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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04 11:43:19 作者: 徐大輝

  狼王蹓蹄公狼面前有一把淨面匣子槍,它從幾十里地外的野狼溝叼回來,放在洞裡邊,閒暇的時候它就守著,凝神這件鐵器。

  年輕的狼王在想什麼?

  野狼溝之戰,蹓蹄公狼表現出色,它已不愧狼王稱號,其勇敢和智慧勝父親獨眼老狼一籌。

  蹓蹄公狼目擊花膀子隊的大塊頭使用鐵器奪去族群里的五條生命,便對那噴火的鐵器產生強烈的好奇心,決心搶奪一個。這個心愿在撲倒俄人大塊頭後得以實現。

  「啊!」大塊頭與狼肉搏時發出狂叫,動物語言高度濃縮就是狂叫。有時狂叫足以嚇退敵手。

  對於蹓蹄公狼,這招不靈。它盯著的不是大塊頭兩片厚厚的嘴唇,毫不懼怕那嚇唬的喊叫,目不轉睛地盯死他手握的鐵器。

  打光子的匣子槍就如一個泄光淫意的嫖客,空蕩蕩的軀殼沒有任何威力,它挫敗成了一塊真正的鐵器。

  

  拳腳對牙齒的短兵相接,吃虧的是大塊頭,狼牙的鋒利一般的器物難以抵禦,尤其是發怒的狼,打不敗它牙齒的最好距離遠一點。

  傷痕累累的大塊頭,血正全方位地迸出體外,他的軀體在縮小,在變輕,之後蒲公英種子似的飛飄。

  蹓蹄公狼撲倒他,沒對奄奄一息的大塊頭咬上致於死地的一口,以狼的勝利者心情,投給失敗者蔑視的笑。它去奪他手裡的鐵器。

  大塊頭無力捍衛男子漢的尊嚴,卻以生命最後的力量死死攥住匣子槍,蹓蹄公狼沒料到垂死者會不肯撒手對他來說已沒任何意義的鐵器。它叼住槍嘴,用它拖動一頭牛的力量奪槍。

  「咦?」蹓蹄公狼惑然。

  匣子槍長在大塊頭手上一樣,要想奪下來,就得把他的手和肢體分開。這種事狼經常做,肢解獵物誰都有這樣的本領。

  大塊頭彌留之際把力量都集中在手臂上,他要帶著那把匣子槍去另一個世界,是不是再當土匪他不知道,那個世界也一定有仇人、有狼,需要匣子槍。

  蹓蹄公狼毫不遲疑地咬斷大塊頭的手腕,匣子槍還攥著,死者痙攣的手與匣子槍同在一起。它分離匣子槍不得不咬斷手指,一根、二根、三根……

  蹓蹄公狼叼回洞裡來一支匣子槍。

  杏仁眼爬過來,挨在狼王身邊,和它一樣的姿勢,下頦擱在前爪上,一起凝視匣子槍。

  洞外的山風撼動洞口旁作偽裝(遮蔽物)的樹,發出喧嚷的哀叫,一節斷枝搖搖欲墜,只剩下樹皮連結著。

  蹓蹄公狼的眼裡充滿哀傷,野狼溝雖然取勝,但畢竟死了十幾隻狼,凱旋歸來狼王高興不起來。

  戒備是狼的天性,蹓蹄公狼沒被勝利沖昏頭腦,它在想人類會不會來報復。

  「會的!」蹓蹄公狼想。

  杏仁眼安安靜靜趴在狼王身邊,想著自己的心事。它在懷念一個同類,一個永生難忘的情侶。

  狼也有清閒的時候,作為一代王后,杏仁眼有著特殊地位和特權。譬如它可隨便走出安樂窩——那個寬大的宮殿——洞穴,隨心所欲地做些事。

  在香窪山間遛彎兒,杏仁眼聽見潺潺的流水聲,它覓聲而去。山腳下,臨近河邊它猛然站住。

  一堆白骨呈現,日曬、風吹、雨打,骨頭乾裂了,有的斷碎了。

  杏仁眼一點兒一點兒地接近白骨,嗅了嗅,味道熟悉而親切,它知道這是誰的遺骸了。

  嗚!嗷嗚!

  一種遏止不住的哀嚎,頓時響徹雲霄。

  獨眼老狼在天有靈,定會聽到情人的哭泣。懷念情人在獨眼老狼的生命之火將要熄滅時異常強烈。

  為王的歲月里,最讓它喜歡的當屬杏仁眼。小鳥伊人的樣子常使獨眼老狼統領族群的疲憊中得到放鬆和慰藉,江山美人……獨眼老狼為擁有而自豪!

  獨眼老狼殺死大角馬鹿,拖拽到香窪山腳下,它實在沒一絲力氣,已不可能將自己捕獲的大型動物帶到眾狼面前,生命一點點地離開軀體,聲音像鳥兒一樣飛走,整個骨架慢慢地散花。

  「我就這樣的死去了嗎?」獨眼老狼平靜地想。

  它儘量抬高頭,用那隻獨眼瞻望領地,尋找那棵向東北傾斜的樹,愛音格爾荒原終年刮西南風,樹木軀幹向東北歪斜。屬於自己的巢穴前的樹不僅軀幹向東北歪斜,樹脖也歪向東北。

  此時此刻,它視物不十分清楚,混沌一片。

  一個生命總是帶著一點什麼希望走,獨眼老狼的願望可以理解。但似乎很難做到:希望杏仁眼認認真真地想它,並且在另一個世界等它的到來。

  杏仁眼走到獨眼老狼白骨前,傾聽死者對生者的訴說。它是聽到了,眼裡噙滿淚水……

  距離杏仁眼不遠的榆樹後面,蹓蹄公狼在注視王后的一舉一動。它看清了它在做什麼,很有紳士風度,寬容它,不去驚擾它,讓它專心憑弔和懷念。

  杏仁眼開始扒土。

  蹓蹄公狼知道它要埋葬白骨,便過來幫忙。

  杏仁眼沒拒絕,和它一起埋葬骸骨。

  蹓蹄公狼回到領地,做出一項決定:離開香窪山。

  一群白狼群在狼王蹓蹄公狼的率領下,借著濃濃夜色的掩護下山,悄悄向愛音格爾荒原深處遷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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