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2024-10-04 11:55:06 作者: 徐大輝

  孫興文被叫進將軍室。

  「興文,你準備一下和我去趟牤牛河。」徐將軍眉端頭擰著大疙瘩,說,「就走,事不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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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興文感到出了事,又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望著徐將軍。

  洪光宗和俄國護路騎警發生了衝突,雙方都有死傷,俄國人照會政府,陶知事轉達省府令,要求徐將軍妥善處理此事。

  幾天來,孫興文一直研究一份情報,俄國人野心勃勃,計劃在東北修數條支線鐵路,哪裡有礦藏資源就往哪裡修。

  「俄國人不光是鼻子大,手也長,朝我們伸過來。」徐將軍粗言道,「哈拉子(口水)淌三尺我讓他們咽回去!」

  孫興文依稀看清俄國人窺視的目標是白狼山,這裡水路發達,放排流送可到達內地,山里盛產的優質木材一直是皇貢品,外國人垂涎欲滴。他說:「將軍,我們和俄國護路騎警的衝突不能升級,這涉及到國際關係,要尋個正當理由來阻止他們。」

  「咱們的地盤上,在咱們家門口,我們願意怎麼做就怎麼做。」徐將軍不聽邪說,「理由,老子手裡的槍就是理由,抖毛扎翅就揍他,揍出他屎來。」

  其實尋找一個理由也不難,牤牛河以北是大片草原,巡防軍騎兵需要草場,趁政府還沒明確同意俄國人修支線鐵路,先把那一帶劃定為軍事禁區,他們再進入,打他們沒亂子,孫興文出謀。

  「好,先下笊籬。」徐將軍眉飛色舞說。

  騎兵九團團部在牤牛河邊的河灘草甸子上,中俄雙方談判在這裡舉行,徐將軍同俄國護路騎警隊長對面而坐。

  「徐將軍,」騎警隊長用俄語道,「你的士兵無端襲擊我護路騎警隊,為此我們提出強烈抗議。」

  待翻譯完,徐將軍說:「你們不好好的在鐵路線上呆著,跑到牤牛河幹什麼?騎警隊撩騷,不揍你手懶。」

  「請問將軍,這撩騷?」俄語翻譯難住了,問。

  徐將軍示意孫興文說明。

  「撩騷有兩種含意,一是打情罵俏,即是調情;二是招惹人。徐將軍指的是後者。」孫興文說。

  翻譯將此話翻譯出來。

  「和你們的皇帝簽過在東北修鐵路條約,我們自由……」騎警隊長頓時不悅道,語氣很生硬。

  「和皇帝簽的約,你們去找皇帝好了。」徐將軍冷笑,幾分挑釁道,「在這裡我說了算,縣官不如現管,何況天高皇帝遠呢。」

  「你不講道理。」騎警隊長慍怒道。

  「天底下如果有道理好講,你們就不會來中國修鐵路。」徐將軍針鋒相對,態度生硬,「隊長先生,從現在起不准將鐵路修進牤牛河一尺,否則,我命令部隊開火。」

  翻譯把徐將軍的話翻譯給俄方。

  「不可理喻!」騎警隊長憤怒,拂袖而去,一隊俄國騎警隨他離開。

  「瞅瞅,還甩劑子(賭氣離開)走啦。」徐將軍大笑道,「別嘚乎他!」

  「將軍,這次幹仗咱沒吃虧,咱死一個,他們死倆,咱傷兩人,他們傷了六七個。」洪光宗說。

  「整的好,下回再碰上,往狠里整。」徐將軍誇讚道。

  洪光宗得到將軍撐腰,來了勁兒,說:「整死他們!」

  「洪團長,」徐將軍吩咐道,「選幾匹好馬跟上我,咱們來個跑馬占荒,我鞭馬到哪兒,哪兒就是禁區的邊界線。」

  牤牛河以北草甸子很開闊,徐將軍策馬在先,在草甸上奔跑,數名士兵抱著木頭橛子,沿著徐將軍的馬蹄印釘下界樁。

  徐將軍登上一個沙坨,回望圈下的土地,露出滿意的笑容,問身邊的洪光宗:「怎麼樣,估計有多少里地?」

  「西面快到天邊兒,北面挨近鐵路……」洪光宗指向遠處道,「嘿,大鼻子他爹,老鼻子啦!」

  「這回非把大鼻子的鼻子氣歪不可啊!」徐將軍頗得意地說。

  「氣掉才好、好呢。」洪光宗解氣地道。

  「洪團長拿出你的看家本領,把俄國人給我擋在軍事禁區外,不得他們踏進一步。」徐將軍手臂大動作地比劃說。

  「將軍,九團要是擋不住大鼻子,你崩了我。」洪光宗拍著胸脯道。

  孫興文一旁沉默不語,俄國騎警隊長悻然離去,不會善罷甘休的,他深為將軍的安危憂慮。

  亮子裡有俄國人,他們開著關東較先進的火磨,加工麵粉,取名藍磨坊。這天夜裡,俄羅斯風格的房間裡,幾支蠟燭把室內照得通明。

  「事態很嚴重,我們與巡防軍的談判失敗了,支線鐵路不得不暫時停下來。」尼古拉說。

  「您的意思是?」亞力山大問。

  尼古拉是俄遠東鐵路情報機構頭目,設在亮子裡鎮的情報站,亞力山大是站長。公開的身份他們全是商人,亞力山大是藍磨坊主,當地人叫他經理。

  「徐將軍我們是爭取不過來了……能為我們所用我們就用,不能為我們所用,必須除掉。」尼古拉說。

  「除掉?」

  「除掉。」尼古拉堅定地說。

  除掉一個將軍,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亞力山大提出異議。

  「我們和徐將軍打交道幾年,了解他非常排外,很難為我們所用,及早除掉,對我們有利。」尼古拉說。

  亞力山大擔憂:殺掉徐將軍,對俄國人的利益並不有利,一時很難在巡防軍里找到一個代替人物。

  「那個孫興文怎麼樣?」尼古拉問。

  「此人畢業於講武堂,他的教官是日本人,我怕他親日排俄……近日有情報傳來,徐將軍要把女兒許配給他,以此推斷,將來要他來掌管巡防軍。」亞力山大情報很厲害,將軍府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們更要及早動手,搶在孫興文接班之前。」尼古拉思考著他的暗殺計劃。

  亞力山大最新獲得的情報是徐將軍的女兒不同意父母的婚姻安排,她暗愛上一個人,也是巡防軍的軍官。也許嫁女不成,徐將軍另有安排。

  「你說讓他女兒愛上的那個軍官接掌巡防軍?」尼古拉問。

  「這倒不大可能,那人只是一個團長,徐將軍手下有多名團長,何況他是個草莽。」亞力山大說。

  「哦,你說的是騎兵九團洪團長吧。」

  「是他。」

  「如果真的把巡防軍交給他,我們便有了機會,對付一個土匪總比對付講武堂的學生省事。」尼古拉說。

  「哼,可惜徐將軍不會將女兒許配給他。」亞力山大說,「將軍瞧不起土匪。」

  「我已請示上級批准,儘快除掉徐將軍,我們研究一下具體的方案……」尼古拉說。

  一個不久世人震驚的暗殺將軍的計劃,在火磨坊的一間密室里完善,本來室內裝有電燈卻始終點著蠟燭,這與尼古拉的特別癖好有關,他的暗殺計劃都在燭光下出籠的。

  暗殺計劃中最關鍵的東西——殺手選擇上,兩人產生了嚴重的分歧,亞力山大第一次對他的上級提出反對意見:

  「不行,不行。」

  「雨蝶執行最合適。」尼古拉固執地堅持道。

  「我苦心經營多年的雨蝶不能暴露,從長遠目標看,雨蝶還有大用處。」亞力山大說。

  雨蝶是俄遠東鐵路情報部門王牌間諜,亞力山大一手培植、訓練了她。雨蝶成為俄間諜有一段傳奇經歷,她是中國人,連二毛子二毛子:中國和俄羅斯的混血兒的俗稱。都不是,可為什麼成為俄間諜呢?故事從雨蝶的父親鬍子大櫃老頭好說起,他的職業走街穿巷,做什麼的?褚維塏《人境結廬詩稿》中一首詩道出他的做工情景:

  烏金尺八口橫吹,

  磨鏡人來女伴知。

  攜得青銅舊塵鏡,

  門前立等幾多時。

  讀者朋友你會猜到老頭好的職業了,對,磨鏡人磨鏡人:一種職業,新鑄成的銅鏡需要研磨才能發光。磨鏡時,用氈團蘸上藥物(反光材料)在鏡面上摩擦,鏡子光彩照人。。這個已經被時代所淘汰的行業,原因是玻璃鏡代替了銅鏡。老頭好爹滿街吆呼磨鏡,手藝傳到他,沒用上幾天就失業了,他仍堅持吃「磨飯」,有首謎語歌謠云:

  生在懸崖,

  落在人家,

  冷水淋背,

  千刀萬剮。

  老頭好的吆呼變成了:磨剪子戧菜刀!亮子裡的家庭主婦都熟悉他的聲音,磨出的刀剪保刃又快,鋒利無比。用剪子最多是成衣鋪,夏成衣匠的二姨太看上磨刀匠,實質內容給夏成衣匠發覺報了官,磨刀匠蹲了笆籬子,出獄後他殺掉夏成衣匠,上山當了土匪,直到當上大櫃後,夏成衣匠的二姨太腆著大肚子找他,說懷了他的孩子。按綹子規矩老頭好不能留她在匪巢,給她一筆錢,雨蝶出世後跟著母親過日子。二姨太耐不住寂寞,竟和一個俄國商人來往上,那人就是後來的藍磨坊主亞力山大,二姨太死於到野外河裡洗澡溺水,十六歲的雨蝶被他送回俄羅斯,接受正規的間諜訓練……

  「這是上級的決定。」尼古拉表情嚴肅說。

  「我回國去,對上級講明不能動用雨蝶的理由。」亞力山大奮力阻止,他的理由是現在不是暴露雨蝶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這張王牌不能用。

  「你抓緊動身回國吧。」尼古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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