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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命案在迷霧中浮懸(五) 20

2024-10-04 11:51:39 作者: 徐大輝

  小慧的父親桂老蔫站在夕陽里,周身瀰漫著血色的霧氣,他家的地窩棚臨近河汊子修建,空氣總是濕漉漉的。桂老蔫老婆氣管幹燥,喘氣是金屬聲,需要水汽滋潤。

  桂老蔫在那個傍晚水浸乾菜似地支棱起來,脖梗拔直,如一隻瞭望天敵的土撥鼠,選一個角度,眺望一個院子,站在桂家院子裡可看見宋村長家。

  「你見天見(每天)盯著村長家,有啥想頭是咋地?」桂老蔫老婆埋怨,話里充滿不解。

  桂老蔫繼續他的瞭望,老婆的話全當耳旁風一刮而過。

  「警察到村長家關你屁事?你閒著沒事就揉揉腳後跟,撓撓胳拉拜(膝蓋),哼,瞅人家幹嗎?」

  「瞎嘚啵(說)!」桂老蔫斥打老婆一句。

  桂老蔫老婆不服,說:「你純粹閒的!」

  「你看幾個頻道啊?我尋思警察是衝著小慧、九花的事來的。」桂老蔫跳下板凳,他一邊朝樟子根兒下走,一邊說,「十有八九是。」

  「你不是問了村長?」

  桂老蔫對著木障子撒尿,讓尿柱穿過木頭空兒,撒到外邊去。他說:「村長鬼魔哈眼的,能說實話?」

  

  「我不明白,你怕警察幹啥?」她究詰道。

  桂老蔫重新踩上板凳,抬起平素不常抬起的頭,為使視野寬闊些。鄉間有一句老話:揚脖子老婆低頭漢子。如此搭配夫妻,這家日子一定過得不錯。

  桂老蔫整日蔫頭耷腦像算計什麼,而他老婆腰板溜直脖子挺拔,珠聯璧合的最佳組合。

  「問你呢,怕警察幹啥?」

  「兇手還沒抓到。」桂老蔫說。

  「嗬,你怕警察抓不到兇手,拿你充數啊!」她搶白丈夫。

  「小慧跟我說,日後出什麼事,都別沾惹他。」桂老蔫說。

  「他?他是誰?」

  「那天晚上小慧領家來,戴墨鏡的那個。」

  一年前春天的晚上,夜深人靜,小慧帶回一個男人。

  「我男朋友。」小慧介紹給父母親。

  山溝人的觀念,女兒帶一個男人來家,又稱是男朋友,是對象無疑。

  「我去買蠟。」桂老蔫老婆說,大水過後全村沒電,家裡只剩下半截蠟燭。

  「不用,明天起早走。」小慧說。

  大水之前,桂老蔫家三間瓦房,一頭開門,東北稱口袋房,連二大炕。修地窨子桂老蔫也差不多採用這種樣式。小慧的男朋友和桂老蔫兩口子住外屋炕,小慧有個小弟弟在鎮上讀書住校,小慧睡裡屋炕——小弟平時的鋪位。

  半夜,男人爬上裡屋炕,鑽進小慧被窩。

  「你膽子真大。」她說。

  「色膽包天嘛!」他自嘲道。

  天還沒大亮,小慧要同男朋友走了。

  「慧兒。」桂老蔫老婆把女兒拉到背靜處,問:「咋回事?」

  小慧發懵,一時沒反應過來。

  「昨晚你倆到一塊兒啦。」桂老蔫老婆說,「那個了吧?」

  山里人也不公開表述性的,母女之間有時也要迴避,含蓄的迴避。母親說「到一塊」,就是睡在一起的意思。

  小慧沒否認,點點頭,承認得乾脆:「我們是那個了。」

  「啥時候結婚?」

  「媽,結什麼婚喲。」

  「你倆都那個了,不結婚咋那個?」

  「我的媽呀,都什麼年月嘍,那個算什麼呀?」

  「啥?那個還不算啥?你是黃花大閨女!」

  「別說啦媽。」小慧不讓母親說下去……

  桂老蔫老婆走近丈夫身邊,一把手將他從板凳上扯下來,說:「那個男的占了閨女的便宜。」

  「小慧自己沒說什麼呀。」

  「如果是那個畜牲殺害閨女,你饒他,我可不饒他。」桂老蔫老婆發狠說。

  「是小慧不讓碰他。」

  「不行,我對警察說。」

  「說啥?殺人是隨便說的嗎?沒憑沒據的。」

  「我沒說他殺人,他殺沒殺人我不知道!可他糟蹋咱閨女。」

  「虎(傻)B!是啥光彩的事你胡嘞嘞!」桂老蔫斥責道。

  未婚的女孩怎好說跟誰那個那個了,即使那個了,儘量隱瞞,名譽多麼重要!傳揚出去身敗名裂的是女兒,跟著丟人的是爹娘。桂老蔫老婆枯萎下去。

  桂老蔫再次上板凳,一隻腳剛搭邊兒,立馬縮回來。

  「怎麼啦?」桂老蔫老婆問。

  「來了,他們來了。」

  張國華和李帥,外加宋村長。三人正朝低洼處走,身子矬下去,再上來時就過了河汊子。

  桂老蔫真亮地看到宋村長揪下河邊的一根蒲棒,不是拿在手裡,而是叼在嘴裡。他想到一種常見的情形,狗叼一截骨頭。

  有宋村長介紹,或者說有宋村長在場,走訪比張國華設想的順利得多。和在火葬場見到的桂老蔫判若兩人。桂老蔫老婆主動配合,更出人意料。致使宋村長這麼說:「早知道這樣,我還跟來幹啥?扯不扯。」說罷,起身準備走。

  張國華挽留,說:「一起走吧。」

  「你們忙正事吧,我先走啦。」宋村長走了,他覺得呆下去沒有意義,公安的調查還是不聽的好,沒自己的事兒。

  「據你們所知與小慧最密切的人,比如男朋友……」張國華問。

  桂老蔫望眼老婆,老婆給他一種暗示:直說。

  「有一位,不知他叫什麼名字。」桂老蔫說,有些閃爍其詞。

  「幹什麼的?」刑警問。

  「不知道,小慧沒說。」桂老蔫說。

  「你在什麼地方見到他的?」

  「我家。」

  「你家?你說小慧的男朋友來過你家?」

  「嗯,住了一宿就走了。」桂老蔫說。

  「是什麼時候的事?」

  「農曆四月十八。」桂老蔫老婆說。

  這個日子好記,桂老蔫老婆那天下大醬。迷信說法農曆四月十八,或四月二十八這兩個日子下大醬願發(酵),金兔村家家下大醬。

  「請你們想一想,那個男人都說了什麼話?」李帥問。

  「總共也沒說上兩句話,起早就走了。」桂老蔫說。

  「沒什麼可疑的東西嗎?比如奇怪的行為?」刑警又問。

  「沒有。」桂老蔫眉毛朝上挑了挑,說。

  「咋沒有哇,那個男的有槍!」桂老蔫老婆語出驚人。

  「槍?」刑警驚愕。

  槍是桂老蔫發現的,他告訴老婆的方式有些特別。那個本來挨著他睡覺的小慧男友,半夜悄悄摸下地,奔了小慧住的裡屋。其實這個舉動也被老婆看見。小慧男友去幹什麼顯而易見,閨女和他處到什麼程度也不知道,無法干涉。

  桂老蔫伸出一隻手,照老婆穿著衣服(與生人睡在一鋪炕上,她不得不改變平常的全裸睡眠習慣,幾乎是和衣而睡)的脊背捅一下。老婆用腳狠狠地回敬了他。

  「哎,他帶著髈蹄(豬肘子)。」他趴在老婆耳邊說。

  「盡扯!人瞅著空手來的,哪裡帶什麼髈蹄啊?」老婆說。

  「不是,是槍!」桂老蔫說。

  槍使桂老蔫和老婆戰戰兢兢地過了一夜,早起他們隻字沒提槍,也不敢問小慧。

  「那槍什麼樣子?」張國華問,他希望通過目擊者描述,大體勾勒出輪廓,以此推測是哪種型號的槍。

  「別在腰間,我一晃看見的。」桂老蔫說。

  甭指望一個從未接觸過槍械的山民說清槍,何況他只是一晃瞧見,拿在手裡也未必說得清楚。

  「你們現在還記得那人的長相嗎?」刑警問。

  「根本沒看清,他戴著墨鏡。」桂老蔫說。

  夜間到桂家仍然戴著墨鏡,只能做一種解釋,不想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你挨著他睡,睡覺時他該摘下眼鏡。」李帥說。

  「沒有,先吹燈(蠟),他後躺下的。」桂老蔫說。

  「他的頭髮是不是發黃?」刑警問。

  「黑,不黃。」桂老蔫老婆肯定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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