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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7:54 作者: 徐大輝

  「屁憋的吧?你是叫屁憋笨了,憋傻了。」

  張揚挨老闆一頓罵,幾年裡最不留情面的臭罵。

  不肯交出卐井的下井礦工名單,等於掀開黑幕的一角,在還未確定警方究竟看到了什麼,看到了多少,將致命的弱點暴露給強大的對手,相當危險了。

  「你辦事越來越不利,屢屢出錯。」老闆訓斥他。

  

  「是,是。」平常霸氣、豪橫的張揚,在老闆面前,是只狗,一隻馴服的狗。

  「一旦警察查出死者身份,離卐井的真相就近了。」老闆說。

  老闆如此說並非聳人聽聞,警察發現屍首兩分的死者稱為碎屍,碎屍就是殺人大案,必須偵破。郭德學的身份弄清,卐井的真相大白,受到法律制裁的人就不是一個人,是一串人,包括老闆在內。

  「全國群死群傷的礦難不斷發生,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抓得緊,問責制你懂嗎?」老闆說,「一旦卐井透水的事發,你們都要進去,我呢,身敗名裂,紗帽翅折了。你們還想像一條魚在罌粟溝自由沉浮?」

  張揚感到事態越來越嚴重,老闆是水,沒他自己是一條死魚、乾魚。大家之所以在盤山站得住腳,活得滋潤……老闆是棵樹,他要是倒了,我們這群猢猻不是散的事,而是凍死餓死,手下的那群驢馬爛仔(烏合之眾),全都得去蹲大獄。」

  老闆見張揚手捂小腹,臉色變得青紫,汗珠淌成流。他說:「別憋冒炮嘍,放吧。」

  「不敢。」張揚在小腹上又加上一隻手,使勁按,不然的話,肚皮就爆裂。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啥時候做下怪毛病,恐懼肚子就產氣,排山倒海似地放出屁去,才消停。

  「讓你放你就放!」老闆還是疼他,說。

  「我去衛生間。」張揚絕對不敢在老闆面前放肆,有屁憋著,縱然是老闆允許放,他也不敢當老闆面放屁。雙手捂著肚子,跑進衛生間。

  好在老闆的辦公室里就裝有衛生間,張揚進去回手關上門,開放,開始有限制地放,然後逐漸放開。咣!咣!排出氣他舒服了,舒服的時刻,他在想老闆。有一次,他在老闆面前恐懼,小腹充氣氣球似的,迅速膨脹起來,他試圖憋住,來勢兇猛的屁沒給他時間,不可遏制地要流動,躲避已來不及,咣咣起來。

  「你這本事在60年代,可就派上大用場。」老闆說。

  「這……」張揚墜入雲霧裡,老闆說的話他沒明白,眼睛迸出一串問號來,「60年代?」

  「60年代的罌粟溝礦區,野獸出沒。時常在夜晚潛入礦上偷襲毛驢。」老闆講那個年代軼聞。

  礦上飼養毛驢,用它馱煤。山裡有狼,一群白狼,餓了盯上毛驢。倔強、愛尥蹶子的驢,在狼面前等著挨吃的份兒。應了那句老話: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毛驢遭禍害,礦上不得不派人守護,夜裡隔一段時間放上一槍,嚇唬狼。一個故事發生了:抱著槍一夜不眨眼,這苦差事大家輪班,一個近視眼的技術員派值,他對礦長說:「我眼神不好,看不清狼。」

  「看清狼做甚?放你的槍好啦。」礦長說。

  「我看不清狼……」

  「約摸是狼,就朝黑糊糊處打。」礦長指教。

  技術員視物模糊,死盯著來狼的山路。半夜,一團黑影朝礦上移來。他第一反應就是端起槍,狼來了嘛。

  黑影進入射程,技術員照狼開槍。砰!一聲劃破夜空的慘叫,他聽到的不是狼的哀叫,而是十分熟悉的聲音,他擊中了礦長。

  「你拿我當狼打啦。」受傷的礦長沒更多地責備技術員,朝黑糊糊物體打的命令是自己下給他的。此事件後,礦上取消了放槍嚇狼。

  張揚聽完這個故事,望著老闆。

  「你看什麼,我的近視眼做了手術,所以不用戴眼鏡。」老闆說。

  細嚼慢咽老闆的話,張揚懂了,老闆與自己開玩笑,是說自己如在60年代可用放屁嚇走狼。

  如今年代,屁顯然用不上,沒有狼可供嚇唬。屁失業,屁它沒其它技能。

  張揚走出衛生間,身子輕巧了許多。他見老闆大拉開玻璃窗戶,換氣扇也開著。他明白因為什麼老闆這樣做,也知趣,在衛生間門前站住,停留些許時間,讓餘毒散盡。

  「你先前說警方要名單?」老闆問。

  「要卐井的下井礦工名單。」他的手在臀部做扇動狀,驅趕什麼。

  要卐井礦工名單?說明警方盯上卐井,老闆心裡不安,他問是哪一級辦的案子。市公安局,還是區公安局。

  張揚說,市刑警支隊海小安辦的案子。他說時掃老闆一眼。

  老闆似乎沒什麼特殊反應。

  透水事故中十四名礦工,只逃出郭德學一人,按理說警方即使懷疑郭德學是鬼臉砬子煤礦的人,也不能憑白無故地把他和卐井聯繫在一起啊。

  「出事那天井下是十四人?」老闆細問。

  「劉寶庫反覆核對,的確是十四人,其中十二人來自同一個村莊,由一個綽號叫葛大眼兒的人帶領來的,另兩個人,是郭德學和姓莊的,姓莊的住址不詳,郭德學一個人爬上井來。」

  「都誰接觸了郭德學?」

  「四黑子在井口發現了郭德學,我叫他直接把郭德學帶到白狼洞,沒有和外界接觸……看守白狼洞的人絕對可靠。」張揚說。

  老闆相信張揚的話,更信任他做事。屍體暴露,肯定事出有因。問題出在哪裡呢?大概屍體處理這一環節出了差錯。老闆問:「屍體沉入河底,還是漂到下游?」

  「沉入河底,我親眼見四黑子綁塊石頭。」張揚說。

  他目睹四黑子處理屍體的全過程,沉入河底撲通的聲音還記憶猶新,殺人的快樂使他興奮不已。

  「那樣說來,現場有第三隻眼睛。」老闆猜疑。

  殺死郭德學在夜晚,下手的地方很安全,沒人靠近。哪裡會有什麼第三隻眼睛?張揚說:「這倒不會。」

  「你說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沉屍,怎麼會準確無誤地找到投屍的位置,把他撈上來呢?」

  張揚沒想到這一點。

  「撈上來屍體又不報警,而是趕屍,你想這裡邊的奧秘。」

  張揚沒想出所以然來,他跟不上老闆的思維。

  「第三隻眼睛,是李雪峰的人。」老闆判定。

  「炸藥、雷管都存儲在白狼洞,方圓幾公里都有人晝夜看守……李雪峰的人靠不上前呀。」張揚說。

  事實也是如此,白狼洞地處險要,當年狼王選擇此處做族群的領地,考慮進去受到其它野獸攻擊,包括人類。在生存的本領上,人得好好向狼學習。聰明的人向狼學了,加強了對白狼洞的警戒、守衛。

  「礦上最近進什麼人沒有哇?」老闆問。

  張揚說他不知道。

  「和劉寶庫起膩的那個女秘書,什麼來路啊?」老闆問。

  啊,張揚驚訝老闆從來沒問起過劉寶庫的女秘書,他卻知道,而且了如指掌。老闆懷疑女秘書。他說:「是個站街女人。」

  站街女人、走夜女、窗簾女、按摩小姐……總之吃青春飯的,都不會對卐井感興趣,她們解好褲腰帶、學好叫床了事。這是通常意義上的女人們,如果劉寶庫身邊這個女人是純粹的小姐,倒是令人放心,只怕她是披著小姐外衣……李雪峰使的「美人計」呢?老闆看問題要高出張揚一籌。

  「你去查查那個女秘書,和近一個月來礦上進的人都要過遍篩子。」老闆下令。

  「名單?」張揚問。

  「嗯,我考慮考慮。」

  「警方追得緊啊。」

  「拖著,先不交。」老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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