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藏匿電台 一
2024-10-04 12:00:27
作者: 徐大輝
交通員梁耀臣離開三江去了四平街,他去落實電台,情報組下一步離不開它。去四平街有公路和鐵路,冬天最佳的交通工具是火車,那時沒有大客車什麼的,走公路坐敞篷馬車,條件好的給你一條棉被圍,頂風走照樣吹透,一百多里路坐馬車腳凍得貓咬一樣疼痛。
「乘火車吧。」富墨林說。
從新京發來到奉天的一天一趟上行火車,下午到達亮子裡火車站,坐它去四平街直達,可以說很方便。也有一個問題,坐這趟客車充滿危險,軍人、特務、僑民、開拓團……乘客絕大多數是日本人,還有警察、暗探什麼的。
「坐火車。」梁耀臣贊同,火車雖然如此,相對還是比坐馬車安全,臨近年關,土匪和窮紅眼的人打劫運輸馬車,拉腳(載客)的馬車成為主要目標,「我到四平後,沒有問題不回來了,直接去哈爾濱。」
「好!」富墨林擔憂道,「火車是流動的狼窩,一路小心。」
「放心吧,和狼一起旅行反倒更安全。」梁耀臣說,從另一個角度講是這樣,同憲兵、特務們一起乘車,不被發現就是得到意外保護,泰然自若地坐在他們之中,誰會懷疑敵手就坐在面前,膽量是一種安全,「你們要抓緊取回電台。」
梁耀臣坐上那趟火車,車廂連接處燒著爐子,煤煙子瀰漫進車廂,屁股下是木板座椅,聞著生煤煙子味道並不舒服。他的座位上坐三個人,兩個上了年紀的日本女人,穿戴一般,不像是有錢人,這把年紀從日本跑來幹什麼,令人懷疑她們的動機。
她們說著日語,梁耀臣聽懂一些,議論東京帝釋天的小吃——章魚燒,一定是趕廟會的經歷。為減少麻煩,梁耀臣頭縮在大羊皮大敞(短大衣)里裝睡,兩個多小時路程好熬過。一路上太平無事,查了一次票,乘警檢查一次旅客隨身攜帶的行李。
「ゆきやま!」日本女人見到什麼新鮮東西喊叫起來。
梁耀臣聽她喊的是雪山的意思,中途火車速度明顯慢下來,他朝窗戶外望去,火車慢下來的原因有了答案,進入山里,實際是山腳下,鐵路一側是大山,一側是平原,天氣好可見平展草原線道上行走的車輛,多是馬車、牛車,還有騾車和驢車,也有騎駱駝和騎馬的人。積雪嚴實地覆蓋山林,樹木結滿雪淞,白皚皚一片。這裡也是白狼山的一部分,火車未在山裡走,在山和草原連結的地方穿過。
過了一個叫駱駝嶺的小站,像是停車加了水,內燃機車中途不時地需要加煤和水,有了這兩樣東西,一堆金屬滾動起來,火車明顯加快,轟鳴聲愈來愈大。兩個日本老女人聲音很低說著什麼背人的話,笑聲大家聽得見。
傍晚火車到達四平街,梁耀臣投宿千草町9號的一個叫同義棧的客店,他到這裡不是特意,是在火車站前攬客的拉他來的,該客店備有兩輛橡皮輪馬車——橡膠輪子的出現代替了木輪,俗稱花軲轆——專事接送旅客,明天他要到一個地方,坐這種車不會引起注意。
客房整潔,火牆燒得很熱。同義棧有伙食,住宿的旅客可自選飯菜,廚房給做。
飯後,梁耀臣回到房間不準備出去。想好明天要辦的事情,他去的地方很特別,淨業蓮寺,當地人稱為姑子廟,電台藏在那裡。
四平街的淨業蓮寺來歷,與一個神話傳說有關,我們的故事中的
重要東西——無線電台藏匿在這裡,一個佛名空淨的沙門尼(尼姑)的故事是我們越不過的細節。
三江建立情報組配置一部電台,攜帶電台到亮子裡根本不可能,共產國際中國情報組做了周密安排,動用一部藏匿在離三江縣城不遠四平街的電台,從蘇聯動身之前,梁耀臣才知道有一部電台藏在四平街淨業蓮寺,讓他親自去見空淨,並將一件東西出示給她,方可取走電台。
「帶上它,空淨有另一半。」情報官將一塊石頭交給梁耀臣說。
看上去是一塊普通的石頭,非名貴的奇石,有石頭的地方隨便到可以撿到。這塊是大理石、花崗岩、玄武岩、麻石?梁耀臣不認得石頭,意義不在石頭本身,而在它是一種接頭信物。
「小心帶它不要磕碰掉渣什麼的……」情報官特叮囑道,「它是一摔成兩半,兩塊石頭對上茬兒,才算接上頭。」
情報官又拿出半片核桃,目的跟石頭一樣。交給齊文璽,他不認得富墨林,用核桃接頭。
齊文璽他們牢牢記住接頭方法,齊文璽和梁耀臣,小心翼翼帶著石頭和核桃。他們從虎林一帶入境,穿越崇山峻岭,輾轉到哈爾濱,再乘火車到三江縣城。
「石頭,用石頭。」梁耀臣覺得不可思議,情報人員接頭將紙幣一撕兩半,接頭時對茬兒,「你用核桃,我呢用石頭……全採用這種方法,為什麼?」
「核桃沒什麼特別的,石頭有講究。」齊文璽說。
「唔,什麼講究?」
齊文璽說這是滿族人的一個風俗——神石為憑,祖先分支遷徙,再相見時說不上多少歲月後,如何認出自己的族人?分手時將一塊石頭摔碎,各執一塊,見面時對上石頭方認同。
「空淨應是一個滿族女子。」齊文璽通過用摔碎石頭為憑接頭,推斷她是滿族女子出舊家。
女子出家,是一個怎樣的故事?看破紅塵,尋找一個清淨的地方?生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心能淨嗎?心不淨,世界上真有清淨的地方嗎?已經做了尼姑的空淨,幫著藏匿電台,被發現要殺頭的。如此推想,她就不是一般佛教徒。
空淨,人世間哪裡有空淨的地方啊!交通員梁耀臣在關東客店裡感慨,客店老闆不吝嗇,火牆整夜不斷火,屋子很溫暖,氣得寒風嗷嗷在窗外狼一樣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