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2024-10-04 11:56:57 作者: 徐大輝

  奇怪的是那天亞力山大來訪,隻字未提常喜久的事,洪光宗想了幾天也沒想明白。

  「或許以此表明藍磨坊同常喜久沒什麼關係。」孫興文說。

  「此地無(銀)嘛!」洪光宗說。

  藍磨坊隻字不提常喜久的事,是更大的提。洪光宗聰明不往上說也是對的,亞力山大求情事情會變得更複雜。

  「快刀斬亂麻!」洪光宗表態道。他決定殺掉常喜久,而且動作要快,「不殺他,我無法治軍。」

  「常喜天那兒咋交待?」

  「我進山去找他。」洪光宗親自去向常喜天說明殺他弟弟的原因,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

  「大雪封了山,木把總管該是呆在家裡。」孫興文說。

  今年因故沒有流送,放排改在明年,木營地冬天沒人。洪光宗說我去北溝鎮找常喜天,司令出門的日子沒最後確定。

  陶知事來訪,說要贈給洪司令一匹好馬。

  

  「什麼馬?」洪光宗不相信縣衙有好馬,有馬也是瘸瞎鼻食帶滾蹄,拉車犁地行,騎不中。

  「阿拉伯馬。」

  「啊,不是蛤蟆吞墨蛤蟆吞墨:東北民間風俗制物。在端午節捕蟾蜍,將墨塞入口中,懸掛在房檐子下曬乾,用以治療小瘡癤。洪光宗以此言諷刺對方。啊!」洪光宗譏笑道。

  「我哪敢和司令開玩笑。」陶知事見對方不信說,「真正的阿拉伯馬。」

  鎮上有這種馬的人是橋口勇馬,數年前黑龍會長騎它晃花了鬍子的眼睛,身為大當家的黑貂洪光宗望馬流口水,他曾兩次策劃弄馬,都因出了意外沒得手。

  「你沒這種馬,橋口勇馬有。」

  「是,司令。」陶知事腦袋一熱,竟然說出真相來,「會長想把馬送給司令,怕司令不肯笑納,才讓我來送。」

  「這又是玩的哪路鬼吹燈?」

  鬼吹燈在東北方言中作兩種解釋:一意為鬼把戲,二意為謊言假語。洪光宗說的是前者。

  「恕我直言。」陶知事按照橋口勇馬交待的話說,「司令誤會了會長,明明是藍磨坊的人殺了河下一郎,栽贓陷害司令嘛。」

  「何以見(得)?」

  「藍磨坊的人殺死河下一郎幹什麼?毫無用處,目的只是為挑起事端,還不是讓巡防軍和黑龍會斗……」

  陶知事明顯在為日本人說話,洪光宗聽出來了,他極力掩蓋反感,耐心讓陶知事說下去。

  「司令,你身邊有俄國人的奸細。」陶知事說。

  洪光宗一愣,半天才轉過神來道:「你說什麼?」

  「徐將軍的死因至今沒查清,我懷疑殺手就在你們大院內,此人熟知將軍的行蹤,才在娘娘廟裡動手。」陶知事提起那樁神秘的懸案。

  記得孫興文說過司令部大院內有問題,案子沒深入查下去的原因,洪光宗心裡最清楚,怎麼把徐將軍獨生女環兒弄到手的啊?他想把將軍府過去的事情一下子隨徐將軍的死翻過去,永遠沒人提起才好。

  陶知事不是無聊提起,是有意的,橋口勇馬叫他這樣說的。日本人的用意他只能部分地理解,人家裝槍他放而已。

  洪光宗內心複雜起來,縣衙的說法不是無中生有吧?知事不至於信口開河,俄國人的奸細在身邊,讓他不寒而慄。這人是誰?孫興文婉轉地說過這樣的話:司令身居要職,許多雙目光盯著呢,為了各自的利益,在你身上下功夫的人不會少。眼前的陶知事就是一個,而且替日本人來送馬,居心何在呢?

  「司令,徐將軍被暗殺的原因,能不能跟他阻止俄國人修鐵路有關啊?」陶知事緊接著說,「我認為有關。」

  挑撥離間到了極致,洪光宗信與不信且莫論,他心不在已故的將軍怎麼被殺上,倒是尋思身邊的俄國奸細。

  陶知事在那個下午悻然離開司令部,事情沒辦成,洪光宗不肯收日本人送的禮物——名馬。

  「正常,正常嘛!」橋口勇馬爽笑道。

  「送到嘴邊的美味他不吃,洪光宗有些怪。」陶知事說。

  「不怪。」橋口勇馬料到是這樣的結局,所以才叫陶知事代他去送禮,如果有把握不被拒絕,自己就親自去司令部啦。他說,「洪司令不肯收黑龍會的東西說明什麼,他與俄國人關係正在緩和。」

  「我按會長的意思對他說了。」

  「有什麼反應?」

  「說有俄國人的奸細在他身邊,他一愣。」陶知事說。

  「只是一愣?」

  「一愣。」

  洪光宗沒有五疾六瘦(坐臥不安)?橋口勇馬再次笑,與先前笑的內容不同,幾分得意。

  「說到徐將軍的死因他反應平淡。」陶知事說,洪光宗的態度令他霧氣糟糟的,好像他對此案並不上心。

  橋口勇馬不再問,這次送禮失敗的事就算過去。其實沒過去,他不讓陶知事看出來自己心裡想什麼。

  「木材加工廠怎麼辦?」陶知事問到更實際的問題。

  「建,照常建。」

  「木材……」

  「先買鞍子,後買馬。」橋口勇馬的話意味深長。數日後發生的事,陶知事吧嗒嘴,品出了滋味兒,那時才理解黑龍會長現在的目光。

  陶知事頹然地走出黑龍會,坐上馬車沒瞅一眼窗外雪景。亮子裡鎮的冬天總不太傷人的眼睛,皚皚白雪將鎮子裝扮得銀裝素裹,凍僵的柳條搖曳……潑在街道上的水結成冰,用雪一搓鏡子面似的光滑,孩子們喜歡冬天,打雪仗、堆雪人、打冰出溜、抽冰猴……陶知事小時候喜歡冰上兒戲。

  陶府門前有幾個人下馬,是接老爺子的人從火車站回來。陶老闆為一筆生意去了趟關里,數日後歸來。

  「敬澤,」陶老闆外衣都沒來得及換,叫兒子到裡屋說,「我在船上遇到一個日本商人,他說日俄要開戰。」

  此前,陶知事沒聽到這樣的消息。

  「你該去問問橋口勇馬。」陶老闆想著生意上的事,藍磨坊還欠著他的帳,他們兩國真的要開戰,說不上誰敗,還是及早討回來。

  「我剛從他那兒回來,他沒說。」陶知事清楚,即使有這種事橋口勇馬也不會說。

  「明個兒我去問。」陶老闆比兒子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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