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2024-10-04 11:57:36 作者: 徐大輝

  一夜之間日本人揚棒起來,他們在關東土地上作威作福的歷史,提前在亮子裡翻開了一頁。

  鎮上最後一個俄國人波波夫被日本人殺了,消息不脛而走,自此日本人打敗俄國人的消息得到證實。

  掛了幾十年的藍磨坊牌匾被摘下來,換上一塊日本豆芽一樣的字匾:月光磨米株式會社。

  月之香兼職磨米廠的老闆,人們稱她經理。

  橋口勇馬騎純種的阿拉伯名馬走在街上,他身份變了,是滿鐵株式會社駐亮子裡的頭目,職務是社長。黑龍會的歷史已經結束,所有成員都變成滿鐵工作人員。

  「俄國人清除了,下一步?」月之香請示,當然是情報方面的工作,她公開身份是企業經理,主要還是收集情報。

  日本有著更大的計劃,滿鐵株式會社是換湯不換藥的情報機構,或者說是加強升格的特務機關,橋口勇馬雙重身份,社長只是掩護的幌子而已。

  「兩項任務,」橋口勇馬說,「巡防軍和發展矚託。」

  日本人在滿鐵沿線的城鎮,發展為鐵路工作的情報人員,稱為矚託,全由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中國人——商鋪老闆、鄉間地主、紳士充當,也不白當,一年給二十四塊大洋報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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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經暴露,收集軍方情報不可能。」月之香說。

  「你負責發展矚託。」橋口勇馬分給她合適的工作,「洪光宗這座堡壘,我來攻破。」

  「此人外愚內智……」月之香深有體驗地說。

  橋口勇馬領教過了,身邊的兩個間諜先後給他識破,多次通過月之香傳回假情報,使自己屢屢上當。

  「洪光宗將來是我們最大的障礙。」橋口勇馬說。

  「這支成分複雜的部隊,很難纏。」月之香說,「洪光宗的左膀右臂很厲害,孫興文、郝秘書都是智囊人物,許多事情逃不過他們倆的眼睛。」

  橋口勇馬注意到了巡防軍中這兩個人物,雨蝶攻都沒攻下孫興文,看起來不好鬥,郝秘書是月之香出事後注意到的。

  「他是什麼來路?」他問。

  「大家都知道的是洪光宗在大街上領回來做秘書,他在街頭擺攤算卦。」月之香所了解的就是這些。

  「看來沒這麼簡單。」

  「郝秘書始終盯著雨蝶。」月之香一直認為使自己暴露的人是孫興文,雨蝶暴露則是郝秘書。

  橋口勇馬沒對她的看法作出評價,他注意上洪光宗身邊這兩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他說:「巡防軍把家虎似的看著白狼山,我們很難拿到那裡的財富。」

  窺視白狼山的兩伙人,一伙人給另一伙人趕走,巡防軍仍然一如既往地看守。日本人看透了這一點,對付巡防軍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指望一朝一夕掃除障礙。

  「洪光宗警惕我們了,派人到巡防軍潛伏几乎是難以做到。」橋口勇馬說出他的設想,先在洪光宗的身邊人,枕邊人也成下功夫,不成就直接在洪光宗的身上下把(下手)。

  「洪光宗很滑,不太好撈。」月之香在司令部大院的經歷,使她較深刻地認識巡防軍這個土匪出身的司令,如果他是條魚,也是一條身子很滑溜的泥鰍或是大鲶兒。

  「他能耐到哪裡去?充其量是土匪的狡黠,小狡黠。」橋口勇馬從骨子裡瞧不起洪光宗。

  「畢竟是巡防軍的司令,和昔日嘯聚山林的土匪不能同日而語。」月之香較為客觀道,「不可小覷他喲。」

  「呲!」橋口勇馬牙縫裡擠出這麼個極端輕蔑的聲音。

  自然月之香不會和自己的上級認真掰扯什麼,偏見這東西人人都會有。

  「漂洗是漂不白的,」橋口勇馬一碗水把洪光宗看到底,「鬍子就是鬍子,當地有句粗糙的土話,是狗改不了吃屎。」

  洪光宗是土匪,土匪是洪光宗,即使他做了皇帝,也是土匪皇帝。在橋口勇馬這裡是改變不了了。

  「不過,我們要改變策略,和他好好相處。」橋口勇馬說。

  他似乎胸有成竹,月之香依稀覺得橋口勇馬在司令部還有一條情報渠道,過去用過,以後還會用到它。諜報有諜報的規矩,不屬於自己的工作範圍不能問,也不必去關注。

  洪光宗在司令部里不知日本人在議論他,抱膀兒(袖手旁觀)靠在太師椅上想著枝兒的墳頭長沒長草,說他突發奇想也好,說閒得無聊也罷,總之想著毫無意義的事情。巡防軍司令在日俄交戰前交戰中乃至交戰後,都躺靠在椅子上,有時看別人打仗也是一種樂趣。交戰前洪光宗問郝秘書:

  「你說他們誰能打敗誰?」

  「這不好說。」

  「不是秀才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嘛。」

  「司令,分啥事。」

  「東家長西家短,三隻蛤蟆六隻眼的事知道,那還是秀才啊!」洪光宗說。也實在難為郝秘書,戰爭這東西瞬息萬變,誰輸誰贏,真不好預測。

  最後俄國人輸了,洪光宗見日本弄去了藍磨坊,說日本人揀洋撈兒。司令說:「小鼻子胃口不小。」

  「不只是胃口。」郝秘書說,「還有白狼山。」

  「那是一種扯。」洪光宗不希要那座碾道,他的眼裡磨米磨麵的地方就是碾道。早年東北人認為有兩個地方邪性,一個是老井,一個是磨道。

  「司令,俄國人跑的跑,挨殺的挨殺,把藍磨坊扔在那兒,咱們是不是接管過來呀?」一個副官問。

  「要個磨道做什麼,那地方邪。」洪光宗說。

  「又不是驢馬拉磨……」

  「電驢子還不是一樣。」洪光宗心裡咯影(討厭)磨道,最後日本弄去,改換了牌子,還是磨道。

  郝秘書說日本人垂涎白狼山,洪光宗認為窺視白窺視,巡防軍讓日本人揀去洋撈——破磨道,白狼山就不同了。

  「不是一年兩年。」郝秘書說。

  「惦心多少年都白費。」

  洪光宗這種態度使郝秘書欣慰,家門口剩下一隻狼了,大家都防備它,進來就困難。

  「聽說月之香當了磨道的經理。」洪光宗眼裡遊動著一種留戀,說。

  「兼職,屁股還坐在滿鐵那邊。」郝秘書可以揣測到司令沉浸在美好的舊事之中,身體月之香,和間諜月之香,他撕開只看一半。

  「你說她能不能金盆洗手?」洪光宗如此希望道。

  「不會,做間諜是一種信仰。」郝秘書把所掌握的月之香近期活動說給司令,「她負責發展矚託。」

  「矚託?」

  「說白了,還是情報人員。」郝秘書講滿鐵雇用一批沿線人員,反映影響鐵路安全方面的情況,「其實,日本人另有目的,不是表面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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