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2024-10-04 11:57:02 作者: 徐大輝

  「事已至此,按軍法辦吧。」常喜天隨著一口煙吐出這句沉重的話來。

  

  洪光宗抬起頭來,說:「我只能含淚斬馬謖。」

  「喜久稱不起馬謖,他罪孽深重,該受到懲罰。」常喜天說,

  木把總管以大義為重,令洪光宗感動,他說:「總管大哥,後事我一定安排好……」

  「謝謝司令。」

  「你去看看他嗎?」洪光宗問。

  「不看了。」常喜天說。

  沒在北溝鎮多停留,當日警衛長黃笑天就陪同洪光宗趕回亮子裡。

  「郝秘書,」洪光宗吩咐道,「你上街,挑最好吃的東西買,晚上你親自送到牢房。」

  「是!」郝秘書聽出這是明天送常喜久上路。

  「哦,他愛吃什麼?」

  「燒鴿子。」郝秘書想起來他剛到司令部時,常喜久請他吃飯,是軍需處長親手燒的鴿子,「箍上黃泥,用炭火燒的那種。」

  「給他整一隻,你先上街去買別的吃的東西,」洪光宗說,「我去打鴿子。」

  「司令,我去吧。」黃笑天覺得弄只鴿子丁點小事用不著司令動手,神槍手的警衛長打只鴿子小菜一碟。

  洪光宗堅持自己去打鴿子。

  亮子裡有幾家養鴿子的,總不能到人家家裡去打吧。問題也好解決,時常有野鴿子飛到鎮上來,誰也不知道它們來自何方。

  「司令,」陪同洪光宗的刁團長說,「草料場上有野鴿子。」

  於是他們就來到草料場,確實有幾隻灰色的鴿子在地上尋找食物,咕咕地叫著。

  「會不會是誰家養的?」洪光宗瞄準前問。

  「不是。」刁團長說的很肯定,事實上,是家鴿子是野鴿子他也說不準,草料場總有帶翅膀兒的活物飛來,喜鵲、烏鴉、麻雀、鴿子……誰分得出來家養野生的。

  嗵!一聲槍響,驚起一幫飛禽,一隻鴿子被擊中。

  「取(讀qiǔ)過來!」刁團長指使士兵道。

  「司令到屋裡喝茶。」刁團長說。

  「不啦,」洪光宗問,「哪兒有黃泥?」

  「黃泥?」刁團長不知道司令要黃泥做什麼,亮子裡鎮外乾涸的河溝子裡有得是黃泥,幾家炮仗(爆竹)廠建在鎮上,就是衝著黃泥來的,做炮仗要黃泥做堵。「河溝子裡有,凍天凍地的不好弄。用多少,司令?」

  「有幾捧就夠啦。」洪光宗說數量,沒說用途。

  「我到炮仗廠去要。」刁團長說。

  鴿子有了,黃泥也弄來了,洪光宗挽起袖子親自動手。

  「姐夫司令,」枝兒好奇地問,「這是幹什麼呀?」

  「燒鴿子。」洪光宗十分內行,將黃泥和得不干不稀,一把一把箍在鴿子的身上。

  枝兒蹲在一旁,雙手托腮全神貫注地看著。

  「泥要箍勻……」洪光宗邊幹活邊講解,小的時候,他沒少吃黃泥箍後燒雞、燒鳥什麼的。

  「怎麼不退掉毛?」枝兒問。

  「帶毛燒後才別有風味兒。」洪光宗講帶毛燒鴿子的妙處,「全靠吃那焦煳味兒呢。」

  「姐夫司令,你不會是獨吞吧?」她想吃黃泥燒鴿子了。

  「你我都吃不著了。」洪光宗說。

  枝兒至此才知道司令給一個處決者做最後晚宴,老土的黃泥燒鴿子,意義非同尋常。

  「什麼味兒,氣子拉哄的(燒羽毛的邪味)!」傍晚刮西北風,將味道從廚房刮過來,環兒聞到掩鼻子說。

  「姐夫燒鴿子。」枝兒說。

  「死貓爛狗他啥都吃。」她說,環兒是大家閨秀,吃東西講究、挑揀,看不慣丈夫粗糙、野蠻的吃法。

  「不是他吃。」枝兒說。

  「都親自動手了,給誰吃?」

  「明個兒出紅差。」枝兒繞彎說道。

  「誰鑽席筒子(砍頭)?」環兒的手從鼻子下挪開,問。

  「常處長,常喜久。」

  環兒聽說常喜久貪污馬料款,司令要殺他罪有應得,只是親手做黃泥燒鴿子,啥意思?

  「姐夫心善,講義氣,槍斃部下親手給他做吃的……」枝兒說。

  環兒不關心這些事,她要關心妹妹,說:「和興文的事咋樣了,我見你老往參謀長室里跑。」

  「姐纂空兒(沒根據地瞎說)。」

  「我纂空兒?你像耗子似的往他屋子裡鑽。」環兒的聲音大起來,四進院裡的人都聽見了。

  枝兒暗自高興,全司令部大院,全亮子裡的人都知道才好,輿論造出去,迫使孫興文就範。

  夜晚洪光宗和郝秘書走近羈押常喜久的死囚室,飯菜擺在面前。

  「吃吧,黃泥燒鴿子。」洪光宗說。

  常喜久望著黃泥燒鴿子發愣,這是一道特殊的菜餚,飯館烹飪不出來,非特殊手藝、特殊方法不成。

  「司令親自打的鴿子,親自燒的。」郝秘書說,「你別吃瞎嘍。」

  「說這些做什麼,你愛吃就吃吧。」洪光宗不需要一個行將就木人的感謝,「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滿足你。」

  常喜久說他想見一個人。

  「說吧,誰?」

  「大雪梨。」

  大雪梨是誰洪光宗不知道,不就是一個人嗎,立刻答應:「行,還有什麼?」

  「還有一件事,請司令恩准。」常喜久哀求道。

  「說。」

  「我跟徐將軍多年,熱愛騎兵,請送我一副馬鞍伴我上路。」常喜久潮濕的目光望著洪光宗。

  「中,郝秘書你弄一副新馬鞍來。」洪光宗說。

  走出死囚房屋,郝秘書說:「司令,馬鞍子可以,那個大雪梨……」

  「怎麼啦?」

  「她是個老鴇子。」郝秘書說。

  噢,洪光宗忽啦想起來,孫興文和他說過大雪梨,沉吟片刻說:「一個要死的人,滿足他的要求吧。」

  那個夜晚發生很多事,重要的有兩件。

  大雪梨來到死囚室,常喜久吃光了一隻黃泥燒鴿子,二斤裝的酒葫蘆也空了,招致獄卒的恨罵:

  「真是沒日子吃了。」

  常喜久聽見笑笑,沒惱沒怒,明早上路,也真的沒日子了。

  「喜久!」大雪梨哭喊著。

  「有什麼,」常喜久的雙手從木柵條空伸出去,將她的脖子摟住,「我捨不得撇下你。」

  「我也是。」她的話有幾分虛假了。

  「那個謎怎麼破的?」常喜久不真實的樂觀。

  「一棵樹結倆梨,小孩看著急。」她說道。

  三個獄卒轉過臉去,常喜久嘴叼著血白的東西……當他們回過頭來,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一雙大手鉗子一樣卡在她的脖子上,女人半裸的上身棉花包似的倚靠在木柵條上。

  「你掐死了她!」獄卒奮力掰開常喜久的手喊道。

  「我不能撇下她。」常喜久鬆開手,棉花包訇然倒下去。

  另一件事當夜知道的人甚少,藍磨坊主亞力山大被鬍子綁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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