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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3:24 作者: 徐大輝

  猴年三月二日夜,亮子裡鎮突然響起鞭炮聲。很多人莫名其妙不年不節的,放什麼鞭炮。當然,人們在後來永遠記住這個日子,卻與「淪陷」和「國破」連在一起。

  小鎮鞭炮響後,守備隊改成亮子裡鎮憲兵隊,林田數馬現在是憲兵隊長。

  三月二日夜的酒宴小松原沒吃好,他一直膽戰心驚的,晚宴上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小野來幹什麼?」小松原捫心自問。

  林田數馬把小野尊為座上賓,其原因大概只小松原他們三人明白,與眼球有關。

  當初,林田數馬派他們兩人分別去弄眼球,小松原暗地放走朴美玉,和韓把頭合謀弄只狼眼球交差,本以為拯救了無辜的女孩朴美玉,卻被小野摳去了眼球。這個天大的不幸和巧合,對小松原來說,預示著巨大的危險。一旦小野講出他弄的眼球是一個叫朴美玉的,那他弄的眼球又做何解釋。林田數馬不會給不忠誠的人任何解釋機會的。

  「怎麼辦?」小松原惶恐。

  出於安全的考慮,新年酒宴沒在鎮上的酒樓舉行,放在守備隊部里,特請了亮子裡鎮上有名的廚師掌勺,酒宴很豐盛。

  「坐過來!」林田數馬叫小松原。

  小松原腿有些發顫地走過來。

  

  「坐,坐在小野君身邊好了。」林田數馬指定座位。

  小松原仍舊戰戰兢兢。

  「乾杯!」小野舉杯。

  同小野幹了杯酒,小松原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發現林田數馬神色有什麼異常,放下心來喝酒。

  當晚,小野沒有走。

  「小野君,你看我的眼睛。」林田數馬指著置換的右眼問:「是你弄的那顆眼珠嗎?」

  小野湊近林田數馬,借著煤油燈望過去。

  「是嗎?」

  小野搖搖頭。

  「看仔細。」林田數馬睜大眼睛。

  「肯定不是,這隻黃綠。」小野肯定地說,「我弄的那隻眼球簡直就是一粒黑葡萄。」

  「噢?」林田數馬皺眉。

  「我想給您弄一隻黑眼睛裝上……」小野的話被打斷。

  「不!」林田數馬不讓小野說下去,看出他心很煩。

  林田數馬的臥室靜下來,窗戶外的風聲裹著沙子摔打窗玻璃,發出桌球的聲響。

  許久,林田數馬問:「能找到那個小姑娘嗎?」

  「事情過去一年多啦。」小野說,「隊長如果需要的話,我去找。」

  林田數馬沒立即表態。

  小野換了一下抱刀的姿勢。

  「小姑娘的眼睛像葡萄?」

  小野答:「黑葡萄。」

  林田數馬揉了下眼睛,說:「你去找吧。」

  「是。」

  「要秘密進行。」林田數馬叮囑。

  小松原不知道林田數馬和小野密談了什麼,但很想知道是否與自己有關。

  在兩個冬天裡,小松原一直關注著小野的出現,似乎福禍都由這個小野帶給他。然而,小野從秋天的早晨走出守備隊部,在大門口有意無意瞥小松原一眼,再也沒有出現。

  「你去玻璃山找韓把頭,弄兩張狼皮。」林田數馬對小松原說。

  「是。」小松原樂意這個差遣。

  林田數馬對小松原說,他的夫人要來探親,還帶來他的兒子一木。怕他們母子睡不慣關東的火炕,弄來兩張狼皮給他們鋪。

  算起來小松原近兩年沒見到韓把頭,消滅花膀子隊後,狩獵隊圍獵香窪山那群白狼了嗎?韓把頭的狩獵隊兩年裡都幹了些什麼,這都是小松原想知道的。

  今年的雪特別大,農曆十月初的一場大雪就封了山,基本隔斷了與山下的聯繫。

  狩獵隊特開了一條下山的道,但因兇險沒人走。韓把頭儲備下了足夠一個冬天的食物,轉年春天雪融化下山前不愁餓肚子。

  「上山的路很難走,我給你備了一匹騾子。」林田數馬說。

  兩年裡他一直等待小野的到來,小野一直沒帶來被摳去眼珠的女孩,只有一種結論:小野沒有找到朴美玉。

  置換的眼睛和他已經成為一體,同左眼睛一樣為自己工作。他開始滿意這隻右眼的功能,它在夜晚表現更為出色,竟然能看物體白天一樣清楚。

  「那有一隻草狐狸。」林田數馬帶小松原夜裡去查崗,騎在馬上他指著一片草叢說。

  小松原努力看去,草叢黑乎乎的,哪裡有什麼動物。

  「它在望著我們。」林田數馬說得有鼻有眼。

  「隊長,我沒看見。」小松原實話實說,不敢撒謊。

  為證明什麼,林田數馬說:「你向那兒開槍。」

  小松原朝草叢瞄準,未等開槍,「撲楞」躥出個動物,迅即逃走。

  「有隻狐狸吧!」林田數馬得意地說。

  林田數馬暫把追查小松原弄虛作假的事放在一邊,至少這隻眼睛的功能他很滿意。

  夫人不只是來探親,她來看看生活環境,說不準要定居下來。之前,一個被史料稱為偽滿洲國的傀儡帝國誕生。有段民間小調這樣唱:

  二更月正東,

  長春改新京,

  拉出個皇帝坐朝廷,

  欺壓老百姓……

  關東軍的高層有林田數馬的親戚,已向他透露,日本準備永遠占領中國的東北。滿鐵的醫院、學校陸續建立,兒子來了可以到滿鐵學校去讀書。

  林田數馬在信中講了關東的火炕,夫人擔心涼著兒子,他說弄狼皮給他鋪上,一定讓他們睡得暖暖和和。

  「最好是熟皮子。」林田數馬說。

  狼皮經過加工叫熟皮子,皮板才軟乎,睡著才舒服。

  「一定要白狼皮,夫人愛清潔。」林田數馬詳詳細細地交代。

  「報告!」一個士兵進來。

  林田數馬抬頭看士兵。

  「報告隊長,騾子牽來了!」士兵說。

  「嗯。」林田數馬一揮手,士兵退出去。

  小松原請示:「隊長我可以去了嗎?」

  「早點回來,下周一我們去四平街接夫人。」林田數馬說。

  「是!」

  小松原騎著騾子開始出發。

  皚皚大雪覆蓋著山體,根本就找不到路,溝壑、陷阱隨處可見,一不小心就會喪命。

  騾子走走停停,積雪過膝,深的地方拖到它的肚子,騾背上的小松原腳落進雪裡。

  照此速度,小松原日落前未見得能到狩獵隊的駐地。

  「要是遇到狩獵隊的人就好了。」小松原幻想著。

  大雪封山的日子,誰會輕易下山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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