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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8:47 作者: 徐大輝

  宋雅傑像似隨便找家小旅館,其實不然,這家小旅館十幾年前就叫大平原,現在仍叫大平原。她對這一帶相當的熟悉,在海家當保姆時經常來這裡買魚,男主人海建設愛吃鯰魚,女主人則愛吃泥鰍魚。兩種魚的吃法又與盤山大眾不同,本地流行一句順口溜,道出了鯰魚吃法。順口溜云:鯰魚燉茄子,撐死老爺子。可見此吃法有多好吃。但是,海建設偏偏不這麼吃,將鯰魚用鹽醃透,用炆火煎;陳慧敏的泥鰍呢,傳統的吃法是泥鰍鑽豆腐,她卻燉著吃,爆好鍋,燒湯沸騰,將泥鰍活下去湯鍋,這樣刺兒軟肉嫩。

  宋雅傑為學會做這兩樣菜,下了番功夫。烹調的學問大得很,三四個月才學會,但與主人親手做的魚有差距。僅買魚她就用心學了一段時間。

  「看鯰魚是不是野生的,看顏色看須子……」海建設教她,帶她到魚市現場教學。

  陳慧敏也教保姆買魚,不是鯰魚是泥鰍。她更有絕活,能分出養殖的還是野生的,野生的還能分出是池子,還是河裡的,甚至稻田裡的泥鰍她也能分辨出來。

  因為魚,她熟悉了這條街。從這條街坐777路公共汽車直達罌粟溝,還有28路到火車站,她最關注這兩個地方,說不準就用上。

  大平原旅店只兩層,陳慧敏的房間在二樓。她關了燈,推開窗戶,將頭探進夜色里。那時,城市飽和了夜風,建築物發出各種聲音,給客居他鄉的人抻長了鄉愁。

  鄉愁似綿綿雨絲,一點點在宋雅傑心裡蜘蛛拉絲一樣抻出。她在桂花村的幾年,最先趕出她的是遙遠的家鄉,秋風掃落葉一樣掃去她的所有親人。屈指數數,世上只剩下兩人,失散多年的女兒和挖煤突然中斷聯繫的郭德學。

  她視線里的街道,人行匆匆。

  「人的一生如螞蟻,忙忙碌碌,直到爬不動,為誰辛苦為誰忙啊?」宋雅傑感慨。

  叢捍東是人販子,叢捍東從人販子手中救回海螺,起初用自己唯一的財富感激他,再後來,是她願意他攫取。她看出他喜歡海螺,打心眼兒里往外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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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在偏遠的小鎮上過了一年,叢眾兩歲。一個人販子的來訪,改變了他們的命運。像剛走出戒毒所,遇到白粉,叢捍東犯了癮,犯了拐賣婦女兒童的癮。

  蒙在鼓裡的宋雅傑,稀里糊塗地成為幫凶,上了賊船下不來了。她心一橫,也幹上拐賣婦女兒童的勾當。

  在盤山給打拐警察盯上,倉皇出逃竟將叢眾丟在賓館,但她始終認為叢眾在盤山。落網的叢捍東被槍斃的消息是另一伙人販子告訴她的,也是這夥人販子最終將她賣掉。

  好在郭德學買回她把她當成寶,潛逃的數年裡,她身心一起為他服務,竟然產生了感情,且很深厚。

  「警察會不會認出我?」宋雅傑走出桂花村就想這個問題,一直在想。旅途上想和在事發地盤山想不一樣。

  「認出來就認出來,豁出去啦。」她抱著只要找到郭德學和叢眾,給警察逮去也值得。能再回桂花村更好,回不去就哪打鏵哪住犁,罪孽深重,早晚必受到懲罰。

  「海家現在怎麼樣?」宋雅傑望著當年的魚市大概位置,想起作保姆的歲月,男女主人對自己很好,心裡閃過內疚。叢眾是陳慧敏懷孕生下的,她的妊娠反應強烈,問不得泥鰍,一提泥鰍她就噁心,要嘔吐。生孩子時由於是大齡產婦,骨縫鏽住了似的不大開,某些通道缺乏彈性而不暢通,醫生只能剖腹產。

  大齡得子,海家夫婦特別疼愛。

  內疚的瞬間宋雅傑想:「我奪人所愛。」內疚過後,她這麼想:「卵子是我的,海螺有我一半。」

  數年裡,她四季更迭似的反反覆覆地想。

  那年從海家帶走海螺她幾個月大,那年將她丟在這兒她4歲,現在20歲,十六年裡,海螺——叢眾即使站在自己面前未必認出她來嗎?

  「母親終能認出女兒的。」她堅信不疑。

  宋雅傑在小旅館裡計劃好了,先去礦區找郭德學。他說過他在鬼什麼礦,見帶鬼字的礦就打聽。

  宋雅傑走入罌粟溝礦區,進了一家煤礦的辦公室,一個高鼻樑女人接待她。

  「我找郭德學,她是我丈夫。」宋雅傑說明來意。

  「你們是哪裡人?」高鼻樑女人問。

  宋雅傑說出某省某縣某鎮某村。

  「對不起,我們這裡的農民工大部分是河南的,還有安徽的。」高鼻樑女人說,「你到別的礦上找找。」

  「罌粟溝有多少家煤礦?」宋雅傑問。

  「近百家吧。」

  「那叫鬼的煤礦有幾家呀?」

  高鼻樑女人尋思,說:「只一家,叫鬼臉砬子。」

  「哦,是這個名子。」宋雅傑連連地說,「謝謝,謝謝!」

  宋雅傑連跑帶顛去了鬼臉砬子煤礦。

  高鼻樑女人望著宋雅傑的背影,說了一句:「久別勝新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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