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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7:57
作者: 徐大輝
兩天裡,海小安給劉寶庫打了兩次電話,催要卐井的下井礦工名單。
「對不起,海隊。」劉寶庫藉口主管人事部的人外出不在拖延,說,「回來就報給你,不,我親自送去。」
「好,我等著。」海小安只好等。
「狐狸露出了尾巴。」李軍說,「他敢拿出一份名單給我們?不敢。」
「你想他最終怎麼做?」
「當然是一份無法查找的假名單。」李軍說。
對待警方,他撒謊總要慎而又慎,遞交一份假礦工名單,警方調查沒有這些人,是假的,他如何解釋呢?
「我覺得他會以種種理由不給我們名單。」海小安說。
「也許。」李軍說,「劉寶庫他心裡明白,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最終我們還會朝他要。」
催要名單拖延不給提供,是不是怕暴露什麼?從而露出疑團的端倪。卐井有問題,有不可告人的東西。事關重大,加之梅國棟要聽劉寶庫調查結果,海小安去向梅國棟匯報。他囑咐李軍去礦上坐等劉寶庫,不給名單就不走人,造成高壓態勢,逼急狗,讓它跳牆。
礦主不肯交出卐井的下井礦工名單,已經很說明問題了,梅國棟深感問題的嚴重性。
「梅局,我查了劉寶庫。」
「怎麼樣?」
劉寶庫做警察多年裡,只靠工薪過活,沒兼做第二職業和開過公司類,老婆是來盤山打工的四川妹,做酸辣粉賣,小本生意沒大收益。當上礦區派出所副所長,家庭生活水平提高了些,四黑子給他一些錢,數目不是很大(四黑子向礦主索要保護費案發,他主動退回受賄款一萬三千元,和一部摩托羅拉788手機)。他因包庇、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期兩年執行。妻子捲走他的女兒及全部家財,一走了之。他上無片瓦,下無立足之地。流落街頭擺象棋殘局、搖卦算命,勉強度日。
忽然間,他搖身一變,腰纏萬貫,走進市政府的拍賣現場,以八百萬巨資拍下鬼臉砬子煤礦。過去和劉寶庫共事的警察們瞠目結舌,疑問:
「這小子發了意外之財?」
「海外有親戚吧?」
「有尖不露……」
這年頭無法推測誰的錢從哪裡來的,要想不生氣,你最好別猜。劉寶庫就那麼的有錢了,當上了礦長,香車、別墅、美女隨之而來。
海小安說:「一夜暴發戶,天上掉下來的錢一樣。」
「他的錢更是來路不明。」梅國棟說,「既然如此,就證明了李雪峰說的劉寶庫背後有一老闆存在的可信性。」
「奶媽帶孩子是人家的。」海小安大膽地推測,說,「鬼臉砬子煤礦不是劉寶庫的,他是受僱之人。」
梅國棟點頭,贊同。
「梅局,我爸怎麼說卐井?」海小安問。
「安監局講卐井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幾次下達整改無效。劉寶庫成了李雪峰第二,根本不聽安監局的,你下你的整改令,置之不理,我行我素照常生產不誤……」
「不對。」
「不對?」梅國棟望海小安。
「不對。」海小安又重複一句。
海小安依稀感到不是那麼回事,不是安監局有問題,就是煤礦有問題,再就是,他們之間共同做著什麼。總之,卐井被炸的背後隱藏著鮮為人知的東西。
不單單海小安有這種感覺,梅國棟和李雪峰見面後,就有了這種感覺。李雪峰出於報復的心理,對鬼臉砬子煤礦的說法,義憤難免偏激。但是合理成分有,甚至說,有的很有道理。譬如說劉寶庫不是真正的礦主,背後有老闆——紅頂商人。罌粟溝數家煤礦,政府官員入股經營者大有人在,是誰,公安部門沒權力調查。但是,牽涉了刑事犯罪,就必須調查了。
「我覺得卐井的一聲炮響,硝煙掩蓋某種罪惡行徑。」海小安說出他更大膽的推測。
「你覺得是什麼?」
「礦難。」
梅國棟心裡一震,海小安的推測和自己一致。
如果是,問題更複雜。謎一樣的劉寶庫,謎一樣的鬼臉砬子煤礦,謎一樣的幕後老闆,還有謎一樣的無頭男屍。
「弄清那具男屍,也許能找到突破口。」海小安說。
懸賞提供屍源線索在媒體上公布多日,只接到一個出租屋主的電話,說他們的房客悄然不見有十幾日。刑警前去調查,房東正向警察說明情況,房客背包羅傘(遠行)地回來。
「咱回了趟老家。」房客說著典型的瀋陽話,「咱走時賊著急,沒和你吱一聲,對不起,下一回再走一定提前告訴你。」
這是唯一的線索,男屍的身份仍無法確定。
「礦區整個浪兒(囫圇個;全部)找一遍,沒有人員失蹤。」海小安說,「李雪峰說根據拋屍人像劉寶庫的人,他們才上演一出趕屍鬧劇。」
「拋屍人像誰?」
「從對拋屍人體貌特徵的描述上看,像四黑子。」
四黑子?梅國棟有些耳熟。
「就是受劉寶庫保護的那個四黑子。」
「他也在礦上?」
「出獄後,劉寶庫把他弄到身邊,做護礦隊長,凶得狠,礦工說他談虎色變。仍然是一霸。」海小安講他所掌握的四黑子。
社會小黑道人物四黑子,受劉寶庫的保護傘的保護為非作歹,遭到打擊幾年後,他們重新勾搭連環,狼和狽在一起能幹什麼?狼狽在一起必干狼狽為奸的事情。
「四黑子與死者的關係,他是拋屍者,還是兇手?是兇手的話,是情殺?仇殺?財殺?」梅國棟提出一串問。
「我原想傳四黑子到隊裡問訊,後一想不妥。我們僅憑李雪峰的一面之詞就問他,問一個三進宮的人,不會有任何收穫,反倒給他提了醒,喘息好了來對付我們。」海小安說,「梅局,我讓李軍到礦去了,這回不是敲山震虎,而是坐到虎穴前……」
「試一試老虎的反應也好。」梅國棟同意海小安的做法,說,「趕屍案遠比我想像的複雜得多,起初,卐井和屍體是風馬牛不相及,現在看來,聯繫愈來愈密切,我們遇上了大案。」
大案,假若卐井真出了事,可能就是樁驚天大案。
「鑑於案情重大,我和幾位副局長碰下頭,你把隊裡的工作暫交給幾位副支隊長去做,你全力以赴上這個案子。你根據需要,要人給你人,要錢給你錢。」梅國棟希冀的目光望著他最信任的部下,說,「又是漫道關隘,十分艱險,靠你來闖啦。」
海小安面呈憂鬱之色,不像接別的案子那樣爽快。細微的心理變化還是給梅國棟看出來,這個敢打硬仗的部下,今天有些發軟。
「小安,有什麼問題?」他問。
海小安用力閉緊嘴巴,現出難色。
「說說你的想法。」
「梅局,案子很特殊。」海小安閃爍其詞。
「別繞,直奔主題。」
「這個案子牽涉安監局。」海小安終於說出內心的隱秘想法。
「牽涉安監局怎麼啦?你爸是安監局長,不太方便?小安,你現在不僅是刑警支隊長,是局長助理,縣(處)級後備幹部,多少雙眼睛在觀察你的一言一行。呃,見困難就躲。」
「不是,一旦安監局的人與煤礦有涉,我怎麼處理?迴避……」
「迴避什麼?」梅國棟打斷他的話,也看透海小安的心思,問:「難道你怕牽涉你父親?」
「嗯。」海小安承認。
梅國棟沉默一會兒,這是一個嚴肅而沉重的話題,不是隨便說說的。身為公安局長,他從更高一層知道些煤礦的黑幕……作為監管煤礦安全生產的市安監局,有頭戴光彩照人光環的英雄局長——海建設,沒人對安監局持異樣的目光,讚佩,讚佩,還是讚佩。人們見海局長空蕩蕩的袖管,頓生敬意。海小安這麼想,可見他的覺悟之高。
「小安,」梅國棟語重心長,說,「即使牽涉到安監局的人,我相信你能處理好……」
下面的談話絕對機密,現在敘述出來影響故事的發展,算作一個伏筆,一個小包袱甩在這兒,後面還會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