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2024-10-04 11:56:59 作者: 徐大輝

  鬼呲牙時刻橋口勇馬離開亮子裡,冬季天快亮的最冷的一段時間沒人出門,鎮上幾乎沒人看到他。

  占江東綹子此時壓在西大荒的麼坨子,橋口勇馬的突然到訪,受到特別的歡迎。

  「會長先生有什麼用得著兄弟的地方,吱聲。」占江東拍著胸脯說,上次出賣俄國人後,跟日本人套上拉蹄管兒(套近乎)。

  「綁一個人。」橋口勇馬說。

  「誰?」

  「你的老相識。」

  占江東一時懵然,老相識也太多了。

  「藍磨坊主亞力山大。」

  「綁他?」占江東沒想到讓他去綁架此人,黑龍會綁他做什麼?弄錢?不對,日本人不缺錢。報仇,一定是報仇了。

  

  「大當家的,去綁亞力山大危險性太大……」

  「我的命是會長給的,你說什麼時候用,我奔兒也不打。」

  「不能這麼說,綁亞力山大我們要出錢的。」橋口勇馬出一筆巨款。

  黑龍會花重金雇用鬍子去綁亞力山大的票,不是為報仇那樣簡單,他是想讓俄國人去和鬍子而不是日本人談贖票條件,最終目的趕走俄國人。

  「俄國人出多少錢都不能放人。」橋口勇馬說。

  「要啥條件?」鬍子大櫃迷惑道。

  「讓他們撤出三江縣。」

  占江東聽來覺得不可思議,有這麼綁票的嗎?缺少政治頭腦的他自然如此想,鬍子綁票是種生意,怎麼做業內有規矩,橋口勇馬說一切按行規辦,但是條件就這一個。

  「撤出三江,他們要是死活不干呢?」

  「照你們的行規辦。」橋口勇馬眼裡透出殺機,意為可以撕票。

  占江東送走橋口勇馬,召集綹子的四梁八柱商議此事。

  「日本人花花腸子多,別坑害咱們。」水香不放心道。

  「大鼻子不太好惹乎啊!」糧台說。

  占江東瞥一眼橋口勇馬留下的定錢,兩千塊大洋,捨不得丟掉這筆買賣。他要給弟兄們信心,說:「不就是轟走大鼻子嗎,把亞力山大綁來,俄國人自然找我們贖人。」

  「如果是肉包子打狗呢?」總催提出疑問。

  「誰是肉?」炮頭問。

  「自然是我們,日本人拿我們當肉撇出去打狗,歸齊(結局)有去無回就慘啦。」水香疑慮重重地說。

  四梁八柱在那個夜晚意見不統一,最後的主意還得大櫃來拿。占江東想了一宿(夜),同俄國人、日本人打交道幾次,他對他們有所了解,如果不是贖票的條件咯楞子(特別),綁票的勾當對鬍子來說輕車熟路,沒什麼危險,五千塊大洋太誘人啦。

  橋口勇馬回到黑龍會,月之香正等他。

  「會長,巡防軍要槍斃常喜久。」她說。

  「好,章魚的腕子砍掉一個。」橋口勇馬覺得是好消息。

  「可是另一條腕子健壯起來。」

  「噢?」橋口勇馬表情驚訝。

  月之香到巡防軍司令部重要的任務是查出潛伏的藍磨坊的人,起初懷疑郝秘書,調查後排除了,他們再次回到原來的目標——枝兒身上,她的身上的疑點最多,混進司令部的根苗是救了徐將軍的命,認她做義女,生活中什麼奇巧的事都會發生,這件事是不是奇巧呢?

  「是蹊蹺!」橋口勇馬說。蹊蹺引起懷疑,他指示月之香盯牢枝兒,進司令部大院幾個月,沒發現任何枝兒異常,說明兩點,要麼是狡猾隱蔽很深,要麼弄錯目標。

  「是藍磨坊的人,他們必然要接頭。」橋口勇馬說,不論採取何種方式,間諜總要傳遞情報的,「跟蹤她。」

  月之香一次都沒發現枝兒和藍磨坊的人接觸,真正引起她懷疑並下結論的是枝兒死追孫興文,在枝兒的攛掇下,洪光宗、環兒都逼迫孫興文答應此樁婚姻。

  「這不是正常的婚姻。」她說。

  間諜的眼睛看事不同於常人,月之香沒看錯,至於怎麼看出來的,間諜不會道出玄機,不便描述。

  懷疑枝兒是俄國的間諜,就有了橋口勇馬讓陶知事對洪光宗說的那番話,算是放風,算是攪混水。月之香觀察到洪光宗懷疑的目光盯著身邊的每一個人,暗中尋找那個奸細。

  「想辦法阻止他們成婚。」月之香建議道。

  橋口勇馬一時沒有太好的故故懂(詭計),問題是拿不出足夠的證據來證明枝兒是奸細,洪光宗不會相信。孫興文這個人物太重要了,俄國人爭取他,在他身上下功夫,或許枝兒死活要嫁給孫興文是陰謀的一部分,總之日本人是這樣認為了。

  「不必操之過急。」橋口勇馬顯得四平八穩,他沒把雇用鬍子綁亞力山大票的事告訴她,沒有成功前也不準備對她講,讓她集中精力做她的事情。

  月之香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何阻撓章魚腕的生長,她想儘快找到方法,頭兒的不慌不忙的態度她一時難以理解。

  「相安勿躁!」橋口勇馬第二句帶有批評的言辭說她了,月之香還有情報需要報告給上級,然後就離開。

  「洪光宗去了北溝鎮。」她說。

  橋口勇馬似乎對這樣的情報不感興趣,略點一下頭算是知道了。

  「我回去了,會長。」月之香說。

  橋口勇馬用一種只有她能理解的目光——挽留——望著她,腿有些軟,邁不出屋子。

  「許久啦。」他說。

  「許久啦。」她重複道,「我去洗洗。」

  「不用,我來吧。」

  橋口勇馬含了一口清酒,噗!噴向需要清潔的地方。她稍稍皺下眉頭,霧狀的東西覆蓋下來,有些燒灼的感覺。

  在這一時刻,他們不是工作關係,月之香蜷曲的神經伸開,人性的東西河水一樣流淌。她幽怨地說:「為了天皇,我什麼都犧牲了。」

  「你辛苦啦。」橋口勇馬並不滿意自己使用的詞彙,可是尋找不到恰當的,身下這個戰慄的靈魂需要安慰,他力所能及的是用男人的方法,踐踏有時也是一種美麗,呻吟之花在蹂躪中綻放!

  小田站在黑龍會的屋檐下,中國式的大檐房掛滿冰溜子,虛弱的冬日夕陽玻璃雲玻璃云:指甲受擠壓,內部淤血的現象。似的飄動著,有幾滴融化的水落下來,他沒有躲閃,冰水滴在臉上,熱烘烘的臉頰蒸騰起水氣。

  他來向會長報告,插牢的門告訴他屋子裡正在發生什麼,上級做這種事他只能熟視無睹,只能在一旁等待。

  月之香有讓男人瘋狂的本事,包括她同胞在內。她如一個技術嫻熟的廚師,掌握每一道菜的火候,烹調橋口勇馬和洪光宗不一樣,使用時間上區別很大,相對說橋口勇馬文火費時。

  小田只好耐心等下去。橋口勇馬交給他一個新任務,盯著鬍子占江東他們在鎮上出現。

  「記得他吧?」上司問。

  小田認得占江東,是在小酒館裡親手抓住他,喝透酒的鬍子大櫃如灌包的土地一樣軟塌塌、水澇澇的不成個兒。

  今天上午占江東進城同那天小酒館的醉態判若兩人,地道的莊戶人打扮,趕著輛花軲轆大車,在藍磨坊對過的大車店住下。占江東安置好隨來的人後來到街上,操著袖閒逛,在一個賣藝的場子前停下來,剛擺場子的藝人先哨民間的哨有文哨、武哨和花里虎哨。有即興而發哨,也有出自現成《哨本》。幾句,然後來一段典典:即唇典,東北民間也稱「哨」,俏皮話的總稱。道:

  天也愁,地也愁,

  君也愁,臣也愁,

  山也愁,水也愁,

  窮也愁,富也愁,

  老也愁,少也愁,

  雞也愁,狗也愁,

  鴨也愁,鵝也愁,

  牛也愁,馬也愁;

  天愁就怕不下甘露雨,

  地愁就怕水打溝,

  君愁就怕干戈斗,

  臣愁就怕一筆勾,

  山愁愁的就怕著荒火,

  水愁愁的千里不到頭,

  窮愁愁的沒糧米,

  富愁愁的就怕賊人偷,

  老愁愁的就怕閻君見,

  少愁愁的就怕白了頭,

  雞愁愁的雜糧不到嘴,

  狗愁愁的光溜溜,

  鴨愁愁的扁扁嘴,

  鵝愁愁的長個大奔兒婁,

  老牛老馬愁起來沒個頭!十四愁,見曹保明著《中國東北行幫》。

  小田確定占江東要觀看下去,回黑龍會來報告,趕上上司「工作」,他把會長干那種事說成工作,站在窗下聽工作,當地人叫聽臊(偷聽男女幹事),說小田故意聽臊有些冤枉,他的確是無意撞上領導「工作」的,為什麼沒有走開,這是他的毛病了。

  「說吧。」橋口勇馬嗓子發乾聲音嘶啞,整個人如某種脫水植物有些乾癟,血色滿滿回流到蒼白的臉上。

  月之香除了頭髮有些散亂,精神倒滿好的,臉色鮮艷得如一朵花。

  「他們來啦,趕著一輛大馬車。」小田說。

  「看見占江東了?」橋口勇馬問。

  「他在街頭看打把勢賣藝。」小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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