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2024-10-04 11:55:54 作者: 徐大輝

  「報告司令,人帶來啦。」軍官帶一個叫郝秀才的人進來,自從司令部貼出招一名會寫會畫的秘書告示,先後有四人前來應聘,司令都沒看上,這是第五個應聘者。

  洪光宗擺下手,軍官退出去。郝秀才有些緊張,怯生生的不敢正眼看洪光宗。

  

  「你是郝秀才?」洪光宗問。

  「鄙人姓郝。」郝秀才回答,「名秀才。」

  「唔,秀才。聽說你是一個寫匠。」洪光宗聽環兒說過他。

  「能寫幾個字。」

  洪光宗指著桌子上的紙筆道:「那你寫寫。」

  「不知司令叫我寫什麼?」郝秀才問。

  「願意寫什麼,寫什麼。」

  郝秀才沉吟片刻,大筆一揮,龍飛鳳舞。寫罷,拿給洪光宗看。

  「倒筆邪神,果真厲害。」洪光宗閱讀,欣悅道,「不過,你把我說得像朵花似的,我哪有什麼雄才大(略),小把戲。郝秀才,我看你真有兩把刷子,本司令身邊缺你這樣耍筆桿的人,你給我當秘書吧!」

  「謝謝司令,」郝秀才謙虛道,「我是一個窮酸秀才,半瓶子醋……」

  「別老頭過河——牽(謙)須(虛)過度(渡)。先給你出道題,答不上,我真不能用你。」洪光宗說。

  「我試試。」

  「別人求我辦事,送錢送物,也有送人的。擱你,送什麼?」

  「為達到目的?」

  「定然。」

  「給你半張紙。」郝秀才略作思考答道。

  「哈,哈!」洪光宗笑道,「金紙銀紙啊,才給半張,那麼金貴?」

  「普通紙,連宣紙都不是。」

  「你也太摳搜,連送紙都只給半張。」洪光宗說。

  「這是秀才送的禮啊。」

  「有什麼講究嗎?」

  「常言道,秀才人情紙半張。」

  「咋說,也是摳門兒。」

  「雖說官不打送禮的,可是也要看給什麼人送禮。有人喜歡金條,有人喜歡捧臭腳……可司令您,生性耿直,吹吹拍拍的人您一定不喜歡;您疏財仗義,對金錢也不喜歡。可您卻愛才,選秘書看什麼,他能說能寫能畫,所以我才扯半張紙,寫上心裡話,把我這一堆兒一塊兒原封原樣撂在司令面前,喜歡不喜歡,司令定奪。」郝秀才說。

  「你是我的副官秘書了。」洪光宗說。

  「謝司令提挈。」郝秀才感謝道。

  「互相提鞋(挈)吧!」洪光宗說。

  「司令,」黃笑天進來,湊近洪光宗耳邊說,「鄭記米行和馬具店,昨夜給鬍子搶了。」

  「姥姥個糞兜子的,哪個吃豹子膽的綹子。」洪光宗罵道。

  「劃滿洲。」

  「又是這個劃滿洲,蹬鼻子上臉嘛!把刁團長給我叫來。」

  「是。」黃笑天應聲剛要走,被洪光宗又叫住,說,「不用啦,我們一起去校軍場。笑天,這是我剛招的秘書郝秀才,你先帶去換換行頭。」

  巡防軍校軍場的操場上,士兵正操練,刁團長和幾個軍官站在點將台上。一個軍官快步跑上台,對刁團長說些什麼。

  「走!迎接司令去!」刁團長整理一下風紀,跑步下台去。

  侍衛、副官擁著洪光宗走過來,刁團長等人敬禮,洪光宗還禮。

  「報告,部隊正操練,請司令校閱。」刁團長道。

  「唔,繼續操練!」洪光宗說。

  刁團長請洪光宗登上點將台,台下,士兵仍在操練,洪光宗露出滿意的笑容。

  「請司令訓導。」刁團長說。

  「啊,啊,今天不講了,我是來找你。」洪光宗說,「刁團長,你帶上人馬,把馬家窯給我平嘍。」

  「馬家窯早是一個廢村,平它做什麼?」刁團長不解地問。

  「村子是廢了,可藏著鬍子,劃滿洲壓(住)在哪兒。」洪光宗說。

  馬家窯若干年前生氣勃勃的一個村子,徐將軍在這裡和老頭好綹子進行一場惡戰,近百戶民房給槍彈打著火,活捉的鬍子大櫃老頭好,吊在村頭的井挑杆上,用鬍子的酷刑穿花——扒光衣服,讓瞎虻、小咬、蚊子吸乾血——處死他,那個後來叫雨蝶的女孩,在草叢中目睹父親老頭好給巡防軍殘害致死。從此,馬家窯成為殘垣斷壁廢棄的村子,十分荒涼。

  最近,劃滿洲綹子來此地趴風(躲藏),修復了一個地主的土大院裡做匪巢。

  劃滿洲同二櫃盤腿坐在炕上,炕桌子上擺著茶壺,兩人喝茶,搶劫成功的興奮勁兒尚未過來。

  「真是痛快啊,大哥,今年冬天弟兄們的棉衣不愁了,高腳子(馬)鞍具也夠用上幾年。」二櫃說。

  「咱們也別只顧樂,得精神點兒,」劃滿洲喝口水說,「損失東西的店鋪老闆心疼膽疼,肯定要報案。」

  「陶知事手下衛隊那幾頭爛蒜,抽大煙扎嗎啡,還怕他牙長咬了我們的腳後跟。」

  「不是還有巡防軍嗎,驚動他們對咱們不利。」

  「大哥過慮了,巡防軍管轄數個三江這樣的縣,蟣子大的小縣官洪光宗能放在眼裡邊?俄國人、日本人他都不屌(理),何況陶知事。」

  「兔子不吃窩邊草。二弟,兔子為啥不吃窩邊草?」

  「留著青黃不接時吃啊。」二櫃不假思索道。

  「胡嘞嘞,兔子不吃窩邊的草,為了遮擋自己,防鷹……」劃滿洲斥打他一句,然後道,「按理說巡防軍不會理睬店鋪給誰搶去幾袋米的雞毛蒜皮小事,可是有人向巡防軍求援就不同了。洪光宗不會坐視不管,亮子裡畢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店鋪遭劫,他沒面子。司令發起火來不得了,他一打噴嚏,三江方圓幾百里都傷風。」

  「大哥的意思是?」

  「挪窯(換地方),馬家窯不安全。」劃滿洲說。

  「我立馬去安排。」

  「不,白天明晃晃,挪窯目標太大易暴露,掐燈花(晚上)時行動。」

  夜色帶著幾分詭秘包裹住馬家窯,周遭漆黑一團。

  刁團長帶部隊悄然包圍了馬家窯屯子,他一腳踩空摔倒,一個士兵急忙扶起他:「團長。」

  「媽的,嚇我一跳。」刁團長道。

  匪巢里,劃滿洲下令道:「鞴聯子!(鞴馬)」院內集結待命的土匪行動起來。

  「上馬!」劃滿洲再次發出指令道,他不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巡防軍把他們團團包圍。

  土匪紛紛上馬。

  「弟兄們,風緊拉花(事急速逃)!」劃滿洲說,「麻溜影(跑)!」

  刁團長果斷命令道:「狠狠打,別讓一個鬍子漏網!」

  士兵向土匪馬隊射擊。

  「開邊(打)!」劃滿洲舉槍高喊道。

  司令部的書房裡上了燈,洪光宗半仰在椅子上,聽念書。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郝秀才捧著一本書只差沒搖頭晃腦,不然與私塾先生無二。

  「報告司令,刁團長求見。」黃笑天進來說。

  「噢,」洪光宗忽然坐起身子,他等著刁團長清剿鬍子的消息,「他們出師怎麼樣?」

  「刁團長說,生擒了劃滿洲。」黃笑天眉飛色舞,說劃滿洲綹子不堪一擊,沒多大工夫就被俘獲,羈押在軍營里。

  洪光宗、刁團長、黃笑天等人進院,幾十個土匪捆綁著,由武裝士兵看押。

  「誰是劃滿洲?」洪光宗問。

  「我是劃滿洲。」劃滿洲從土匪堆里站出來,毫無懼色道。

  「嚄,是你。」洪光宗走近一步道,「你知道我今天要把你怎麼樣嗎?」

  劃滿洲幾分凜然道:「能怎麼樣,大不了是個死。」

  「你不怕死?」洪光宗問。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劃滿洲匪氣十足道。

  「算你有種!我只問你,你服不服?」洪光宗問。

  「哈哈,服你?」劃滿洲大笑說,「其實你比我高不哪兒去,還不是點兒高,運氣好,揀驢鐙套腳上。」

  「照你的說法,我這個司令不過是揀來的。你看這天下有一下揀幾千兵馬的嗎?」洪光宗問。

  「你那幾千兵馬,也不比我的幾十個弟兄強哪兒去。」劃滿洲嗤之以鼻,譏道,「好虎一隻能攔路,耗子一窩也餵貓。我若有幾千兵,幾百兵也行,就不能眼睜睜瞅外鬼把鐵路快修到家門口。」

  「我崩了你!」洪光宗說著掏出槍,槍響掀掉劃滿洲的帽子。土匪大櫃眼睛都沒眨一下,反倒放聲大笑。司令說,「有種,不是扒子(軟蛋),我佩服你,你走吧!」

  劃滿洲站著沒動地方,他以為巡防軍司令在耍戲自己。

  「走啊,走吧!」洪光宗說。

  劃滿洲望眼眾弟兄後,說:「只放我一個走,我一點都不感激你,而且等我劃滿洲東山再起,還會找你算帳。」

  「你小子忒狂啦,竟然跟司令這樣講話。」刁團長拔出手槍道,「我斃了你。」

  「放肆!」洪光宗喝住刁團長,說,「給他們一些盤纏錢,全放他們走吧!」

  眾軍官迷惑不解,這伙土匪是用幾名官兵的血換來的呀,怎麼說放就放了呢?

  「愣著幹啥?刁團長,下命令。」洪光宗道。

  刁團長極不情願,軍令得服從,喊道:「放人!」

  鬆綁的眾土匪湧向大門,劃滿洲忽然一揚手道:「住(停)。」眾土匪停住腳,隨劃滿洲一步步退回來。

  洪光宗的隨從們手悄悄摸向槍,黃笑天用身體護衛洪光宗。

  劃滿洲站到洪光宗面前說:「司令,過去我恨你,現在不恨你,你的大恩大德我劃滿洲要報答。司令,我們願向你靠窯(投誠)。」

  「好,收下你啦!」洪光宗爽快答應。

  「我們效忠司令,跟司令走,和司令一條心。」眾土匪齊喊道。

  「你們是巡防軍啦。刁團長!」洪光宗叫道。

  「有。」

  「他們編入你團,為騎兵連。」洪光宗說。

  「是,司令。」刁團長接受命令。

  「郝秘書,劃滿洲任巡防軍第五團騎兵連長,回去填好委任狀,送過來。」洪光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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