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2024-10-04 11:55:09
作者: 徐大輝
「清燉林蛙。」傭人端上一樣菜,報出菜名。
一家人吃飯,徐將軍、徐夫人、環兒、枝兒在座。
「白狼山裡的林蛙很肥,環兒瘦了,給她補補身子。」徐將軍說著夾一隻林蛙放入環兒的碗裡。
環兒驚大眼睛,急忙捂住嘴。
眾人感到奇怪。
「環兒……」徐夫人覺警,剛才還好好的,怎麼見了林蛙就要噦要吐,啥病來得如此快呀?只能做一種解釋,沒病。難道吐是……做母親的不敢想下去。
環兒忍不住要嘔吐,急忙跑出去。
「環兒怎麼啦?」徐將軍迷惑道。
「我去看姐姐。」枝兒追出去。
將軍請來最好的大夫給環兒把脈,徐夫人坐在一旁等診察結果。
「我姐她?」枝兒問。
「夫人……」把完脈大夫欲言又止,「我們出去說話。」
「哦,」徐夫人看出什麼,隨大夫走到外屋,問:「我閨女是什麼病?」
「脈相很好,沒病,大小姐有喜啦。」大夫說。
徐夫人驚異道:「有喜?」
「已經三個月。」大夫說。
「啊!」徐夫人愣然。
徐將軍同樣驚愕道:「有、有喜?」
「大夫說已經有三個月。」徐夫人說。
「誰的?誰的?我槍崩了他!」徐將軍怒吼道,「你去叫環兒來,我問她。」
「你小點兒聲,生怕沒人聽見!」徐夫人息事地說,「要問也得我去問,你問她好意思說嗎?」
「我槍崩了他!」徐將軍再次怒吼。
小鳳在堂屋外聽見,急忙去告訴環兒,紙包不住火,她決定向父母講明。進屋來,見父母臉色難看,她低頭站在雙親面前。
「誰的?」徐將軍直巴楞騰地問。
「說吧,環兒。」徐夫人說。
「爹,娘,」環兒被逼無奈,道出真情來,「洪光宗。」
徐將軍怒火中燒,胡亂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向環兒砸去,她一躲閃砸中博古架上的一隻花瓶,砸碎花瓶。
「還不麻溜回你房去。」徐夫人攆女兒,將軍發火大勁兒,可不只用茶杯砸,還有軍棍、手槍,她怕他失控使錯手。
環兒離開,徐將軍呼呼地喘著粗氣,額頭青筋暴起。
「一定是發生在解救她的路上……」徐夫人推測道。
「氣死我啦。」徐將軍橫豎咽不下去這口氣,「不行,找他算帳,占我女兒便宜不成!」
「我也生氣,可是事情已經發生,我們想想怎麼辦吧。」徐夫人阻攔道,「別去算什麼帳……」
「你少橫扒拉豎擋!」徐將軍很少對夫人瞪眼睛,現在瞪了,喊叫:「小鳳!」
「哎!」小鳳應聲跑進來,「將軍,夫人。」
「去把虎頭軍棍給我取來。」徐將軍指使道。
小鳳沒敢怠慢,快步出屋。
徐將軍將手槍掏出檢查,確定有子彈,穿上外衣,氣呼呼地往外走,徐夫人試圖攔阻,沒攔住,問:「你去哪兒?」
將軍氣囊囊來到院子裡,小鳳匆匆把虎頭軍棍交到徐將軍手上,他對身旁的護兵喊道:
「鞴馬!」
護兵牽來馬,徐將軍在院子裡躍身上馬,飛出大院,幾個護兵急忙騎馬跟上去。
「興文,」徐夫人驚惶地跑進副官室,說,「你快去攆上將軍。」
「將軍怎麼啦?」孫興文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問。
「環兒懷上洪光宗的孩子。」徐夫人也不顧及面子了,說出真相,「將軍火了,去找洪光宗算帳。」
「啊,孩子?」孫興文吃驚,來不及細想什麼,抓起帽子。
「將軍帶虎頭軍棍去找洪光宗,你儘量阻止他。去啊,快去!」徐夫人急催道。
孫興文急忙出去。
原野上,奔馳的馬揚起塵埃,淹沒了五個騎馬人的身影。徐將軍策馬在先,後面的四個護兵努力跟上。
「駕!」孫興文狠抽馬,拼命追趕,與徐將軍一行人相距還有一段距離。
徐將軍氣乎地闖入團部,臉色十分難看。
「將軍。」黃笑天一愣道。
「黃團副,」徐將軍目光咄咄逼人問道,「洪光宗呢?」
黃笑天迅速瞥一眼,與孫興文目光相遇,他給黃笑天使眼色,黃笑天領會,說:「喔,將軍,您坐,您坐。」
「問你呢,洪光宗?」徐將軍不耐煩道。
「給將軍泡壺好茶!」黃笑天命勤務兵。
「是!」勤務兵去泡茶。
「將軍,洪團長不住在這裡。」黃笑天說。
「團長不住在團部,住哪兒啊?」徐將軍問。
「報告將軍,近日俄國人又開始測量,士兵阻攔不住,團長帶警衛連過去,住在靠近鐵路的哨所里。」黃笑天說。
徐將軍沉吟。
孫興文趁機引話道:「洪團長去了多少天?」
「半個多月。」黃笑天會意,儘量為團長評功擺好道,「俄國人盯著團長,一錯眼珠(稍失神)他們就測量釘橛子。」
徐將軍氣消了些。
「請喝茶,將軍。」黃笑天端茶給徐將軍說,「您放心,有九團在一天,俄國人就一天過不了牤牛河,連甸子邊兒也甭想挨。」
「好。」徐將軍聲音很小地說。
「俄國人見到我們團長像兔子見到鷹,撒腿就跑……」黃笑天專挑洪光宗能耐上說。
徐將軍擺擺手,不讓黃笑天往下說,對孫興文道:「我們去哨所!」
護兵侍奉徐將軍上馬。
「怎麼回事呀,孫副官?」黃笑天湊近孫興文跟前問。
「你救了你們團長的命。」孫興文丟下一句,上馬追將軍。
黃笑天摸不著頭腦,也急忙上馬,陪同徐將軍他們趕往哨所。
三角馬架子——哨所前,有士兵站崗,洪光宗及數名官兵與俄國測量隊交涉。
「團長大人,」測量隊頭目用不十分流利的中國話說,「把測量儀器還給我們,我們就離開。」
洪光宗屁股底下坐著鐵箱子,用手敲了敲:「要它是吧?你問問它願不願意回到你那兒去。」
「箱子,鐵箱子怎麼會說話?」測量隊頭目迷惑道。
「不會說話是吧,那就讓它呆在這兒,再說啦,我坐著挺舒服。」洪光宗樣子很氣人。
測量隊頭目仍然努力索回自己的東西,口氣軟乎了許多道:「團長大人……」
徐將軍一旁目睹這一切,默不出聲。孫興文和黃笑天交流下目光,幾分擔憂。
「將軍來啦!」不知誰突然喊了一聲。
洪光宗急忙站起身,整理風紀,敬禮:「將軍。」
「將軍!」俄國測量隊的人也隨之喊道。
「洪團長!」徐將軍叫道。
「有。」洪光宗答應。
「把儀器還給他,警告他們不准再擅入軍事禁區測量。」徐將軍說。
「是!」洪光宗遵命,交還了測量儀器,對測量隊頭目說,「將軍的話你聽清了吧,今後再不許進軍事禁區測什麼量。」
「是,是。」測量隊頭目道。
洪光宗回頭見徐將軍一行已走遠,黃笑天過來說,「將軍說到團部等你。」
「怎麼沒一起走?」洪光宗問。
「大哥你是不是惹什麼禍啦?」
「沒有哇。」
「不對呀,將軍氣勢洶洶來團部找你,來者不善啊!」黃笑天說。
「你多慮了吧?」洪光宗沒想出所以然。
「還慮什麼呀,你沒看將軍帶著虎頭軍棍。」
洪光宗犯尋思,平白無故帶它幹啥?孫興文講過虎頭軍棍,將軍治軍用它懲罰犯軍規的人。這麼說我犯啦?
「大概是不可饒恕的,看樣子大哥躲不過軍棍暴打。走吧,別讓將軍等得不耐煩,給自己再上眼藥。」黃笑天說。
回團部的路上,洪光宗反省自己,從改編到來牤牛河駐防,將軍始終對自己非常滿意,也沒做錯什麼呀。
團部門前,洪光宗和黃笑天下馬。孫興文快步過來,提醒洪光宗道:「將軍正在氣頭上,加小心啊。」
「咋回事呀,孫副官?」洪光宗探口風道。
「大小姐的事,你惹蝲蝲蛄(麻煩事)了。」孫興文點破道。
一聽大小姐的事,洪光宗腦袋頓時嗡地一下,將軍一定知道黑瞎子洞裡的事……他愣眉愣眼,咬咬牙,鼓足勇氣走進去。
團部內只徐將軍一人,手拄著虎頭軍棍,面色鐵青。
聰明絕頂的洪光宗,進屋撲通跪在徐將軍面前,出人意料地喊道:「爹!」
「爹?」徐將軍驚奇。
「爹!」洪光宗搧自己的嘴巴,邊搧邊說,「我不是人,不知恩圖報,鬼迷心竅動了將軍的女兒,騸了我吧,崩了我吧!」
徐將軍表情有了細微變化。
洪光宗繼續搧自己的嘴巴,很響,嘴角已流血,說,「我禽獸不如,我該死,槍崩一萬次也不冤……崩了我吧,將軍千萬別手軟。」
「我說要崩你了嗎?你都管我叫爹了,我還能崩你嗎?」不料徐將軍開口道。
「謝將軍爹。」洪光宗趕緊磕頭致謝道。
更出意料的是徐將軍下面的決定,他說:「這個月把你和環兒的事辦嘍吧!」
「啊,爹……」洪光宗喜出望外道。
「不過你別太得意,把女兒嫁給你,並不意味著我心甘情願,算你小子狠。」徐將軍說,心裡極其矛盾,帶著軍棍是來懲罰動了他心愛女兒的人,驀然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原因不很多,有親眼見洪光宗處理俄國測量隊,有洪光宗敢作敢當的膽量……說他矛盾,純心不想把女兒嫁給他,可女兒死心塌地要跟他,孩子都有了,還能說什麼啊!他說,「人要名,樹要皮,我一生說不上一世清名,為家為國總算說得過去,名譽總不能讓你小子給毀於一旦。」
洪光宗洗耳恭聽,樣子俯首帖耳。
「你給我聽好了,成了我的女婿,甭指望靠我你在軍隊裡怎麼地,要提升,打仗立功,我手下的軍官都是自己拿血拿命換來的職務,你也一樣。你抬起頭來!」
洪光宗這才敢正眼看徐將軍。
「這是什麼?」徐將軍舉舉手裡的虎頭軍棍問。
「軍棍。」
「它是幹什麼的你清楚,我將作為禮物送給環兒,整日伴在她的身邊,你知道為什麼嗎?」徐將軍問。
洪光宗腦筋轉了轉,說:「管著我。」
「算你聰明!我四十來歲生環兒,老來得子,彌足珍貴,環兒婚姻拖到今天,也是尊重她的選擇。看得出來她跟定了你,我把醜話講在前面,欺負環兒我可饒不了你。」徐將軍警告道。
「不敢,絕對不敢。」洪光宗連連道。
「軍棍替我看著你!」徐將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