗎?你去用汽車。」

  我說,「二哥,大哥是要去拉鎧甲,那裡路窄汽車進不去。」

  「什麼鎧甲?」韓冬嬉笑著說,「難道堂堂的國軍要穿過去朝代的東西去打仗?這不是笑話嗎?大哥,你還是想想,日機怎麼炸得那麼准呢?我說你這特工長官怎麼當的?不會內部有奸細吧?小心哪天連老窩都被端了。」

  韓春突然掏出了槍對準韓冬,怒吼道,「滾開。」

  韓冬極其輕蔑地看了一眼眼前的槍,「我的話擊中你要害了?」

  「我告訴你,是有一個漢奸,但這個漢奸不在我們這裡,而是在你們那邊。」

  「你再說一遍?」 韓冬也拔出了槍對準韓春,「你再敢這樣誣陷我們,我就開槍了,信不信?」

  韓春冷笑著說,「是不是我的話也擊中你的要害了?」

  韓大大舉著兩手麵粉從廚房裡出來,對兄弟倆跺著腳喊,「開槍啊,怎麼都不開槍?打啊!」

  韓冬先收起了槍,韓春把槍也收了。

  韓大大緩了口氣說,「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這是我的車,我讓誰用誰就用。韓冬,先讓韓春用,先顧活人,這麼大冷的天,晚一會兒臭不了。」

  韓冬說,「我們的人在巷子口等著呢。」

  韓大大生氣地說,「你希望那些打飛機的娃們死?希望更多的人被炸死?你不能讓他們等等?等你哥用完了,這車送給你們八路軍,我不要了。」

  韓冬說,「我們八路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韓大大說,「祖宗,你就別再來這一套了,我嫌晦氣行了吧?」

  「好,聽爸的。」韓冬讓了步。

  韓大大看看韓春,又看看韓冬,傷感地說,「春啊,冬,跟爸吃頓飯再忙去好不好?不知道你們啥時就要上前線,我也不知道啥時會被炸死,一起吃頓飯吧?」

  韓春過去安慰韓大大,韓冬對我指指車又指指門外,我拉車出了門。

  太陽在鐵灰色的屋脊上露出半邊蒼白的臉,巷子裡一半陰影一半光明,我走在分界線上,一半身子冷颼颼,一半暖洋洋。我猶豫著,聽二哥的還是聽大哥的?二哥一定認為我的心是偏向他的,才跟我打手勢。比較起來,我是更喜歡二哥韓冬的,喜歡跟他靠近,在這舉目無親的古城,我感覺二哥有親人的溫暖,如果我背叛了他,從今以後我就無法再見二哥了。更讓我難以割捨的是那共產主義,那是多麼美麗動人的主義啊!我想,不但我喜歡,母親妹妹也會喜歡,得罪了二哥,以後怎麼投入為共產主義而奮鬥的隊伍中去呢?但是,那個叫李輝的機槍手的鮮紅的血在我眼前浮現著,大哥跟二哥的唇槍舌劍我聽得很清楚,在這一點上我偏向於大哥的,我有些後悔,我剛才應該裝沒看見二哥的手勢。平時很長的巷子這時變得很短,好像幾步就到了頭,我心裡希望這巷子長一些,或者步子邁得碎一些,儘量碎一些。

  到了巷子口,我站住了,心裡更加猶豫。向左,在幾步遠的大槐樹下是幾具屍體,向右不遠處是城牆,沿著城牆向西走不遠,就是那家賣鎧甲的店。

  正猶豫著,一個八路軍戰士對我招手,我沒有動。那個八路軍喊起來,「小同志,把車拉過來。」我卻像被嚇著了一樣,拉起車撒腿向右跑了。我跑到了鎧甲店門口,把車轅放在馬路牙子上,坐在上面哭起來。

  可以想像二哥站在巷子口那尷尬的樣子,要知道是沒有人願意把自己家的車子借給他們拉死人的,我給二哥難堪了,我也覺得對不起躺在雪地上的遇難者。同時我又為自己最終自主做出了選擇而欣慰,想到二哥感到一種溫暖,想到大哥感到的是一種力量,我是個男人,應該選擇力量。

  一個身穿棉袍頭戴狗皮帽子的大鬍子走到跟前,用拐杖敲了敲車轅,「小伙子,想拉活就進去幫我搬東西。」 我抬起頭一看竟然是大哥。我明白大哥的意思是讓我裝作不認識。

  後來更嚴重的事情發生了——天水行營被炸。我不清楚一九三九年三月七日天水行營被炸是不是李小亞所在的日本特務機關所為,但我基本可以認定,那隻「麻燕」是日軍尋找天水行營防空洞的偵察機。天水行營的防空洞就在「麻燕」常飛的城牆下,天水行營的防空洞被炸後,那隻「麻燕」就再也不來了。

  關於天水行營防空洞被炸,史料上有比較詳細的記載。六十四人遇難,其中有中將李國良、少將副參謀長張諝行、少將處長趙翔之,其餘皆校、尉級軍官。這是當時國軍中抗戰的精英。當時各地下半旗三天誌哀。三月二十九日國民政府舉行葬禮,死難者集中安葬於長安縣太乙宮鄉的翠華山下,取名為「天水行營三七殉難烈士公墓」,其地址位於今太乙宮鎮,當地人稱「抗日墓」。一九八四年六月八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追認他們為革命烈士。

  關於天水行營我得多囉唆幾句。自抗戰全面爆發後,國民政府為抗擊強敵,進行長期抗戰,不斷依據戰爭進展,制定一系列全國作戰方案,並依據戰爭實際變化做一定修改。一九三八年十月,武漢、廣州這兩座中部、南部重要城市失守後,大片國土淪喪。一九三八年十一月,國民革命軍事委員會委員長蔣介石先後於湖南南嶽、陝西武功兩地召開委員會軍事會議,決定重新劃分戰區,撤銷原來重慶、廣州、西安城三行營,而另設桂林、天水兩大行營,以便有力統一督導南北兩戰場。天水行營辦公地址設在西安城東廳門,統轄有北方第一、第二、第八、第十等戰區及冀察戰區、豫魯戰區、晉陝綏寧戰區,轄陝、甘、寧、青(新疆、西藏)等十三個省地區。關於北方行營為什麼取名天水,據說是因為日本旗是太陽旗,天水可以淹沒太陽,天水的寓意就可想而知了。

  那架日機是怎麼尋找到天水行營防空洞的?轟炸不是一般的狂轟濫炸,以天水行營對中國抗戰的重要性,防空洞必然很堅固,狂轟濫炸都不一定能起作用。這次轟炸相當有預謀有方案,扔進毒氣彈後炸塌洞口,把人捂在裡面。如果說李小亞是引導「麻燕」尋找天水行營防空洞的,那麼李小亞怎麼知道天水行營防空洞的?在陝西的國軍高層有漢奸?李小亞、灰長衫都跟臻品軒緊密相連,灰長衫會不會是一個桂皮式的人物?聯想到韓春兄弟那天拔槍相對說的那些話,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行營出事後,韓春的眼睛射出了狼一樣的光。我冒著被韓春一槍斃了的危險,把李小亞及日本特務點的事原原本本地跟韓春講了。出乎意料,韓春沒有拔槍對著我,還安慰我說:你不要太自責,其實我們早盯上了那個臻品軒和那個人。是我們把臻品軒給端了,李小亞是一個小角色的漢奸,我們把她放了,想放長線釣大魚。可惜的是我們沒有抓住那個人通敵的直接證據,讓他又一次逃脫了。我明白了,那個黑禮帽是國軍的人。我說:大哥,讓我也幫著盯那個人吧,多一個人手早一天揪出來。

  韓春陰森森地嘿嘿笑了兩聲說,「揪不出來就不揪了。」

  「怎麼算了?大哥,怎麼能算了?」

  韓春讓我閉嘴。後來我知道了,韓春說的「揪不出來就不揪了」的意思是乾脆殺了。天水行營被炸讓韓春失去了拿到證據的耐心。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身在八路軍的隊伍,能出賣國軍的情報,還抓不住他的狐狸尾巴,是一個比桂皮還狡猾的大漢奸?但願他沒有桂皮的好運,韓春大哥能殺了他。

  我給這個漢奸起名叫桂皮二。

  天水行營被炸後,西安城城裡傳出了關於鎧甲的五花八門的段子,最多的是秦、漢、唐等十三朝皇帝無法忍受行營被炸這件事,從地下鑽了出來,對日本特務和漢奸進行地毯式搜索清除。秦始皇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帶著兩個戰將,從東門進入,穿過東大街,在西大街闊步至橋辭口,拐入早慈巷,他們身穿黑色鐵甲,鐵甲上的鉚釘在黑夜裡閃爍著白光。第二天,一串漢奸的頭顱掛在早慈巷口的那棵大樹上。

  漢武大帝劉徹則是一身絳色鎧甲,獨自騎著一匹白馬在北門外追殺兩個日本特務,最後將兩個日本特務的頭拴在馬尾巴上吊著,進北門出南門,在大雁塔附近消失。

  唐明皇李隆基是八駿,八駿之上的他身穿胸前有山文的鎧甲。唐明皇的馬隊走到鐘樓,東西南北各兩匹分開跑去,而他自己從車裡挽出楊玉環登上鐘樓看月亮。東西南北被他的八駿的鐵蹄踏得地動山搖,鬼哭狼嚎。

  沒有人相信這些段子是真的,但那段時間的夜晚,西安城血腥味濃烈是真的。

  韓冬不屑地說,這都是韓春在裝神弄鬼,日機炸了他們的老窩,他看誰都是漢奸,見誰都想殺,沒有確鑿證據又想殺,怎麼辦?就讓先帝們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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