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2024-10-04 11:55:52 作者: 徐大輝

  「請回吧,安連長。」孫興文一身山民打扮,他說去見你們薛團長。

  「參謀長,團部在白狼山北口,離這兒七八十里的山路,要過大荒溝,我派幾個弟兄送長官過去吧。」安連長送他進山,堅持再往前送一程。

  「不用辛苦弟兄啦。安連長,你這個關卡歷來都是進山的主要通道,司令特別不放心,才點名叫你帶兵把守。」孫興文說。

  「長官放心,我一定死看死守。」

  孫興文一個人向深山裡走,他不去找什麼團長,目標是那幾個偽造司令手令混進山的日本人。偌大的白狼山,莽蒼的原始深林,找到他們並不十分容易。此時,四個日本人隱藏在一個山洞裡。

  「我們四人分成兩組,小田帶吉崗去老金場,古賀董同我去木營。小田!」頭目河下一郎分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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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小田答應。

  「老金場是個重要的地方,說不準有巡防軍看守,你們不可以與巡防軍衝突,以免暴露意圖。」河下一郎說,「一旦遭遇敵手被俘或受傷,必須自盡。」

  「是。」

  「畫好金礦圖後,你們不必與我們匯合,直接出山回亮子裡。」河下一郎布置道。

  和他一組的古賀董把抽剩下的菸蒂塞入石頭縫,這個細微的生活細節,為追蹤者留下重要線索。

  孫興文在密林里穿行,經驗告訴他,潛入者夜晚肯定藏身山洞裡,貓科食肉動物狼、熊夜晚出來覓食,從安全考慮他們也要住山洞。白狼山洞穴很多,白狼群鼎盛時期洞裡住著狼,這群狼被捕獵者趕下山,竄入進西大荒。零散的狼不住山洞,住自己挖的洞穴。他停在一個山洞前,見到有倒伏的蒿草,被什麼動物踩踏過,顯然不是熊、狼,一定是人。孫興文小心翼翼地進去,山洞內怪石嶙峋,他細心觀察周圍環境,尋找痕跡。突然眼前一亮,發現塞入石頭縫的菸蒂,慢慢取出來,放在鼻子下聞聞,典型日本菸草的味道,他露出笑容。煙味兒很濃,吸過不會太久,他們昨夜住在這裡,是早晨離開的,從時間上推斷他們不會走得太遠。

  今早,日本人出山洞各奔一個方向,小田這一組去老金場。小田在前,吉崗在後,一條小河從腳下流瀉而去。

  小田蹲在河邊,解下行軍壺,灌滿河水,吉崗雙手捧水喝。

  「這條該是金沙河,我們逆流走上去,就到老金場啦。」小田說,他看一張地圖,找到老金場位置,「吉崗君,前邊不遠了。」

  穿過一片密林,看見林間數十個地倉子地倉子:地窨子,用砍伐下的木頭做牆,在前間開一個門。門內空地斜向下挖一坑,長寬約一丈余,蓋上由樹枝編織而成的蓆子,上面鋪上草、樹葉等供採金夫睡覺。和礦邊的金工墳金工墳:採金夫死後埋在河旁礦邊,墳頭沒名沒姓,百姓稱為金工墳。淘金風俗見《中國東北行幫》曹保明著。。

  「我們到啦。」小田說。

  停止採金的金場,可見被遺棄的工棚。當年這裡是遠近有名的採金場,再現一下初一、十五神龕牌位前磕頭時的情景——金把頭跪地,身後依次小把頭、筐頭、碾頭、坑頭、斗倌、夥計,他祈禱道:

  金神老把頭,

  我們大家看你來了。

  給你送來酒肉果子,

  你吃吧,喝吧,

  吃飽了喝足了,

  保佑我們這一年多拿金疙瘩!

  小田和吉崗顯然無法看到這個眾生祈禱山神爺保佑的場面,卻見到當時刻在一塊巨石上面的一首歌謠:

  出了山海關,

  兩眼淚漣漣;

  今日離家去淘金,

  何日才能把家還?

  一把金沙亮閃閃,

  得拿命來換。

  「小田君,」吉崗不懂中文,問:「上面寫的是什麼?」

  「一首歌謠。」小田說。

  河下一郎這一組還沒到木營地,還在攀懸崖登絕壁。古賀董攀崖前,見到一枝晚開的韃子香韃子香:迎春花。也叫滿山紅,年息花。,跑過去採下,然後插在背包上。

  河下一郎爬上崖頂,古賀董跟著上來,挨河下一郎坐下休憩,他們聽見湍急的流水聲音。

  「巴嘎(混蛋)!」河下一郎奇怪的目光盯著吉崗背包上的野花,猛然伸手拔下來,扔下谷底。

  古賀董愣然地看著他,河下一郎冷冰冰道:「別忘記,我們是狼!古賀董君,下面就是木營地,你精力要集中,不准旁騖!」

  木營地的排窩子旁,堆積如山待運的原木垛,幾種動物的皮張搭亮在木頭上。兩個男人在木屋前的空地上,一個剝兔子皮,一個編織一隻蟈蟈籠子。

  「喂,你幫一下手。」黃白淨子臉木把剝完兔子皮,手上沾著血和兔子絨毛。

  「稍等,我編完蟈蟈籠子。」賤舌子木把說。

  「一門心思玩蟈蟈吧!它能當飯吃?」

  賤舌子木把繼續編蟈蟈籠子,一隻塔形籠子快要編好。

  黃白淨子臉木把架火,準備烤兔子。他說:「今年閏月,流送木材會不會提前。」

  「總管說,不提前。」賤舌子木把說,「雨水大,還可能錯後。」

  「早點放排吧,我們哥倆好離開深山老林。」

  「老弟,你下山第一件事做啥?」賤舌子問道,發音不準把「事」說成「色」啦。

  「用說什麼,去心樂堂。」黃白淨子臉咋想咋說。

  「又往女人肚皮上扔錢。」

  「熬掯了大半年,沒沾女人邊兒,憋死我啦。」

  「沒見誰是憋死的。」賤舌子說。

  不遠處,一隻手分開樹枝,露出兩張臉。

  「他們在烤兔子。」河下一郎說。

  「烤野兔子一定很香,咪西……」古賀董咽下口水,在亮子裡街頭,小販賣一種熏兔頭,他吃過一次。

  「哪呢!」河下一郎斥責道。

  古賀董立刻啞口,還是忍不住說:「他們放不放辣椒?」

  「你說什麼?」

  「山民烤兔子要是放辣椒,味道更鮮美。」古賀董說。

  「只可惜,他們吃不到了。」

  「你要殺掉他們?」古賀董平淡地問。

  賤舌子木把翻動即將烤好的兔子,黃白淨子臉木把往一個木墩上擺碗筷,準備吃飯。對於留守在木營地的兩個木把來說,這是生命中最後的晚宴,殺手離開樹棵子,借著高高的木楞垛掩護,接近兩個木把。

  熏兔子味道更濃,古賀董一腳掉進暗水漏子(土層下的水坑),髒了鞋子,剛要脫下擦拭,河下一郎說:「你饒到他們的後面去,用刀,別用槍。」

  古賀董向另一方向貓腰跑去,河下一郎原地不動盯著兩個木把。古賀董很快繞到兩個木把後面,向河下一郎打手勢。

  河下一郎用手勢發出了動手的命令,同時一躍而起,他倆從兩個方向惡虎捕食一樣撲過去。

  兩個木把幾乎沒怎麼掙扎,給扳倒、弄死,河下一郎瞟眼兩具橫躺地上的屍體,輕蔑道:

  「黑頭糜子!」

  古賀董從架子上摘下野兔,這是飛來的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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