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2024-10-04 11:55:37 作者: 徐大輝

  白狼山已加強了看守,士兵日夜守衛進山的關卡。究竟防守得怎麼樣,今天環兒進去進不去便知。

  通向山裡的路上,蒯筐提籃子的村婦走著,說笑著,村婦的對話讓人聽來,剛拱出土青草一樣鮮活。

  「昨晚的這場大雨,樹林子裡的蘑菇冒煙長(瘋長)。」

  「昨下晚兒雷打的,咔嚓!咔嚓!雷震蘑一定厚(多)。不過,聽說看山的兵很不開面,不讓進山。」

  「那還不好說,只要解開褲腰帶……當兵的成年守在山上見不到女人,都饞紅了眼睛,蒼蠅見血似的。」

  「誰說見不到女人,鎮上不是有窯子。」

  到了關卡前,健康的鄉下女人和嶄新的筐籃展現士兵面前。

  「站住!」士兵橫槍攔截道。

  「大兄弟,我們采蘑菇。」村婦舉舉手中的筐說。

  

  「封山期間,任何人不得進入。」

  「采點蘑菇,讓我們進去吧。」村婦懇求說。

  「是啊,采筐蘑菇嗎,又不亂跑亂動。」村婦們附和道。

  「不行,就是不行。」士兵不開面。

  「大兄弟你說滿山蘑菇不採,爛掉可惜了是吧。我們采些蘑菇留著過年吃……」村婦仍纏磨道。

  「走開,快走開。」士兵轟趕道。

  「哎,你們別是江北來的鬍子——不開面啊!」村婦用話綱(激)士兵,也沒見效。

  士兵拉動槍栓,恫嚇道:「我們是巡防軍,不是鬍子。你們再不走,不客氣啦!」

  「有尿小子開槍,巡防軍打老百姓,你們洪司令這樣帶兵啊?」村婦們並不示弱,露出的部位士兵想看卻不敢直眼看,圓滾的屁股滑稽在槍口面前,褲子有個窟窿,露出一塊亮白。

  「亂糟糟的,什麼事?」安連長走過來,邊走邊系腰帶,他先前在屋子裡睡覺。

  「報告連長,她們要進山采蘑菇。」士兵說。

  安連長糖稀一樣目光從村婦某一高海拔處離開,說:「你們沒看見告示?」

  「什麼告示?」村婦問。

  「從五月到十一月大雪封山,六個月不准進山。鎮上到處張貼,你們沒看到?」安連長說。

  「滿街貼告示,還有不識字的。再說,我們祖輩靠白狼山,吃白狼山,天王老子也沒發詔不讓我們采蘑菇。」村婦滿有理道。

  「就是!」村婦異口同聲說。

  「願上哪兒采上哪兒採去,白狼山不行。」安連長說。

  「山又不是誰家的呀!」幾個村婦嘟嘟囔囔。

  「這些當兵的真死心眼兒,說出龍叫喚來也不讓進山。口口聲聲說執行命令,實際還不是藉口不讓我們采蘑菇。」

  「回家吧,人家不准你采,你有什麼辦法。眼下這亂巴地的時候,三江地面上都是洪司令的兵,他比皇帝還金口玉牙,說啥是啥。」

  環兒騎在馬背上,由一個兵牽著馬,還有三兩個挎著筐的傭人跟隨,迎面走過來。

  「喲,又來個挎筐的。」村婦們的目光一齊投向來者,紛紛議論:

  「一夥什麼人啊?」

  「嘖嘖,一看就是軍官的太太,有當兵的給牽馬墜鐙,神氣的樣子嘛。」

  「挎筐幹嗎?莫非也是來采蘑菇?」村婦眼睛一亮。

  「瞧你們說的不著邊際,軍官的太太吃蘑菇還用自己采?即使吃星星吃月亮也有人摘。」

  一隊人馬走近,村婦們讓路靠邊站。

  「停下。」環兒說。

  「吁!」牽馬士兵拉住馬。

  「喂,山里蘑菇厚不厚?」環兒問。

  「厚,咋不厚,不讓采。」村婦搭話道。

  環兒自負地笑笑,對士兵說:「走,我們走。」

  村婦們望著一行人遠去,羨慕加嫉妒的目光。

  「人家准能進山。」村婦說。

  環兒照樣給攔在白狼山口,關卡發生爭吵。

  「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們擋住的是誰。」為環兒牽馬的士兵仗著主子,聲音很高很橫。

  「我管誰是誰,我認命令不認人,沒司令的手令,誰也不能進山。」安連長吃軟不吃硬的主,他看出是司令夫人也不放行。

  「司令的夫人也不行?」牽馬士兵口氣哈(威脅)人。

  「我們只看司令手令。」安連長臉黑的像烏鴉。

  「你說我小棉襖是假的吧?」環兒惱怒道。

  「不敢,夫人。」安連長恭恭敬敬地說。

  「那還不放我進去?」環兒質問道。

  「對不起太太,小的真的不敢違反命令。」安連長說。

  「沒聽老太太那麼哼哼!進山。」環兒不顧一切,要闖關。

  「操傢伙!」安連長果斷下令,兵士嘩啦啦地拉動槍栓,他們聽連長的。

  環兒一行人全愣住,停住腳步。牽馬士兵掏出短槍,用身護住環兒,雙方對峙。

  「你們動武,殺我?」環兒挑釁的口吻道。

  「不敢,不敢,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安連長不傻,嘴上服軟,卻沒命令護山兵士放下槍。

  「蘑菇不採啦。」環兒膽怯,山是進不去了,說,「我們回去!」

  「夫人,」安連長跑過來,奪下牽馬士兵手中的韁繩道,「我送夫人下山,去向司令請罪。」

  環兒粗魯地飛腳踹倒安連長,罵道:「滾犢子!」

  安連長倒地,連不迭地說:「踢得好,我該踢。」……

  「司令,」黃笑天走進來道,「夫人向我要一名士兵出去了,還帶著筐,我問帶筐做什麼,她沒說。」

  「采蘑菇。」

  「夫人要吃蘑菇?」

  「不是要吃,是要采。」洪光宗說。

  「青草沒棵的……我派幾個弟兄給她采來嘛。」黃笑天說。

  「說錯了不是,這叫吃魚不香打魚香。」

  「司令,我還是叫人去……」

  「去幹什麼?」洪光宗打斷他的話道,「讓她去吃閉門羹?」

  「閉門羹?」黃笑天惑然道。

  「夫人和我軋東……」

  「安連長是根老油條。」黃笑天說。

  「他敢放夫人進山,我崩了他。」洪光宗說。

  「司令,難為安連長啦。」黃笑天說。

  「笑天,你擎等看戲吧!」洪光宗說,

  「戲?」

  「撞南牆。」洪光宗詼諧道。

  沒過去白狼山口,環兒氣呼呼地回來,一屁股坐下來,甩掉繡花馬蹄底鞋馬蹄底鞋:旗人貴族婦女的高底鞋,俗稱「四閃底」,主要有兩種樣式,「馬蹄底」和「花盆底」。,邪火氣沖無辜的鞋發。

  「夫人和木頭疙瘩腦袋當兵的生氣,不值得啊!」女傭撿起鞋,勸慰道,「等司令回來,讓他寫個進山手令,明天我們再去采蘑菇。」

  環兒欲言又止說:「算啦,一輩子不進白狼山啦。」

  女傭茫然。

  「我聞到蘑菇味道啦!」洪光宗進房間來,還誇張地抽鼻子,說。

  「吃蘑菇,吃氣吧?」環兒氣未消,扒查(挖苦)道,「你手下的兵王八吃秤砣,跟你鐵了心,你說我進不去山,我還進得去呀?」

  「咦?白狼山口鐵打的呀,擋得了司令夫人?」

  「我輸啦,沒進去山,連蘑菇味兒都沒聞到。」環兒苦著臉說。

  「不對吧,沒你辦不成大的事啊。不對,還是不對,你一定採到了猴頭蘑,怕我吃。」

  「真的沒進去山。」

  洪光宗洋洋得意。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夫人抱怨道。

  「怎麼樣,我料到你必輸無疑。白狼山別說你進不去,連只蚊子也難飛進去。」洪光宗自吹自擂道。

  司令說這話時,四個城鎮打扮的人出現在白狼山口關卡,河下一郎在其中,言說要進山。

  兵士們檢查證件,安連長仔細看。

  「看好嘍,別是假手令。」河下一郎先發制人道。

  「我是得好好看看。」安連長絲毫不敢疏忽。

  「拿司令的假手令來闖關……」河下一郎說。

  「量你們也不敢。」安連長確定是真的,命令兵士放行,「司令的手令,讓他們進去。」

  河下一郎等人進山。

  洪光宗對白狼山口發生這一幕一丁點兒都不知道。

  「你就能進去。」環兒說。

  「那當然,我是司令嘛。」

  「你寫手令別人也能進去。」

  「那當然,我誰也不給寫。」洪光宗急忙堵住她的嘴說。

  「像似誰求你寫似的。」環兒氣說道。

  「誰讓我寫我也不寫。」他說。

  「不見得,」環兒帶有嘲諷說,「陶知事找你,你一定放他進山。」

  「唔,有信啦?」洪光宗驚喜道。

  環兒長咧咧的聲音道:「你日思夜想的,有文化的紅顏……」

  「陶知事兒會辦事兒。」洪光宗興奮道。

  陶知事來司令部,想好了一件中司令下懷的事,說:「司令,我覺得你身邊缺點什麼呀?」

  「噢?」洪光宗心中一喜,幾天前在縣府陶知事提了一個口,說司令身邊冷清……今天一定為此事來的。

  「英雄,美人……」

  「有相當的?」

  「三江縣缺啥不缺漂亮的黃花閨女。」陶知事說。

  「肚子裡要有墨水(文化)的。」洪光宗強調道。

  「女師,女子師範學校,美女多得很!」

  「扯不扯,我視而不(見)嘛。」洪光宗聞則喜道。

  「司令從中選一個。」

  「中。」

  「我先去學校安排。」陶知事殷勤地說。

  「安排什麼?」

  「粗選一下,校花什麼的集中到一起,司令再挑。」陶知事說。

  「不,突然襲擊效果好。學生什麼都不知道,沒思想準備也就不會裝,我就要那本皮本色的。」洪光宗說。

  「也是,也是。」

  「陶知事,你陪我視察去。」

  「視察?」

  「女子師範學校啊!」

  「噢,視察,視察。」陶知事頓悟。

  環兒得到這個消息心裡不舒服,今天的洪光宗不是當年的土匪大櫃,也不是九團的團長,是麾下有七個團的司令,有資格納妾娶小,爹臨咽氣前留下軍棍,儘管它還管用,只是揮它來管娶姨太太沒什麼意義,環兒通曉事理,牢騷幾句而已。偌大的司令部後院,只自己一位夫人也孤單些,娶二姨太做做伴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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