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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8:44 作者: 徐大輝

  三天來,許俏俏獨自呆在別墅里,起初她只聽從劉寶庫的安排,整日和媽咪玩耍。媽咪有時擺貴婦人的架子,太陽升得高高的,它還懶在床上。

  「起來吧,媽咪。」許俏俏叫它。

  媽咪伸出前肢,等待她給穿衣服。

  「你以為你是誰呀?要人伺候!」她把狗媽咪當歌廳里的人媽咪,怨恨就來啦。人媽咪的種種惡,雲一樣堆積。她要拿媽咪撒氣,說,「給你穿衣服,不給,凍死你,餓死你!」

  媽咪是條極聰明的狗,見主人玻璃球眼睛,馬上爬起來,舔她的手,取悅於她。

  也是的,它不是媽咪。許俏俏覺得自己過分和無端,抱起媽咪親了親。抬頭望向窗外,見有條人影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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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許俏俏緊張起來。

  監視別墅是四黑子,張揚安排四黑子盯許俏俏的梢。

  「看她不把握,做了她得了。」四黑子惡狠狠地說。

  「你就知道做,做個屌!」張揚罵四黑子從來不考慮用詞,什麼順嘴就罵什麼。

  四黑子也習慣挨罵,有時候他自嘲地說:「三天不挨罵我皮子緊。」

  「庫哥怎麼沒帶上她?」

  「多嘴多舌。」張揚斥責,然後吩咐道:「看住她,記下她的一舉一動。」

  「尿尿也記?」四黑子貧嘴。

  「屁話,她尿尿你見到了啊?」張揚說,「劉寶庫回來之前,你不要離開別墅,她出去你跟著,看她幹什麼,和哪些人接觸,整准了告訴我。」

  許俏俏當然不知道這些,劉寶庫走時說外出幾天,究竟去了哪裡她不知道,去幹什麼就更不知道。為查清李作明的死因,她留在劉寶庫身邊,有他這棵大樹,在鬼臉砬子煤礦活動自由。

  「你呆在家裡。」許俏俏化了淡妝,李作明死後她偷偷扔掉紅色的化妝品,唇膏改成紫色。她多此一舉地問:「媽咪,你吃什麼,我給你買回來。」

  媽咪絕頂聰明,超過一隻普通狗。它聽懂了主人的問話,望著柜子上的香腸。

  「噢,香腸。」

  「汪!汪!汪!」

  「三根,要三根香腸。」許俏俏解狗語,說,「你太貪,太貪。」

  許俏俏走出別墅,只顧想著她要做的事情,沒注意身後有尾巴。

  四黑子跟蹤一個毫無防備的人輕鬆,見許俏俏走出別墅在坡下也就叫了輛計程車,他開著車跟上去。

  「勞動廣場。」許俏俏對司機說。

  「高架橋檢修,我們得繞行。」司機說明。

  「繞道,繞吧。」許俏俏不在乎繞道而行,多花點錢,說。

  「好咧!」司機換了快擋。

  許俏俏縮在座椅上,回想過去的事,最值得記憶是勞動廣場。崇尚勞動年代修建的主題公園,幾經變遷,工農兵的巨大銅雕塑還在,名稱也沒改。設施變了,鮮花、翠柏、露椅,濃厚了休閒的味道。

  從家鄉出來第一個夜晚,許俏俏漫無目的閒逛,邂逅李作明,彼此都很驚訝。

  「是你?」

  「是你?」

  兩個加速度奔向對方的軀體在相距一拳遠——舞伴的距離,戛然而止,手梢搭手梢地握手。

  「你好吧?」李作明問。

  「湊合。」她說。

  湊合,意思很勉強。

  那天他們沒來得及說幾句話,李作明被一個電話追走,他說以後多聯繫。以後,他們相當長的時間沒聯繫,再相見是一家歌廳。

  和那名警察初識也是在勞動廣場,很有戲劇性。他跟蹤一名交通肇事逃逸犯,那個逃逸犯似乎發現了身後的人可疑,警察急中生智,雙臂摟抱(虛抱)住許俏俏說:「親愛的!」

  許俏俏愣然。

  「我是警察,對不起,我在執行任務,請配合一下。」警察俯在她的耳邊說。

  一次讓她樂此不疲的配合,既刺激又浪漫,給一個魁梧的身軀擁抱,羸弱的女孩求之不得,在都市邊緣漂泊的女孩子需要。

  今天她來勞動廣場,打算約出那個警察,詳細向他了解李作明情況,必要就對他說李作明的死有疑點,他可能給人害死。

  許俏俏習慣坐在台階上,在大理石上墊塊手帕。給警察打電話,回答令她沮喪:「和家人到郊區玩。」

  家人,許俏俏對這個字眼感到陌生。李作明動了她,村子還有男人動了她,恐懼指戳、唾沫,趕走她的是真正的家人——父親,他揮著黢黑的燒火棍,吼道:

  「許家人的臉叫你丟盡了,滾,滾得越遠越好。」

  許俏俏求助的目光望母親,畏懼父親燒火棍的母親,臉深埋在手掌里,淚水像屋檐的滴水不住地往下流。小弟抱緊驢脖子,好像抱著姐姐,他也怕父親的燒火棍,他和母親嘗過掄圓燒火棍的苦頭。

  家人在許俏俏心裡腳手架一樣轟然倒塌,家庭遠去了,她是得走,離開村子,給痛苦飄到城市。她像一條魚,在街巷裡遊動,游到歌廳,有了媽咪,小姐們共同的媽咪。

  有媽便有家,這是許俏俏天真幼稚的想法,媽咪在歌廳餿米飯的變味。公娼制時代妓院的老鴇,姑娘們都稱她為媽媽。一成不變的是,媽咪沒拿小姐們當親人,只拿她們當掙錢的工具。

  許俏俏成為工具,工具就不能閒置。

  「我今天陪了八個客人,實在體力不支。」許俏俏告饒說。

  「八個還多嗎?」媽咪說,「我看過一本書,軍妓一人一天接二十九個,是正常範圍。」

  「你應該接九十九個,而且是外國人。」許俏俏心裡恨罵。

  可見許俏俏恨媽咪的程度,所以給狗起名媽咪。

  要見的警察陪家人遊玩過不來,許俏俏決定走,穿過樹林時,有人叫她:「玻璃人!」

  玻璃人是許俏俏的曾用名,做小姐沒有用真名實姓的,要胡編假名。姐妹們送她一個明亮的名字。許俏俏生得晶瑩剔透,眼睛透明,整個人給人以透明感。

  「丹頂鶴。」許俏俏驚喜,遇到過去歌廳的姐妹。

  丹頂鶴的個子很大腿很長,比例失調腦袋過小,真像一隻丹頂鶴。

  「玻璃人,過得明亮唄?」丹頂鶴是個幽默的人。

  「亮,鋥亮。」許俏俏說,「你還在老地方?」她指的是歌廳。

  「不,搞出租業務。」

  「出租房屋,還是汽車?」

  丹頂鶴的頭低垂一些,神秘地說:「就地取材……」

  就地取材是什麼意思?許俏俏費解。

  「出租隱秘器官。」

  「你說什麼,丹頂鶴?」

  「出租隱秘器官。」丹頂鶴重複一遍。

  許俏俏幡然明白丹頂鶴說的隱秘器官所指,出租這東西可謂是天下奇聞,有出賣的,沒聽說出租的。

  「我們簽了一年合同,酬金是一萬。」丹頂鶴自鳴得意。

  歌廳小姐丹頂鶴和一個叫蘭光輝的男人,簽訂了出租隱秘器官合同。考慮我們的國情,不便把合同全文描述出來,讀者朋友可以通過合同的隻言片語,想像出租隱秘器官合同吧。

  ——每周一、三、五到甲方指定的地點過夜。如遇乙身體特殊情況,順延。

  ——甲乙雙方本著無孕的原則,如甲方的原因致使乙方懷孕,甲方仍向乙方支付墮胎及營養費。

  ——合同期間乙方不得與第三方有性行為,由此給甲方帶來的精神和身體傷害乙方賠償,其數額甲乙雙方另紙簽定。

  ……當然,丹頂鶴對許俏俏講得不止是這幾條,比較詳細。

  「丹頂鶴,你真是成了世界級保護的鳥。」

  「不,是雞。」丹頂鶴糾正說。

  「雞、雞,你也不怕得禽流感。」許俏俏說。

  「得禽流感好啊,讓那些花花男人都死光。」丹頂鶴靠花花男人掙錢,又咬牙切齒地恨他們。

  「別得了便宜賣了乖。」

  「哎,我問你。」丹頂鶴想起一個事兒,她問,「帶你出歌廳的男人是不是姓李?」

  許俏俏一愣。

  「到底是不是?」丹頂鶴追問。

  「他死啦。」許俏俏哀傷地說。

  「死於車禍。」

  「噢?」許俏俏察覺丹頂鶴知道更多關於李作明的消息,她問:「你怎麼聽說的?」

  「秘密渠道。」丹頂鶴說,「蘭光輝是鬼臉砬子煤礦護礦隊的,他們的隊長一天喝醉了酒,說是他給汽車做什麼手腳,導致車毀人亡。」

  「啊!」許俏俏大吃一驚。

  「你怎麼啦,我們對男人用不著那樣認真。」丹頂鶴不明真相,勸慰起許俏俏來,說,「逢場作戲而已。」

  「是。」許俏俏了解丹頂鶴嘴淺,屬狗肚子裝不住二兩葷油的主,知道內情容易壞事。她說,「我和李作明也只是一般認識,你誤會了,不是他帶我出去,是我去考的秘書。」

  「這就對了,和男人們動感情才是傻B呢!」丹頂鶴說了句帶髒字的話,她單純到心裡什麼都沒有。

  「你沒對別人說吧?」

  「什麼?」

  「蘭光輝說他們的隊長喝醉酒……」

  「哦,沒說。」

  「丹頂鶴,四黑子是什麼人你不知道,給汽車做什麼手腳,導致車毀人亡,人命關天的事,說不得呀。」許俏俏叮嚀,也有嚇唬她的成分。

  丹頂鶴害怕,害怕就伸長舌頭。

  「記住啦?」許俏俏問「嗯吶!」丹頂鶴點頭。

  許俏俏離開勞動廣場,四黑子記下和一女人見面交談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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