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2024-10-04 11:57:39
作者: 徐大輝
「報告司令,有一個山民跪在門前喊冤。」黃笑天進來報告。
「嗯?」洪光宗皺起眉,以為是部下誰欺負老百姓,問:「咋回事啊?」
「喊冤的人不見司令不起來。」黃笑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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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光宗沉吟,是見不見。
「司令,要不我叫人架走他?」
「不,我去看看。」洪光宗說。
一個中年男子跪在司令部門前,聽見士兵喊立正,急忙喊:「冤枉啊!司令!」
「什麼事啊?」洪光宗問。
「司令,小日本往死里欺負咱中國人,你管不管?」山民問。
「你沒說什麼事,我咋管。」洪光宗說,「你站起來,說說日本人咋欺人啦?」
「司令不答應給小民做主,我不起來。」山民不肯起來。
「你說。」洪光宗說。
山民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一層層打開,露出一雙童鞋。他顫抖的手托著舉過頭頂,說:「司令,你看啊!」
「拿過來。」黃笑天命令道。
衛兵將一雙帶血的家做布鞋呈現在洪光宗面前,他眉頭擰得更緊,問:「這是誰的鞋?」
「我兒子!」山民哇地一聲哭出來,「我兒子給小日本開槍打死……」
叫根兒的七歲男孩,追一隻跳兔。鐵路線旁的水泥碉堡里,有一雙眼睛望著飛快跑近的孩子。眼看被追上的跳兔無路可逃,一條鐵路擋住它逃跑的路線。
「看你往哪兒跑?」根兒猛地一撲,就能抓住它。
草棵兒里的跳兔一躍而起,鑽過刺鬼(鐵蒺藜),穿過路基……根兒也鑽過刺鬼這一瞬間驟然槍響。
砰!子彈穿過孩子嫩黃瓜一樣的胸膛。
山民抱著根兒還淌著血的屍體來到滿鐵株式會社,橋口勇馬接待他。
「你孩子鑽過鐵蒺藜?」橋口勇馬問。
「孩子抓跳兔。」
「鑽過鐵蒺藜,闖入我們的租借地,那裡是禁區,禁區是不准隨便進入的你懂嗎?」橋口勇馬開脫罪責道。
「根兒才七歲,還穿著開襠褲……你們開槍打死了他。」山民控訴道,「你們還有點人性沒有哇!你們要嚴懲兇手!」
「哦,你兒子之死我深表痛心,這樣吧,給你三十塊大洋賠償。」橋口勇馬用此打發走受害者的親人。
「活潑亂跳的孩子啊……」
山民給轟了出來,再沒進去滿鐵株式會社的大門。
「姥姥個糞兜子的小鼻子!」洪光宗怒罵道,「亂殺無(辜)!」
「司令,他們手裡有槍,草民干不過他們……根兒只有七歲,給小日本整死,司令為我們伸冤啊!」山民咣咣給洪光宗磕頭。
「這個仇我一定為你報,你先回去吧!」洪光宗說完轉身回院。
「司令!」山民呼喊著。
「說給你們報仇就一定報,回去聽消息吧。」黃笑天勸走山民。
洪光宗坐在椅子上半天沒說話。
「司令,我帶幾個人教訓他們一頓。」黃笑天淺聲道。
「橫行霸(道),橫行霸!」洪光宗連連地說。
「隨便開槍打死孩子……」黃笑天義憤,加鋼兒道。
洪光宗一巴掌拍下來,命令警衛長:「你整傷守備隊幾個人,不整死就行。」
「放心吧,司令,我會辦好這件事的。」黃笑天說。
街上有家蕎麵館,守備隊幾個人經常晚間到那兒吃蕎面餄烙。黃笑天選幾個會武的士兵,交待道:「把腿乾折。」
「幾截?」
「隨便。」黃笑天狠道。
蕎麵館的店面不大,只能擺下五張桌子。黃笑天他們提前到達占了一張桌子,準備了一個侮辱性的故事,等日本人進屋後開講。
三個守備隊員穿便裝進來。
「三位客官,請!」跑堂的熱情地招呼道。
「餄烙,三份兒。」日本人說。
鄰桌挑釁的故事開場,聲音很高:「話說武大郎被潘金蓮和情夫西門慶扔進大海,漂到一個島子給當地的小矮人救上岸,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麼大個子的人,一致推舉他做國王。」
「大王,我們是國了,得有面國旗呀?」小矮人道。
「嗚,該有。」武大郎贊同道。
「請大王出個圖案。」
「嗚,嗚,」武大郎難住了,忽然想起在家鄉賣炊餅那塊白布,把燒餅朝上一拍,說,「這就是咱們的國旗啦。」
「八嘎!」懂中國話的一個守備隊員一怒而起,喝道:「閉上臭嘴!」
「我們講瞎話(民間故事),你管得著嗎?」巡防軍士兵說。
「誣衊我們的國旗不行。」三個守備隊員拉開打人的架勢,要為捍衛尊嚴而戰。
「你們叫二郎,三郎,十八郎,有叫大郎的嗎?」巡防軍刺激日本人先出手。
「八嘎!」守備隊員上當,一拳打向講故事的人。
「揍個蛋操的!」黃笑天一聲令下。
七八個巡防軍的大兵,一頓揍下來,守備隊的三人腿被打折,而且折的還不是一截。
「整了?」洪光宗問。
「整了,三個,」黃笑天說,「腿都整折了。」
「幹得好。」洪光宗吩咐郝秘書道,「準備一百塊大洋,今晚你和我去滿鐵株式會社。」
「司令……」郝秘書迷惑道。
「包賠日本人腿去!」洪光宗說。
橋口勇馬在洪光宗沒到達之前,接到守備隊小隊長角山榮的報告,三名守備隊員在蕎麵館吃餄烙給人打傷。
「是什麼人?」橋口勇馬頭腦里沒有誰敢打日本人的概念,說有誰眾目睽睽下打傷他的人,而且不輕,腿骨都給打斷了,他十分驚詫。
「像是巡防軍。」
「巡防軍?」橋口勇馬再次驚訝。
巡防軍動手打守備隊不可思議,總要有個理由吧。事件發生在飯館,是不是與喝酒有關呢,譬如醉酒鬥毆什麼的。橋口勇馬冷靜地這麼想。
「據受傷的人講,有幾個魁梧大漢邊吃飯邊講故事,侮蔑我們的祖國。」角山榮說,「忍無可忍,才和他們衝突的。」
「他們講什麼?」
「說武大郎是我們的國王,他的炊餅布子和燒餅是我們的國……」
「夠了,別說啦。」橋口勇馬怒吼道。
「怎麼辦,社長?」角山榮請示。
橋口勇馬揚了下手,角山榮退出去。
「巡防軍挑釁,公然傷人……」橋口勇馬覺得事件的背後肯定有什麼原因,他在想這個原因。
「社長,她來啦。」小田說,「在小客廳等您。」
橋口勇馬起身去見他約見的人,走到小客廳前,忽聽院外有駕馭車馬聲,很亂很雜,有重要人物來訪,他暫時撇下等見自己的人,走向大門。
「報告社長,巡防軍洪司令求見。」士兵說。
「請到大客廳。」橋口勇馬說。
滿鐵株式會社設有一間寬敞的會客廳,擺著一些花草,那面太陽旗掛在橋口勇馬背後的牆壁上。
「司令。」橋口勇馬熱情上前招呼道。
「社長橋口先生。」洪光宗故意把稱呼說得拗口,這也是心裡對誰不滿意的表現,他是個藏不住惱怒的人。
「請坐,司令,郝秘書。」橋口勇馬讓座,心猜想他們突然來訪的目的。
「社長橋口先生,咱們兔子彈棉花——直蹦。」洪光宗開口道。
兔子彈棉花?橋口勇馬迷然。
「郝秘書你說吧。」洪光宗說。
橋口勇馬目光落在他背地經常琢磨的,一個間接多次交手的對手身上,小心翼翼起來。
「社長,司令給你們道歉和包賠來了。」郝秘書說。
一個疑問迅速有了答案,是巡防軍打傷自己的人,橋口勇馬尋思道歉和包賠是什麼意思。
「巡防軍幾個士兵,酒後與守備隊發生衝突,司令表示歉意。」郝秘書說,「守備隊三個弟兄受傷,包賠一百二十塊大洋。」
巡防軍這樣做先發制人,惡毒帶有諷刺的先發制人,使橋口勇馬心苦嘴說不出,一時無法應對。
「社長橋口先生,這是你們賠償標準,如果覺得少,我軍再多出一點。」洪光宗的話扎巴拉沙(扎心的感覺)的,讓聽者不舒服,還有點疼。
橋口勇馬細咀細嚼巡防軍司令的話,明顯有所指,何謂滿鐵株式會社的賠償標準,從來沒出台這樣的賠償標準啊!什麼意思?
「社長橋口先生,」洪光宗語氣很生硬地說,「你們大老遠的到東北來,也不好背房子背地,租疙瘩地住啥的你們就好好住著,誰家的孩子、雞狗啥的碰著你啥的將就點,別耍驢。」
噢,橋口勇馬頓悟,洪光宗奔前幾天守備隊射死中國小孩的事來,如此推斷巡防軍動手打人,十之八九是他主使的。忍,必須迴避土匪司令的鋒芒,他全是土耍,惹惱他不好收場。
「司令,都是誤會。」橋口勇馬高姿態,退讓是一步高棋,口是心非地一頓虛假表白,「巡防軍和滿鐵株式會社友好……」
「告辭啦。」洪光宗見郝秘書使眼色,事先他們約定好,秘書給他遞眼色就離開。
橋口勇馬虛假下去,挽留喝茶什麼的,洪光宗謝絕。
等在小客廳里的人見橋口勇馬進來,急忙站起來。
「社長。」
「對不起,讓你久等。」橋口勇馬客氣道。
在關東地面上小有名氣的紅蘿蔔被滿鐵株式會社社長約請來,可不是一次禮節性的見面。
戲裝的紅蘿蔔光彩照人,舞台下的紅蘿蔔仍然楚楚動人。滿鐵株式會社內已有了神奇的東西——電燈,亮子裡還是煤油燈、蠟燭照明的時代,只有日本人才有這稀罕玩意。(藍磨坊也有電燈)。
「社長,」浸在電燈光下的紅蘿蔔新鮮得有些透明,問:「找我有事?」
「有件事。」橋口勇馬不想馬上談這件事,他說請紅蘿蔔吃海苔包飯。
紅蘿蔔熟悉東北人的包飯,大白菜葉抹大醬,鋪上蔥絲、香菜、米飯,和日本的海苔包飯不能比,沒有鰻魚什麼的高級東西。
橋口勇馬同紅蘿蔔的關係,更準確說是黑龍會,現在說是滿鐵株式會社和她的關係一般人不甚了解,月之香都不清楚,蒙著一層神秘的色彩。名角接觸的社會名流,與橋口勇馬來往,誰也沒認為不正常。
蜘蛛到一個新地方做的第一件事,是編織網,生存的需要。橋口勇馬到東北,織情報這張網把紅蘿蔔系在一個節上,使她成為網的一個組成部分。名角有機會接觸社會的上流人物,所以招募她。
「我不知怎樣感謝會長?」紅蘿蔔劫後道。
「為我會工作。」黑龍會長橋口勇馬說。
紅蘿蔔遭劫難給橋口勇馬說服她做間諜提供一個機會,戲班子在鎮上踩寸子踩寸子:民間舞蹈,屬秧歌隊伍中的一出小戲。時給一綹土匪盯上,去另一個集鎮演出途中遭土匪劫持,後被黑龍會的刀客救出。
權衡利弊紅蘿蔔決定為黑龍會做點事。
「秘密做。」橋口勇馬要求她永遠不暴露為黑龍會工作,他們見面以普通朋友的身份,今天,他也是談為滿鐵株式會社成立一周年慶典演出名義,請她到這裡來談。
「演什麼?」
紅蘿蔔看出不是社長的偏愛,是讓她想起一件感恩的舊事。
「你演旦角穿那雙小鞋,舞姿柔中俏……」橋口勇馬一直為下面要談的事做鋪墊,可以看出要談事情的重要了。
吃完海苔包飯,喝茶鋪墊繼續著。
「請你做一件事……」橋口勇馬這樣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