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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2:41 作者: 徐大輝

  ×月×日

  

  法院開庭審判玉萍、阿佳,我去旁聽。庭警攔住我,很禮貌地說:同志,你不能帶貓進去。

  我原想帶小貓進去,撿最顯眼的地方坐,讓玉萍看見它,讓她放心她的寵物活得很好,看來這個想法天真幼稚和不現實。放開它,我怕它不認識路跑丟,我還是打車送它回去,然後再去旁聽。

  回到青蘋果,事務纏住了手腳,先是城管大隊送來罰單,酒店垃圾沒在規定的時間倒,錯過了向城外清運的時間,我找安姐簽了字,出納員付了罰款。接著民警來通知,根據局裡的文件精神,娛樂場所的服務人員要持證上崗,放發安全套,我又去找安姐……忙完這些一看表,10點多鐘,開庭近兩個小時,旁聽不成了。許久沒見玉萍、阿佳,我們同是漂泊的女孩,床上床下住過,真有點想她們。在開庭之前,我曾到市大華律師事務所,諮詢了省內有名的艾律師,他說玉萍、阿拐有判死刑的可能,阿佳要輕些,但量刑不會低於無期徒刑。艾律師說這只是分析,最後要看法庭怎樣判了。死刑,崩100個阿拐,與我無關。但處死玉萍不能不讓我為之惋惜,她才二十幾歲,有丈夫有家,還有年不更事的兒子,倘若耐住貧困,倘若……對於玉萍再也沒有倘若。

  嘀!手機響,收到一條簡訊:99999不來老地方見我,我就死啦。小慧。

  99999加在簡訊前邊,是我們使用的緊急呼叫。小慧這樣叫我,肯定有重要的事情。當然用不著急,她時常用血淋淋的話嚇唬我,是她慣用的小伎倆。老地方,我們倆人都知道,也是小慧別出心裁想出的。其實,正相反,老地方對我來說是一個全新的地方,我只去過一次。那時這棟商品樓還未完工,小慧指著一個樓門說:三樓,左側那套房子。她告訴,這是彭三剛買下的,讓她住,雖沒明確說給她,從小慧的眼神里看出,這套樓遲早是屬於她的。小慧還說,彭三這小子鬼,置這麼大的房子,他老婆卻不知道,彭三說一輩子也不告訴她。

  我的記憶還可以,準確無誤地找到小慧的住處,樓門安裝了電子防盜門,我不知道號碼,只好打小慧的手機,她像剛從睡夢中醒來的樣子,懶懶地說:按911嘛,真笨!

  我按了這個全世界都知道的號碼,嘟嘟兩聲,聽見咔嚓一聲,又是小慧的聲音,開啦,進吧,老傢伙!

  老傢伙,她總這樣稱呼我,大概從初中開始,為此小慧挨她媽一線板子(纏線用),說怎麼這樣叫九花,老傢伙罵人哩。私下裡,小慧還是叫,慣了聽順耳了,倒感覺那樣稱呼親切。有時我自己也稱自己是老傢伙,但此稱呼僅局限我與小慧之間。

  四室一廳,裝修檔次很高。小慧說,香港設計、廣州施工隊施工,裝修材料專車從瀋陽拉來,客廳地面是黑色大理石,每一塊100多元,裝修花了近10萬元。

  小慧除了有些憔悴外,一切照常。我坐在紅木沙發上,面對客廳牆壁上是一幅飛天浮雕,一尊價值萬元的財神爺瓷像把客廳弄得俗氣,好在博古架上古玩、奇石什麼的濃烈著文化氣氛。

  時間已是中午時分,小慧還穿著睡衣,頭髮亂成了雞窩,臉也未洗,雙人床也沒整理,從枕頭看出,昨晚兩人睡過,床頭柜上的菸灰缸里,有兩種不同的菸蒂——準確說,幾根吸了一半便掐死的半支煙,較粗的顯然是男人抽的,細細的那種是女士香菸。我說:你那個親愛的……

  小慧說:周末他必須回到他老婆那兒去,他們有君子協定,每周同床一次,雷打不動。

  我瞧見地板一角堆著藥盒子,全是壯陽回春藥類,我說:彭三身體怎麼啦,需要用藥來維持嗎?

  小慧說得有點粗俗:他像活驢似的,天天都行,只是填著兩個坑著實夠他嗆!她說著打開手機撥號,客廳里有部電話,她還使用手機,終歸錢大。小慧說:宋經理嗎?對,對,是我,噢,沒在洗浴中心,在我的窩棚里,對,請你給安排一下午餐,當然要好一點,大閘蟹剛到是吧?來六隻,對,肥一點兒的。

  我說:中午有客人?

  小慧懶洋洋脫掉睡衣,光赤赤地在我面前穿衣服,而後去洗漱。忙乎了一陣,才想起回答我的問話:客人不就是你嗎!你還給我裝,老傢伙。今天咱倆喝它個天翻地覆、溝滿壕平,權當我們是到蒙古族老丈爺家串門的姑爺,實實在在地喝。我今天來個破壞性試驗,看我到底能喝多少酒。

  我說:小慧你不作妖(胡鬧)行不行,今天那個殺人案開庭,我打算去旁聽,你血乎淋地呼我。我應該去看看玉萍、阿佳。

  小慧聽我這樣一說,立刻安靜下來,頓現嚴肅表情,她說:會不會斃了她們?

  我把諮詢律師的事和律師的回答告訴了小慧,她的目光呆瞧著自己絞纏的雙手,像似想著心事。小慧與玉萍、阿佳並不熟悉,她們姑嫂倆到時,她已搬出了青蘋果。因此我猜度小慧不是想著那個血案,而另有心事。

  對講門鈴響了,講話的人說是宋經理派送午餐的,小慧按鍵給開了電子門。這頓午餐小慧沒有像她先前那般興致和癲狂,規規矩矩,沒有狂喝豪飲,我反倒像似做東請客。飯後,我說回青蘋果酒店去,她也沒挽留,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平素里,酒後小慧絕不會立刻讓我走的,黏黏的像塊邦迪。今天一反常態,小慧究竟怎麼啦?

  ×月×日

  我憑直覺,小慧無度而隨便的生活背後,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或禍根。問題出在彭三身上,儘管小慧隻字不提彭三,她深陷彭三的陰影之中,穿金戴銀、食山珍海味、住高樓大廈、坐高級轎車,這些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的背後即是深深憂慮、恐懼、顫慄。彭三在本市幾乎婦幼皆知,百姓編了套順口溜,描述四大黑,因把在任的馬市長編進去,故此不往日記里寫啦。總之,彭三是井東四大黑之一。他是本市黑道的三把,傳說他黑的惡行很多,還有的說他有人命。公安局為什麼不抓他,有人說抓不了,根本的原因公安局裡有他的鐵哥們兒。見彭三,真看不出他是多麼黑的人,面相給人和善的印象,人長得帥,文質彬彬,他是市商會副會長,積極參加社會活動。傳說下屆市政協要增補他為委員,但是目前尚未得證實。很多人不相信這樣一個人會是黑道人物,連我至今將信將疑。想問問小慧,又實難以啟齒。

  假若社會的傳言是事實,小慧可慘啦。她可什麼都給了彭三,對他那份痴情,一般女孩是做不到的。

  外邊雨點敲窗,我的心尖發顫,我期望著小慧有個甜蜜的夢,伴隨著漫長的秋夜夢做得更長更長,即使破碎,要破碎得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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