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只不過是搖滾
2024-10-04 12:30:41
作者: 師永剛
2000年新音樂演奏會在北京奧林匹克體育館舉行,超過2萬個中國年輕人滿懷希望地站著、吼著,警察一如既往地圍著場館,命令他們坐回座位。但他們不必如此:樂隊的暗淡表演很快就使場面安靜下來,第二隊表演者表演完之後,觀眾已經坐下來了,禮貌地拍著手。餘下兩個半小時的表演只有零星的高潮——少數的手在揮舞,少數的自製橫幅在搖晃。當唐朝等搖滾巨星表演熱門曲目時,人群才爆發出歡呼聲。總體來說,觀眾的反應是冷淡的,在主要樂隊黑豹表演期間,人們開始離席。
10年前,現代音樂節在北京體育館舉行,當時的情況就很不一樣。現代音樂節是第一個國家批准的以中國搖滾樂隊為主的音樂會。為了熱切表示年前的打擊政策已經放鬆,6支本地樂隊如願以償地登台亮相,其中一些隨後還獲得了錄音合約,變得小有名氣。中國的搖滾樂手看來前途一片光明:有唱片公司的支持,有越來越多的樂迷支持,還有來自官方的即使有點勉強的批准,搖滾音樂有可能成為中國都市青年文化的一股力量。
然而10年過去了,沒有什麼值得慶祝。中國的音樂人仍然面對很大的障礙,不過現在的問題不在於官方的過分管制,而在於音樂人不能引起聽眾的共鳴。搖滾音樂人要和其他企業家一樣吸取教訓:在越來越激烈的國際市場競爭面前,要保持自己的競爭力,就必須重新充實自己,認清競爭對手,了解自己的聽眾。
市場是難以征服的。即使是比較世界性的都市人,中國人大體上不喜歡搖滾。相反,他們更傾向於沒有什麼危害性、完全由香港和台灣人炮製的流行音樂。雖然大陸搖滾音樂逐漸被人們所接受,並有一班堅定的追隨者,但即使在有一定生存機會的北京,仍然顯得另類。在北京,比較出名的搖滾音樂人還偶爾可以在體育館開開演唱會,但買票的人大都出於好奇。他們並非搖滾的狂熱分子,更不會成為皈依者。
即使是狂熱愛好者,也越來越喜歡西方搖滾(大部分是聽翻版CD),從而製造了障礙。中國搖滾製作簡陋,大部分是舶來品風格,相比之下,英國和美國的搖滾作品精美得多、自信得多。「如果把任何一張美國搖滾CD和一張中國錄製的CD放在一起,兩者根本沒法比,中國的製作技術落後好幾十年。」22歲的北京音樂評論者王磊(音)說。
經濟效益也差強人意。搖滾也不能脫離中國的種種陋習——拙劣的基礎設施、缺乏專業精神、盜版。音響和燈光設備遠遠低於國際標準。在2000年千禧音樂會的音響檢查之後,瘦人樂隊的主音歌手戴勤(音)向我抱怨說:「去年8月的富士搖滾音樂節,我們在一個帳篷里表演,那裡的音響設備比這裡整個體育館的都要大。」有些中國搖滾樂手有機會到國外去表演,回國後都對本地音樂行業的低劣質量感到沮喪。
西方對中國搖滾樂界的大量報導,導致許多本地樂手自滿起來,變得與西方同行一樣愛慕虛榮,渴望別人的注意,造成不健康的自我膨脹。西方媒體認為,1989年之後,中國的搖滾音樂人經歷了嚴峻的考驗,迅速成長,並把60年代看成是中國搖滾的起源,而崔健被譽為「中國的鮑伯·戴蘭」,中國的90年代步了美國60年代的後塵。
但類似這樣的報導是不屬實的。大體上,中國的搖滾樂手更像「槍與玫瑰」,而不像鮑伯·戴蘭。那些夢想踏上搖滾星途的中國音樂人對政治不感興趣,雖然他們了解西方媒體想聽什麼,並玩世不恭地重複他們想聽的東西。對絕大多數樂手來說,搖滾只隱喻著一種美國夢:金錢,性,名聲,對快樂的放縱追求。
那些有前途的中國樂隊知道,只有付出艱苦的努力、熱愛音樂以及適當地面對現實,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一支激進的強搖滾樂隊——瘦人——經常在北京的俱樂部里聚集,憑著高超的表演技巧激起人群的興奮。但該樂隊強烈的、張揚的舞台影響力,令國營電視台震驚,樂隊成員只能進行網上推廣和巡迴演出。「我們知道面對的是什麼。」魅力四射的戴勤說。他今年29歲,長得像蒙古大漢似的,「前面的道路很崎嶇,但我們不會妥協,我們要堅忍不拔。堅持就是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