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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51:41
作者: 徐大輝
蒲松齡講述有那麼一點點興奮,離開派出所前是他人生最輝煌的時期,幾十年後有人提起那一段往事,尤其是一個警察同行的提起,他講得有聲有色。
柳雪飛仔細地聽著。
「把他的戶口登出去吧。」凌厲說。
蒲松齡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個叫凌捍東的男孩一直臉衝著牆,不看民警也不看他的養父。
「為什麼要登出去?」蒲松齡問。
「我們的關係結束了。」凌厲指領養關係,語氣傷感。
蒲松齡手中的筆遲遲沒落下去,那個男孩眼睛瞪得大大的,仇恨的火焰獵獵燃燒。他問:「你愛人怎麼沒來?」
「我離婚3年多了。」凌厲說。
「可你們的戶口還在一起。」蒲松齡表情既驚訝又迷惑。
「她不願分開戶口。」凌厲看到了民警狐疑的神情,為了解釋而說,「養子歸了我,我們相依為命3年。」
蒲松齡例行公事問了些情況,也問了男孩。男孩瞪大眼睛閉緊嘴角,拳頭握得緊緊的,給民警留下深刻印象。
男孩凌捍東20年前在蒲松齡視線里風箏一樣飄走,飛向何處他不得而知。
「他的養母叫什麼?」柳雪飛問。
「20年前她叫潘淑蘭,後來叫潘愛蒲。」蒲松齡的話里埋藏著玄奧。
柳雪飛驚奇蒲松齡對黃毛養母的情況如此熟悉,潘淑蘭更名潘愛蒲,沒引起他的注意。過去年代裡改名很容易,她為什麼改名潘愛蒲?他沒多想,問:「我想找到她。」
「為那個男孩?哦,已經長成大人的凌捍東?」
「他不叫凌捍東這個名字,叫黃毛。」柳雪飛加以說明。
「出了什麼事?」蒲松齡關注的口吻,問。
「為了一個案子。」柳雪飛不輕不重地說,「聽講話,你對潘淑蘭,不,潘愛蒲很熟悉啊。」
「太熟悉了。」蒲松齡說。
柳雪飛為自己走訪順利而喜悅,不是嗎?找到了知情的民警,他又熟悉黃毛的養母。
「潘愛蒲是我現在的老伴兒。」蒲松齡說。
「啊,是嗎?真巧啊!」柳雪飛幾分驚喜。
兩座山永遠碰不了頭,兩個人說不準誰和誰就走到一起。蒲松齡和叫潘愛蒲的女人走在一起,怎麼講都不是一個新故事,講了也沒人愛聽。對柳雪飛來說,比他們的故事更巧合的是遇到他要找的人。他的目光開始在老格式的樓房內尋覓,是兩個老者居住的生活環境,一種腐朽的氣息飄蕩。
「為迎接雙慶,她去社區排練大秧歌,準備到世紀廣場演出。」蒲松齡問到雙慶,問到九月花海,柳雪飛一一做了解答。
「時光飛逝真快,一晃建市50周年了,當年建市還搞了大遊行,我參加了安全保衛。」蒲松齡說他履歷中輝煌的一頁。
「她什麼時候回來?」
「你著急,我帶你去找她。」蒲松齡熱情不減。
「謝謝,老公安。」
「曾經,曾經。」蒲松齡謙虛道。
福民小區鑼鼓喧天,老年秧歌隊正在排練,扭到了高潮部分——卷白菜心。
「中間那個菜心是我老伴。」蒲松齡自豪地說。
柳雪飛有些眼花繚亂,在五彩繽紛中認出不曾謀面的潘愛蒲還真不容易。
「休息時,我叫她過來。」蒲松齡說。
他們倆在一張露椅上坐下來,等大秧歌扭完。
蒲松齡目光落在秧歌隊上,把柳雪飛撇在一邊兒,鼓點誘惑了他,手舞足蹈。
秧歌停了,有人大喊:「老潘,狐狸來啦!」
蒲松齡站起來,對柳雪飛笑笑,自嘲地說:「說我呢!我是狐狸。」
潘愛蒲走過來,或者說蒲松齡已迎上去。他向她說什麼,一起走過來。而後,他們三人離開人群遠一些,在一片綠地停下來。
「捍東出了什麼事?」潘愛蒲急著問。
潘愛蒲的態度使柳雪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養母對養子還一往情深,舐犢之情啊。
「捍東從小就擰(固執),出事是早晚一天的事。」潘愛蒲嘟噥道。
潘淑蘭嫁給凌厲幾年,該有情況的地方風平浪靜,他們一起去治療不孕不育症的醫院就醫,結論是兩個人都有難以治癒的生育缺陷。他們決定領養一個孩子。
孤兒院領回男孩,起名凌捍東上了戶口。平靜的日子沒過太久,黃毛9歲那年,潘淑蘭紅杏出牆,給凌厲捉姦在床,兩人分手,她帶著養子不方便同情人重組家庭,留給凌厲。
黃毛第一次偷東西發生在11歲,凌家離長途汽車站近,凌厲工作忙很少管兒子。
黃毛經常往長途汽車站跑,有時就睡在候車室長條凳子上,一個綽號鐵拐李的賊頭,看上機靈的黃毛,教他偷錢包。
汽車站派出所抓住了偷了旅客錢包的黃毛並送回家,凌厲要給兒子一個刻骨銘心的記憶。
「用哪兩根指頭夾的錢包?」養父厲聲問道。
「這兩根……」黃毛驚惶地伸出左手中指和拇指,他是個左撇子。
「放在菜墩上!」
「爸,別剁我手指。」黃毛跪在養父面前,哭著哀求。
凌厲沒猶豫,一刀下去,黃毛左手一截二拇指滾落在地上……
黃毛找到養母,哭訴父親的暴行。
「回去吧,媽沒辦法留你。」潘淑蘭勸養子。
黃毛沒再求第二次,一抹眼睛回到家,當著養父面霍霍磨刀。
「你磨刀幹什麼?」凌厲問。
「殺你!」黃毛回答得泰然自若,儼然是職業殺手。
「啊!」凌厲倒吸一口冷氣,問:「你怎麼要殺我?」
「你剁我手指,我剁你的腦袋。」黃毛說,小小的年紀試刀鋒的動作專業而老練。
於是,就有了蒲松齡描述了20多年前發生在黃泥坑派出所內勤室——戶籍室里的情景。
鑼鼓再次響起,潘愛蒲被人叫走。她走出一段路站住,向柳雪飛望一眼,然後跑進秧歌隊。
柳雪飛回到局裡,去向姚劍匯報。
「剁掉一根手指?」姚劍感到震驚。
「左手二拇指。」柳雪飛說。
凌厲揮刀殘忍地剁掉養子的手指,姚劍忽然對凌厲陌生起來。跪在神像前聽僧人敲木魚的凌厲怎會下得了這等重手啊!
柳雪飛講述一個男孩12歲的悲慘故事,滿懷義憤,其煽動性不言而喻。姚劍局長不至於給煽動得怎麼怎麼樣,他看一種泯滅的可怕,它使人的許多寶貴東西喪亡。
「殺父的決心在12歲下定了。」柳雪飛說。
姚劍神情是迷惘,還是譴責?柳雪飛一時吃不准。
「黃毛12歲時對他養父叫囂,你剁我手指,我剁你的腦袋。」柳雪飛說,「黃毛可能殺了養父。」
姚劍未置可否。
「如此看來,黃毛是最危險的人物。」
姚劍凝視柳雪飛。
「他身上帶著武器,隨時都可能再作案。」柳雪飛說,「建議省廳甚至公安部,發布高一級別的通緝令。」
「黃毛作案目前證據不足,只是我們的推測,全國A級、B級通緝都不合適。」姚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